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祸忆当年
今年八月二十六日，延安境内发生的一起重大交通事故，造成36人死亡，震惊了全国。调查原因追查责任抚恤死者家属的工作上边在做，不需我多言，只不过这事又让我想起了几十年前发生在延安的另一起类似的事故。那时的媒体很少对事故做透明的报道，所以我不知道有多少人了解这件事。
我之所以还记得这件事，是因为它与我在西安工作的学校（当时叫陕西艺术学院）有关。
已经忘记了是一九七七年还是七八年，正值艺术院校招生的时候，延安是陕北的一个重要招生点，学校早早地派了人去。不久听他们传来消息说，延安有一辆满载考生的客车着火了。
后来一位招生的老师向我详细地讲述了这件事，当然我无法证实他所说的是否属实，但作为一个身处当时当地的人，所听所闻多少还是有些靠谱吧。
他说，那是一辆从李渠开往延安的长途客车。大家知道，那时的客车为了多上人，只要能挤得下，司机是招手即停的。车行不久，就上来一个背着半麻袋东西的老汉，他见座位已满，便把麻袋往地板上一蹾，坐在上面。可能觉得旅途无聊，就掏出烟袋锅来抽烟。如果麻袋里装的是洋芋，这举动顶多是用烟把人呛一下罢了，可他麻袋里装的是要人命的东西。
据后来调查的人讲，他的麻袋里装的是黑色火药，可能是从哪个水库工地里偷的，想拿回家自己炸石头箍窑。麻袋本来就织得稀松，经他一蹾，便有些药面儿渗漏在地上。这个人不仅把炸药包带到了车上，居然还敢坐在上面点火。应该是带着火星的烟灰引燃了地板上散落的火药，轰的一声，立刻引起了猛烈的燃烧，进而整个麻袋发生了爆炸。据说司机听见后面有声响，刚一回头，半边脸登时被燎黑了，他和售票员一拉门就跳了下去，可车上的乘客就没这么幸运了，火焰迅速包围了整个车厢，呼呼的从车窗往外窜，车内一片凄惨的呼嚎声，周边看到的老百姓也急了，冒着火往上冲，想把人拉出来，但因火势太大，温度极高，均没有成功。如果是汽车自燃，还有一段逃生的时间，但火药燃烧爆炸，就是瞬间的事，人们根本就逃不出来。那种惨状，真是难于用语言来形容。
我刚才说此事与我们学校有点关系，因为当天是延安招生点考试的日子，那辆车上的考生据说有一二十个之多。他们有的带着画夹，有的拿着琵琶、胡琴，带着憧憬和理想，兴致勃勃，欢歌笑语。可谁能想得到，几分钟之后，一个愚昧的人就把它变成了死亡之旅。对这个消息，我们感到十分震惊和悲伤，虽然这些孩子还没有成为我们学校的学生，但毕竟是陨落在投奔我校的途中。如果不是因为这场灾难，他们之中会有人成为画家、歌唱家、演奏家。然而，他们的生命、理想、前途，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至今我也不知道，这场车祸到底死了多少人，其中有多少个考生。
回首当年，陕北地区交通事故是很多的，崎岖的道路，恶劣的环境，老旧的车况，都是造成事故的原因。行驶在高原上，不时可看到路边被遗弃的车辆。我在汽车修理厂工作，经常有被摔坏撞坏的车子送到厂子里来修，看着那些几乎变成一堆废铁的车子，我无法想象开车坐车的人会成什么样子。
行在路上也经常遇到状况，一次我去西安，车刚开出延安南门就没油了，天知道司机是怎么检查的车辆。他停下来，截了一辆对面的车，要了点汽油，用水桶盛着，然后打开发动机的盖儿，用一根橡皮管儿，一头伸进桶里，一头插在发动机的油路上，就这样居然发动了车子。他回过头对乘客们说，谁也不要抽烟，要不然咱们一块儿玩儿完。全体乘客都紧张地盯着那个油桶，直到七里铺的加油站才松了口气。
还有一次，车到富县境内，左后胎突然爆了，这里离茶坊还有四十里路，荒山野岭的，根本找不到修车的地方，司机就让我们乘客统统站到右边，继续摇摇晃晃的往前开，一直蹭到了茶坊。我想，幸亏是在川道上爆的胎，如果发生在盘山路上，还不知会是什么结果。
这些今天看来是十分荒谬的事，在当年却是普遍发生的。我们可以归咎于自然条件的恶劣，道路的狭隘，管理的落后，设备的陈旧。可今天的事故，又该做怎样的解释呢，现在社会发展了，条件与过去相比，真是不可同日而语，有平坦的高速路，技术先进的车辆，路标警示牌林立，加油站服务区遍布，怎么还是事故频发呢？
车速提高了，而人的素质和管理水平却没有得到相应的提高，当是问题的关键。驾着大客车撞油气罐和坐在火药包上抽烟，本质上没有区别。
我曾几次到欧洲访问，那里的高速路不比我们的宽，车速不比我们的低，可十几天跑下来，竟没有在路上看到一起交通事故，不像在北京，一天不见到几起就让人觉着意外。那里的司机开车，基本上不变线。开过四小时之后，一定要休息45分钟，否则就是违法。听说我们国内也有这样的规定，但执行的如何，就只有天知地知了。
尽管有各国科学的交通法规和优良的管理制度可供学习借鉴，但是，如果把人的生命放在第一位的理念还不能成为国人的共识，这样的悲剧就不可避免，提心吊胆的上路还将伴随着我们每个人的每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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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2012/9/6 8:37:00 [只看该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