延安行（7）陕北的九寨沟

在很早很早的时候，我才二十来岁，去过延安地区的黄龙县。那里山高林密，人烟稀少。盛产柿子，核桃，花椒。大部分是外省人来此居住。以河南人为主。黄龙县城里，一条小小石板路，两排低矮木质房屋。没有砖瓦灰石，没有车水马龙，幽静而阴暗。两旁的黑压压高山上，阴森森的生长着茂密的林木。这里不通大型客车，我是从延安坐了两天汽车，第一天到宜川。第二天换坐苏联嘎斯卡车翻过大岭山，才到达的黄龙县城。

这次去延安宝塔区慰问采访，事情结束后，大家又一同去黄龙县采访，缘由是插友兼网友“五角树”，曾在那里的柏峪乡插队，介绍我们去采访考察的。

从延安走高速到洛川，虽绕点远，但速度快，三个多小时就到了黄龙县城里。这里已没有我年轻时看到的样子，一派现代小城市的展现。安排我们住到酒店后就开始就餐。黄龙县32岁的年轻县长，也陪同我们，讲解了黄龙的现状。黄龙是国家二炮基地，不许可有大型厂矿，单位。山林之中，“二踢脚”隐藏在无数洞窟之中。所以这里也一直没有大的开发和大的举动。席间黄龙山林业局局长闻之有北京知青来访，也过来敬酒。延安市属有两大林业局，一个是在黄龙县的黄龙山林业局，一个是在黄陵县的乔山林业局。当他得知我四十年前在黄龙疙台林场时，非要晚上请我们吃饭。但晚上柏峪乡政府已经安排好了，我只好推辞感谢了。

吃完饭，我们就起程去柏峪乡政府，以及五角树插队所在地进发。

车开出黄龙县城不远，就拐入小路，一直在崇山峻岭山巅之上蜿蜒盘旋。柏峪乡离县城整整百里之遥。全是行走在不见人烟的莽莽密林之中。不时有“野牛”在丛林中时隐时现，三五成群散落在山岭颠峰之中。我叫它“野牛”，其实是野放之牛。这里民风淳厚，人烟稀少。当地老乡每到春季，草木生长之后，就把家中饲养的黄牛赶到山林之中。等秋天草枯叶落之时，在去山林中寻找回自家的牛群。往往春天放出十只牛，秋天赶回十六头。其中就有夏天繁殖出的小牛犊。这些牛在自然界自我生活能力极强，依靠群体力量，可以在野外和野兽周旋搏斗，自我保护，自我繁殖，自我生存。反之，人类倒是不劳而获了。其实在东北大兴安岭，当地人也是这样饲养牛群的。

这条百里山路，窄小盘旋。只能通过九座以下的小型汽车。因为它还是当年阎锡山跑到黄河西边来，在这山林之中修筑的，一直通往陕西韩城。看来这里百姓还要感谢阎老西为他们办的一件好事，是他给当地带来了起码的生活改变。

在一个急转弯之后，坐在车副驾上的柏峪乡乡长突喊；“褐马鸡”！我赶紧细看，不远处路边山石之上，站立着一只雪白的大褐马鸡，可比家鸡大多了。这可是和大熊猫一样珍贵的野生动物，属于国家一级保护野生动物。黄龙县长说，他来了好几年了，也没有看见过一次褐马鸡。它称得上是陕北的大熊猫。之前，我还真不知道延安地区，竟然有野生褐马鸡！就是在动物园中，褐马鸡也是稀少的种类。可惜来不及掏照相机，汽车已开至跟前，褐马鸡跳跃进了密林峡谷之中。褐马鸡活动都是成双成对，可能另一只在山坡下边。据说能够在野外看见褐马鸡的人，不是有福气之人，就是倒霉透顶之徒。我当然属于后者。一个山中老乡说他曾经看到过上百只的褐马鸡群。那可是连科学家科考也没遇到的事情。既然它能和大熊猫一样的珍贵，可见其稀少到难得一见了。

车子转过几个小弯，还是那乡长说；“看野鸡”！一直大红尾巴的公野鸡，正悠闲自得地在我们车的前方行走。我这次有准备，马上举起相机拍照了两张。野鸡估计怕我们车撞到它，因为它也知道汽车的第三者保险里不包括野鸡。所以车一到跟前，它就跳下路基荒草丛中逃命去了。这种雉鸡，也是国家的二级保护动物。

车子继续往前行走，风景无限，风光无限，山峦叠翠。突然，一条大腿粗土黄色的蟒蛇，穿路而过。汽车立马开至跟前，停到路边。蟒蛇已大部钻入乱石之中，我赶紧抓拍了一张。虽然看不到全貌，但仅看到的蛇尾部分，也比我的上臂要粗壮很多。

汽车加快了速度，开始要下山了。一只硕大无比，起码有二十斤重以上的大野兔，灰背白肚子。突然出现，顺着车行方向，离前车轱辘还没有一米远，玩命地奔跑着。其速度和汽车一样的块，我估计它是在做午餐后减肥锻炼，医生说草食动物吃完饭奔跑，也不会得盲肠炎的，不像人类娇气。这时我的相机早已收回到背包里。只好眼睁睁看着这个属兔的，可能也是52年出生的大野兔子，在车前飞奔。好一会儿，它才窜入浓密的山野丛林中去。

车子盘旋到山谷之中，突然乡长让车停下来。他走出车，站在车旁，顺手在石壁缝中，采摘起野韭菜来。几下就揪了一大把野韭菜说：“晚上咱们用它炒鸡蛋吃。”我把野韭菜放进塑料袋里，其韭菜味儿极浓郁。车开行不远，顺着溪水前行。我问；水里有螃蟹吗？乡长没说话，只是让司机找地方停车。车一停，大家下车，蹲到川流不息的溪水旁洗手。溪水哗哗，清澈见底。肯定是绝对没有任何污染的矿泉水。乡长则猫腰翻开水中的岩石，从缝隙中抓出一只只小螃蟹来，递给我们大家。

这一路，不是赶路，而是参观野生动物集展。这是陕北吗，是黄土高原吗？原来这里已不完全是了，这里虽然属于延安地区管理划分。但它已是黄土高原的边缘，下到山底，就基本属于谓北平原了。地貌，气候，自然环境都已经大大不一样了。

在路上，我们不时停下车，观看两旁自然界刀斧神功留下的山石奇观，怪石嶙峋。刚才在山峦之颠，还可以远眺黄河。这里其实离黄龙县城远，而离谓南的韩城县城，只有二十里地了。到这里游玩，捉蟹的，都是从韩城来的人。

这里也不是黄土山了，当地村庄一般坐落在山顶上，因为山有多高，水有多高。山顶依然泉水流淌，这里已是喀斯特地貌，岩石是山的主体。土层只有山顶部存在。从乡政府到五角树村，还有二十里地。那里依然还保留使用着当年知青们参与设计施工的引水工程。叫做“知青渠”，它至今还担负着灌溉数百亩良田之责任。

从知青渠往山顶上走，至少爬行了五六里狭小陡峭的山路，才来带山顶，看到了一个淹没在丛林中的，只有几户人家的小村落。村落里早已没有人再居住。破败凄凉，灌木包围。石碾尤在，但墙垣倒塌。很有来到一个原始部落的感觉。

当年“五角树”网友居住的土窑洞依然完好。但如今这里已不见天日（树木包围遮掩的原因）。到有一种凄凉的美，一种世外桃源的意境。如果要修行辟谷，要远离人世嘈杂，不妨独自来这里居住，绝对是一个极佳的修行自我，修炼人生的宝地。

匆匆下山，进到山根下农家院里。这里准备的农家饭菜，已和延安的风俗口味不一样了。它接近了关中谓南的风俗。说实在话，这里的饭菜要比延安的农家饭更符合我们城里人的口味。因为他的档次，它的水平，已不是粗旷，不是单调了。它细腻，它醇厚，它奢华，它已经是上了一个层面，更贴近现在城里人的生活了。特别是我们路上采摘的野韭菜和村中的土鸡蛋一炒，焦黄中伴着翠绿，蛋香中裹着野韭香，其味道难以形容的鲜美。

晚上连夜赶回黄龙县城，一路上车灯照耀着窄小的路面，四周山峦漆黑一片。路旁山林中的“野牛”们，他们有的在安详地睡觉，也有的在结伴谈恋爱，对我们的突然打搅，它们倒也都置之不理；只是可能心里在念叨；“傻小子们，还没歇呐！”

我想不是在这里长来往的司机，在这样漆黑的夜晚，在这样崎岖的小路上，在这百里无人烟的山林中，是绝对不敢行走的。结果我一问乡里的那位司机，他说；我们一个人夜间是绝对不敢上路行走的。确实，在这百里山林之中，任何手机信号都没有。我们只是到了乡政府，到了五角树村中，才刚有一点移动的信号。而我的联通手机，则完全作废无用。

第二天早上，柏峪乡领导来送行，送给我们每人许多黄龙的土特产，有纸皮核桃，大红袍花椒等。我们头天住的每个房间里摆放着一大盘水果黄瓜和樱桃西红柿。我没有吃，是怕换水土。同行小蜜蜂网友则把他房间里的那一大盘子，一晚上全吃光了。我只是临走时看到烟灰缸里摆放着一盒粗糙又不起眼的杂牌香烟。便想拿上它，回去给老乡们抽去。就顺手给揣兜里了，问他们几位都没有拿。

回到延安，乡亲们来看我，我拿出从黄龙宾馆房间里揣回来的那盒烟，扔给他们抽。他们拿起一看，睁大眼睛，惊奇地说；“你还有苏烟？这五十块钱一盒呐！”

我真后悔没把他们几个房间里的那盒烟，都揣回来！

延安，黄龙，柏峪乡，是黄土高原上的九寨沟，有陕北的特产“大熊猫”，这话一点不为过。四川黄龙我没去过，可能柏峪比它要稍许逊色，但毕竟那是在南方，在亚热带。北京的远郊野景，我到去过不老少。可全加一块儿，也顶不上柏峪乡的一条小山沟！

我们这次去，本想是考察那里的旅游发展前途。回来后，我改变主意了，那里不能发展，不能搞旅游，连宽些的公路也不能修建。我们这代人给祖孙后代保留一点优美的原始自然景观遗迹吧，别再给毁干净喽，千古罪人呐！

过街鼠2012.06.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