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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猫儿坝记事 (纪念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四十周年)续

帅哥哟,离线,有人找我吗?
廖红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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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猫儿坝记事 (纪念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四十周年)续  发帖心情 Post By:2009/7/13 9:29:00 [只看该作者]

 

“知青”老邓和小邓的故事

1、

“知青”老邓和小邓都是1970年插队的,老邓在春风4队,同老邓同时在春风4队插队的还有另外两个知青,而小邓比老邓他们稍迟一点插队,小邓是一个人在春风3队插队。

老邓的全名叫邓家富,但他的这个正式名字几乎没有人叫,大家都叫他“老邓”。老邓之所以被称之为“老邓”是因为他插队时已经年满26岁了,远比一般从学校出来的知青的年纪要大得多。至于他为什么年纪这样大了还要与那些比他年纪小近10岁的小弟弟们一起插队,我是很久以后才知道其原因的。老邓刚插队时我们只听说他是一个成都知青,是成都××中学高中毕业的学生。而其他在1970年到我们公社插队的知青几乎全部是铁路系统的子弟,唯独老邓一个人似乎与铁路系统无关。

从外表看老邓好像比他的实际年龄26岁还要大,黄黑的面皮,干瘦的脸庞,还有些秃顶,两个鲸鱼眼就像甲亢病人一样突出在眼眶外,指甲总是修剪得十分整齐,没有茧巴的软绵绵的双手一看就知道他没有经历过什么体力劳动,同样干瘦的身体还经常佝偻着腰,就像一个大虾米,猛一看比他实际有1·75米的身高好像要矮了不少,时常干咳的他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有结核病。老邓也不像我们这些不到20岁的毛头小伙子一样成天喜欢打打闹闹,说话不知天高地厚,做事毛手毛脚,而是异常沉稳,不拘言笑,城府很深,时常见他手拿一本古旧的竖排本书在那儿自得其乐地看,看到高兴时还会摇头晃脑地在那儿喃喃自语几句。和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不怎么参与我们的谈话,总是静静地听着我们的谈话,当听到可笑之处时也会露出短暂的笑容,但他的笑容总是一闪而过,很快笑容就会从他的脸上逝去。似乎我们所讲的那些很肤浅的,没有什么内涵的笑话不足以让他发笑似的。不过老邓有一次给我们讲的笑话却让我们实实在在地大笑一回,老邓的笑话是这样讲的:“城里有老两口,两个人都有60多岁了。他们非常穷,经常是吃了上顿没有下顿,老两口全靠老头子给别人看相算命挣一点钱糊口,家里面可以说是家徒四壁,除了有一张床和一个米缸一口锅以外什么也没有。有一天,老头看相挣了一点钱,于是买了一袋米回家,那天晚上老两口饱饱地吃了一顿饭后把剩下的米装在床头的坛子里就上床睡觉了。半夜时分,家里来了一个贼,这个贼是听说老头白天挣了一笔钱,晚上就准备来发一笔小财。其实,那个贼一进屋老头就察觉了,但他却不动声色,老头想反正这个穷家也没有什么可以偷的,看他怎么办。那个小偷进屋后就爬在地上四处摸索,看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最后只在床头发现了装米的坛子,小偷想,‘他*的,比老子还要穷,什么也没有,只有这点米,算了,贼不走空路,米我也要偷!’于是贼脱下裤子,把两个裤脚一拴,然后把坛子里的米往裤子里倒,裤子装满了,坛子里的米还没有倒完,小偷把裤腰扎紧后将装满了米的裤子靠在了床前。这时,一直在看小偷如何表演的老头子将小偷的装满了米的裤子轻轻地提上了床。

小偷偷东西的动静终于惊醒了老太婆,老太婆推了推老头子,‘喂,喂,喂,老头子,你听,是什么在响?是不是家里来了贼哦?’老头子不以为然地回答,‘哎呀,睡会儿瞌睡都睡不抻抖,哪儿来的贼哦!我们家啥子都没有,你怕啥子嘛?’老太婆还是不放心,‘你个老不死的,那是啥子声音在响呢?你听嘛,就是有贼!不要让贼把我们今天才买的米给偷走了哦。’老头子拍了拍老太婆,哄老太婆道,‘你硬是哦,家里头今天买了一点米你就睡不着觉,硬是个穷命,那哪是贼嘛!是几个耗子在那儿翻,不管它,反正坛子里头的米它们又偷不到。快点睡,快点睡。’老头子把老太婆哄来睡着了。小偷在老太婆发出睡熟了的鼾声后又开始了他的装米活动,小偷脱下他的衣服,将坛子里剩余的米全部到在他的衣服中,小偷把米包好后,正准备撤退时,却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裤子了,于是小偷光着屁股爬在地上到处乱摸,把整个屋子都爬遍了也找不到自己的裤子,把小偷急的是满头大汗。正在这时,老太婆又被惊醒了,老太婆边推老头子边说,‘老头子,老头子,你快听,你快听,今天晚上真的是有贼哦!你听嘛。’老头子还是不以为然地说,‘你是咋个搞的嘛?还让不让人睡觉嘛?清平世界的,哪来到贼嘛?’小偷正在为找不到自己的裤子而着急的时候听老头子说‘哪来的贼’的时候,不由自主地说,‘没得贼才怪,没得贼我的裤子哪里去了?’”听老邓讲到这里我们都不由得哄堂大笑起来。什么叫情不自禁,这就叫情不自禁。后来我才知道这个笑话是中国的一个传统笑话,曾经被很多相声演员在相声段子里演绎过。很多年以后我一想到老邓讲的这个故事还是会发出会心的笑。

老邓的体力不是很好,虽然他是4队3个知青里最年长的,但他却是劳力最差的一个,4队的其他两个知青都到铝矿来背过矿,而唯独老邓没有来背过一次铝矿,就是在参加生产队的一般农业劳动中,老邓也只能跟妇女或者一些十四、五岁的小孩一起做活路,所以老邓的工分从来也没有评上过8·5分。另外,老邓参加生产队的劳动从来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出两三天工就要休息一两天,他最希望的就是天下大雨,只要是天下大雨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在家休息了。不过老邓即使是休息也从不像别的知青一样三天两头地进城或者到其他生产队的知青那儿串门,他总是呆在4队,就连我们这儿他也很少来串门,而且一年里也进不了几次城。正因为老邓出工的时间不多,工分值也低,他每年挣的工分基本上刚够抵他的口粮款。有一年生产队刚分配后不久,我们几个知青一同进城,那天我们是爬的一辆闷罐车,那辆闷罐车是才运过新兵的,车厢里铺满了稻草。一上车,老邓就开始在稻草中乱翻,不一会儿,老邓就在稻草中找到了5分钱。老邓高兴地挥舞着捡到的5分钱有些自嘲地说:“哈哈,今天我的运气真好,这一下就比我今年挣的钱还要多!”

4队的另一位知青告诉我说:“他咋个不高兴嘛,老邓今年的分配在扣除了口粮款以后只分了2分钱。他这一下就等于两年半的收入了。”

“老邓,你硬是比到起来做活路的嗦?你硬是算得精呢,刚刚把你的口粮款做够了!还算对,没有倒找。赶快再找一下,看还找不找得到大票子。”我边看老邓更加积极地翻着稻草边揶揄他说。不过,老邓却再也没有找到钱了。

整个春风大队只有4队用知青的“安置费”给知青修了房子。老邓他们的房子落成后我和其他几个知青带了一些我们多余的锅碗瓢盆到4队去给老邓他们朝贺了一番。

老邓他们的房子孤零零的修在一片松林边,三间土坯瓦房,三个知青一人一间,每间房差不多有20平方米,但是没有厨房和厕所,仅能遮风避雨,聊胜于无。在屋檐下垒的一个灶台就是老邓他们的厨房,做饭基本上等于是露天作业,雨只要下的大一点就没有办法做饭了。生产队除了给他们修了房子以外,还给他们三人一人打了一张床,床就是那种农村常见的没有床挡头的“柴床”,我数了数床的横框,一共有9根。猫儿坝的老乡对床的横框应该有几根有这样一种说法:‘七死八活九短命’,意思就是床的横框只能是八根,多一根或者少一根都是不吉利的。我见他们几个的床都是九根横框,就笑着对老邓说:“是哪个给你们做的床?咋个做了九根床横框呢?他是在咒你们短命嗦?”听我这样一说,老邓也过去数了一数,但他却不怎么在意的说:“管他的哦,有房子住有床睡就不错了。这几张床都是龙志国,外号叫老母虫的草药医生做的,哪天去找他狗日的算账。”说完老邓还是高高兴兴地招呼我们参观他们的新房。他们的房子里除了一张床以外,房间里就什么也没有了。他们的厕所就是屋后挖的一个坑,这个厕所晴天还好,下雨天要么打着雨伞上厕所,要么就只好憋着,不过,这个厕所的最大优点就是空气好,人蹲在那儿方便的时候可以免费呼吸松林里特有的清新空气,聆听林子里传来的鸟儿的歌唱。

后来,我们给老邓他们的那座“安置房”取名为“和尚庙”,意即三个知青光棍住的房子,把他们房子所处的那块可以望见整个猫儿坝的林前平地称为“望乡台”。

老邓唯一的一个妹妹在我们插队的那个县的商业局下属的百货商店工作,有一次我陪同老邓去了一次他妹妹家,这才知道老邓为什么很少进城的原因。老邓妹妹住在县商业局的宿舍里,宿舍是那个年代常见的没有单独的卫生间和厨房,一层楼的住户都在走廊上生火做饭一家炒菜全楼香的那种所谓的“筒子楼”。老邓的妹妹是个售货员,她的爱人是商业局的一名普通干部,如果老邓的妹夫不是干部,说不定连这样的宿舍也不一定能住得上呢。那间房子只有不到20平方米,比老邓的和尚庙还要小,房间里除了一个老式的大衣柜和一张书桌以外就是一大一小两张床,大床是那种有床架的老式床,紧挨着大床挤了一张小床,这几件家具就已经将小屋挤得满满当当的了。小床平时是老邓的侄儿睡,偶尔老邓有事进城来不及赶回去时就在这张小床上暂时“克服”。这时我才明白老邓为什么很少进城的原因。

不过,老邓的妹妹对老邓很好,他们兄妹之间的感情很是要好,老邓的妹妹经常要从她微薄的工资中拿出一部分来接济老邓,如果说没有他妹妹的不断地接济,以老邓的身体在生产队挣的那点工分是怎么也活不出来的。

很久以后我才慢慢知道老邓的身世,才知道他为什么年纪这样大了才下农村。

老邓的父母都是成都某学校的老师,他们都是毕业于成都某大学,解放前就开始了他们的教师生涯,解放后一直在某中学当老师,老邓的父亲教语文,老邓的母亲教音乐。由于他们都是知识分子,平时很喜欢文艺活动,是成都市教育系统有名的文艺活动积极分子。老邓的母亲虽然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却仍然风韵不减,不但歌唱得好,舞也跳得好,什么伦巴、恰恰、华尔兹都跳的非常好,尤其是交际舞跳得特别好,每到周末她必然是舞会的中心人物,被称为成都市文教系统的“舞后”,很是有些引人注目。而老邓的父亲也算是学校的才子,经常有一些小文章在报刊上发表,除了一些介绍四川的风土人情、奇闻异事的文章之外,很多都是文风犀利、辛辣的针砭时弊的讽刺、批评的文章,有几篇文章在当时还曾引起过不大不小的轰动和争论。1957年反右运动开始时,老邓的父亲当然也是不甘寂寞,积极地对单位的一些他认为是不合理的人和事进行了批评。到了运动后期,平时就被领导们认为是自持才高而锋芒毕露的刺儿头这时被顺理成章地打成了右派分子,最后被发配到凉山州下放劳动改造,一直到好几年后才戴着右派分子的帽子回到学校当了一名清洁工,继续接受监督、改造。可怜的老邓母亲也从万人瞩目的“舞后”一下子成了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右派家属,再也没有人与敢她一起跳舞了。当然,老邓的父亲被打成右派以后,家庭的重担一下子全都落在了她的身上,她也就没有时间和心情去跳舞了,很快她就从风华正茂的少妇成了一个十足的整日忙于柴米油盐的家庭妇女,从一个风姿绰约的人人羡慕的“舞后”成了一个人见人嫌的“黄脸婆”,人一下子就仿佛老了十多岁。老邓家的生活水平也是一落千丈,少了一个人的收入不说,老邓母亲一个人的微薄收入不但要养活老邓兄妹,还要经常接济远在凉山的生活更为艰苦的老邓的父亲,加之接踵而来的三年自然灾害,差一点没使老邓家度过那场天灾人祸。老邓的身体就是在那几年给搞坏了,并由此落下了咳嗽的毛病。三年困难时期刚过,老邓从成都的一所高中毕业,由于知道自己的家庭成分不好,就是考上了大学也不一定会被录取,再加上也是为了减轻母亲的负担,所以就趁铁路局招工的机会当上了乘务员,后来被分配跑重庆至北京的特快列车,而老邓的妹妹不久也在老家参加了工作,当了一名普通的售货员。正当一家人的生活开始渐渐好起来时,文化大革命又开始了。文革初期,老邓的父亲就又被当做活靶子拉出来“痛打落水狗”,可怜的他在一次颈挂几十斤重物被连续斗了十多个小时后一头栽倒在地,再也没有起来。而老邓的母亲在随后开始的武斗中被不知从何处飞来的一颗子弹击中头部死去,老邓兄妹在一年的时间中就接连死去了双亲,这个中的痛苦是可想而知的。不过好在他们兄妹那时都已经参加了工作,而且老邓的妹妹还结了婚,找到了自己的归宿,老邓的父母亲也算是可以闭眼了。

但是,老邓的噩梦并没有结束。老邓也继承了他父亲的秉性,遇事喜欢发表自己的看法,说话时不注意其他人特别是领导的意思,以为自己是好心,但常常在不知不觉中得罪了人而自己还不知道。更要命的是,在文化大革命初期老邓参加的那一派造反派组织所反对的单位领导后来被结合进了领导班子。1969年底,老邓的直接领导,也就是列车长发现老邓趁工作之便帮别人带了一些当时比较紧俏的东西,实际上列车员趁工作之便帮别人带一点东西是常见现象,在那个物资缺乏的年代谁又没有那样干过呢?但就因为老邓平时不太会巴结领导,有时候还给列车长提意见,让其下不来台。于是那位列车长就向乘务段的头头反映了此事,而这位乘务段的这位头头正是那个曾在文化大革命初期被老邓的那一派造反派斗争过的“走资派”,当时许多揭发、批判那位头头的大字报就是老邓抄写的。于是,那位头头借题发挥把这件事上纲上线,老邓因此也被批斗了个不轻。不过,那个时候还没有“下岗”一说,但当时铁路分局的领导们却很会变通,要整人总是会找到理由和办法的,而且他们整老邓的理由还十分的冠冕堂皇,趁着知识青年下农村运动,要老邓响应毛主席的号召到农村去当知识青年。就这样,老邓这个并不属于知识青年的人被当做了知识青年,而老邓在没有任何选择余地的情况下,只得同意“自愿下乡”,不久铁路分局就敲锣打鼓地把老邓“欢送”到了猫儿坝。

这就是为什么老邓那么大的年纪还被当成知青下放的原因,这就是为什么老邓是与铁路系统的子弟一同插队的原因。

由于老邓的身体不好,凭他那个身体在生产队挣工分是养不活自己的。于是,老邓插队的第二年他的妹妹给老邓买了一台飞人牌脚踏缝纫机,希望老邓能够学会缝纫技术来谋生。老邓实际上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有了缝纫机以后,就凭着几本介绍缝纫的书,他不久就学会了裁剪和缝纫。老邓的这台缝纫机可以说是猫儿坝的第一台缝纫机,在这之前,乡亲们要做衣物,要么自己用手工做,要么到十几里以外的公社的裁缝铺去做。那个时候猫儿坝的人们一般都是不买成衣的,而是买布自己做衣服。只有自己做衣服才能把国家定量供应的有限的布票使用到极致,裁剪下来的大一点的边角布料可以用来当做补丁,最后剩下的布渣渣还要糊成布壳做鞋底,真可说是物尽其用。

老邓从最简单的小孩夏天穿的小褂子、小裤子做起,慢慢的他做的大人穿的中山装也像模像样了,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从城里大商场买的衣服呢。老邓的缝纫机买来不到一年,在我离开猫儿坝之前,整个春风大队的人们要做比较时髦一点的衣服就都要找老邓了。就这样,老邓除了参加生产队的集体劳动挣一点工分以外,给人做衣服挣一点外快就成了他主要的收入来源了。

再后来,同老邓一起插队的其他两个知青陆续离开了4队,离开了那座“和尚庙”,最后就只有老邓一个人坚守在那座孤零零的庙子里。几年后,老邓的妹妹给老邓在凉山那边的大山里给年近30的老邓说了一个媳妇。老邓的媳妇虽然并不漂亮,但却是十分健壮和能干,不光生产队的活路都拿得起,放得下,是妇女中挣工分的好手,而且家里的事情也由她一肩挑了,老邓每天就守着缝纫机做衣服挣一点活钱,他们的小日子也还过的不错。那座“和尚庙”自来了老邓的媳妇以后也开始充满了生机,每天都能听见老邓媳妇招呼猪儿们的喏喏声和鸡们争食的咯咯声。

老邓的媳妇嫁过来以后就开始接二连三的给老邓生开了小孩,当所有在猫儿坝插队的知青在1978年知青大返城的浪潮中都离开了猫儿坝时,老邓已经成了三个孩子的父亲。正是由于老邓那时已经30几岁且已成家,加之还有3个嗷嗷待哺的小孩,如果老邓那时也返城的话,可能会比他在猫儿坝过的还要艰难,而且他的小孩还不能都带进城。这样,老邓就成了全春风大队甚至是全公社唯一的一个“扎根农村闹革命”的“知识青年”了。

原以为老邓就会像这样默默无闻地像大多数猫儿坝的乡亲们一样在4队的“庙子”老去的时候,在1980年代末老邓的命运又发生了戏剧性的改变。正是由于老邓和她的妹妹的不断地向老邓原单位反映当年老邓的下乡问题,最后终于引起了铁路局有关部门的重视。铁路局有关部门在彻底调查了当年老邓是如何被当做知青送到农村去插队的问题时,才发现当年根本就没有对老邓的所谓问题进行过处理,也就是说老邓当年帮别人带东西的事单位上并没有做出过任何行政处理,比如警告、记过、开除等,在老邓的档案上没有任何对这件事的记载。更可笑的是,连老邓下农村的记载也没有!事实上老邓还是铁路局的职工,他的户籍关系,粮食关系等都还在单位上!把老邓弄到农村去完全是几个人的个人行为!就是这样几个人当年的整人勾当改变了老邓的一生!而其中一个主要的整老邓的人在老邓下乡后不久,在一次用炸药炸鱼时把自己给炸死了,这也算是报应吧。

问题查清楚后,铁路局很快就做出了处理,恢复老邓的“路籍”,按铁路局“内退”处理,到退休年纪以后再正常退休。这样,老邓每个月一下子就有了好几百块钱的收入,生活也一下子就改变了摸样,老邓真可说是苦尽甘来。

1990年代初,我在重返猫儿坝时见到了老邓。那天,龙志坤杀了一只鸡准备款待我这位老朋友,龙志坤边杀鸡边给山上的老邓打起了电话,告诉我回来的消息。龙志坤的鸡毛还没有拔完老邓就急怱怱地来到了龙志坤的家。表情从不外露的老邓见到我时竟然双眼噙起了泪花,口中喃喃地说:“20多年了,20多年了。我们都老了,都老了。不容易啊,不容易啊,走到街上都认不出来了。”不过,老邓除了头发有些花白以外,他的摸样还跟20多年前一样,没有多大的变化,仍然是鼓着一双金鱼眼,只是多了一副眼镜,仍然有些佝偻的干瘦的身子,只是原来常有的干咳却好像痊愈了。老邓还是穿着样式比较老式的衣服,但是衣服的料子却非常好,衣服的做工也不错。

龙志坤指着老邓的衣服竖起大拇指说:“老邓的衣服都是他自己做的。”说着又指着自己的衣服,“你看,我的这些衣服都是老邓做的,怎么样?做工不比商店里卖的差吧。”

“哪里,哪里。还是工厂做的好。我那一点机器是不可能做出卖的衣服那个样子的。再说,我现在已经退休了,不再做衣服了。”

说话间,龙志坤做的红烧鸡端了上来,我也拿出了一瓶全兴大曲,不一会儿我们几个就都喝得有些微醺了。

“那你现在做些什么呢?你怎么不进城去住呢?”我有些好奇地问。

“我在城里也租得有一间房子,那是我的幺女儿在城里读书要住的。现在放寒假了,一家人回来团聚。一开学我就要到城里去,每天照顾我那个宝贝女儿,当陪读。”

“那你现在大多数时间都还是在城里住了,在城里住不管怎么说都还是要比你那个和尚庙要好得多嘛。”

“那不一定,比起城里来,我现在还是喜欢山上我那座和尚庙,在山上每天都可以听林子里的鸟儿唱歌,山上的空气又好,水也是天然的矿泉水。我的几个娃儿现在也长大了,两个大娃儿都已经在工作了。我现在是啥子都不操心,每天喝茶、晒太阳。你看,我的咳嗽病现在都好了。我现在就在那座庙子里过神仙过的日子。”老邓满足地说。

“假如你现在还是每天要为你年底能不能把口粮钱挣够发愁,为你有没有钱花发愁,只怕这林子里的鸟唱的再好听,山上的空气再新鲜,这个天然的矿泉水再好喝,哪怕这儿的风景就像仙境一样,你可能也不会有好心情哦,也不会有什么闲情逸致在这儿当神仙哦。就像陶渊明一样,如果他不是退官返乡,而是像桃花源里的那些每天为衣食而忙碌的老乡一样,恐怕他也不会有如此雅兴发现和赞颂桃花源的美丽的。你现在的心境不一样了嘛,没有后顾之忧了嘛。”

看着老邓现在逍遥自在的样子,我高兴地祝福他今后越来越好,越来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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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如果是老邓是一个“老知青”的话,小邓就是一个“小知青”,1970年他插队时才刚刚满16岁。小邓的大名叫邓卫东,邓卫东这个名字显然是文化大革命时改的,带着那个火红的革命年代的火红特征。至于他原来叫什么名字我们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了。倒是他后来被取的外号——“邓鸡婆”越叫越响亮,以至于他那个很有些红卫兵英勇造反气概的正式名字——邓卫东却没有多少人知道了。我们下面都用小邓的外号——“邓鸡婆”来继续我们的故事吧。

邓鸡婆出身于一个传统的产业工人家庭,是那个年代人人羡慕的红五类家庭,他们家从邓鸡婆父亲的父亲起就在铁路上当工人找饭吃了。

邓鸡婆的父亲是铁路分局机务段的一名技术工人,他对各种型号蒸汽机车的结构都了如指掌,人们传说他只要听见蒸汽机车从他面前经过,哪怕是蒙住他的双眼也可以准确说出是什么型号的机车,更加令人叫绝的是他还可以准确听出这部蒸汽机车有没有毛病,什么地方有毛病。但是,邓鸡婆父亲唯一遗憾的是没有多少文化,连字都认不了多少个,是一个凭老经验在单位上非常吃香也颇受人们尊敬的手艺非常高超的技术工人。

邓鸡婆的爷爷和父亲都是北方人,解放前在平汉线和陇海线上都干过,解放后随着宝成铁路的修通,邓鸡婆的父亲才调到四川来工作的。邓鸡婆的父亲从小就跟随他的父亲在铁路上找饭吃,该上学读书的时候由于他父亲挣的钱不够养活他们一大家子人,所以,邓鸡婆的父亲每天天不亮就得到蒸汽机车卸煤灰处等着与其他同样大小的孩童一起抢拾未燃尽的煤核,再大一点就开始进工厂跟着他的父亲学起了手艺,当了一名只管饭的学徒工。就这样,邓鸡婆的父亲没有上过一天学,尽管有非常精湛的手艺,却没有文化。解放后,邓鸡婆父亲纯正的产业工人血统和精湛手艺得到了领导和工友们的赞赏,年年都被单位评为先进工作者,再加上那时工人阶级,特别是产业工人是非常受人尊敬的,社会地位和经济收入都很高。邓鸡婆的父亲经历过解放前常遭人白眼的低下的社会地位和贫穷的生活,解放后他是真正感到新旧社会两重天,感到自己成了国家的主人。因此,邓鸡婆的父亲对领导的话,特别是那些以党的名义的领导们说的话和报纸上的号召是奉如神明,他是那种党叫干啥就干啥,一心一意听党话的老实工人。1970年,邓鸡婆刚满16岁,也就是刚到知识青年下农村的最低年龄,邓鸡婆的父亲就积极响应号召给邓鸡婆报了名。

其实,那时邓鸡婆还只是一个小学都没有真正毕业的没有什么知识的“知识青年”。由于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时邓鸡婆才刚上小学六年级,还没有来得及上一天六年级的课就开始了停课闹革命,后来的几年学校实际上都处于瘫痪状态,1968年才又开始了所谓的“复课闹革命”和“军训”,紧接着就开始了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中学基本上都没有招生,所以说,邓鸡婆不但没有进过一天中学的校门,不能算中学生,而且由于他们那个年级实际上并没有真正上过六年级的课就开始了文化大革命,因此,他连一个真正的小学毕业生都算不上。

邓鸡婆插队的第一天我就见到了他。那时,邓鸡婆是一个还没有发育成熟的大男孩,实际上他还刚刚才开始发育,还处在变声期,他说话的声音还是人们常说的“公鸭嗓”。1·6米多一点的身高,只有80多斤的体重,没有多少血色的窄条脸上的两个还算大的眼睛总是有些惊恐地看着周围,穿着一件可能是他父亲的显得有些松松垮垮的大棉工作服,过长过大的裤子的裤脚挽了一大节起来,头戴一顶洗得有些发白的铁路职工的工作帽,脚上穿一双翻毛的旧铁路职工的工作鞋,背着一个打的不怎么规范的鼓鼓囊囊的铺盖卷,手上还提着装满了洗脸盆、水杯和一些乱七八糟东西的大网兜。我见到邓鸡婆时他正由大队书记领着往3队走。

“龙书记,你是不是又领了一个知青来?往哪个生产队领?”我一边挑水一边问大队书记。

“哦,小廖嗦。到你那儿讨口水喝,歇会儿脚。今天一早我就到公社去领的这个知青,忙到现在水都还没有喝一口,”大队龙书记边往我的住处走边指着邓鸡婆又说:“这个娃儿是才下来的知青,安排在3队。”

到我那儿坐定后,龙书记喝着我递给他的水向邓鸡婆介绍着我。“邓卫东,他是2队的知青,比你早下来一年。他现在已经是生产队的全劳力了,你以后要向他好好学习哦。”

邓鸡婆有些腼腆的看着我笑笑,点一点头,算是招呼过了。然后拿出一包香烟请龙书记和我抽,他自己也不熟练地点燃了一支香烟,猛的吸了一口,香烟呛得他使劲的咳了起来。邓鸡婆边咳边语无伦次地说:“谢谢老大哥,谢谢老大哥。以后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一定请多指教,多指教。”

我看着邓鸡婆那单薄的身体,有些担心地问龙书记:“3队只有他一个知青啊?他到那儿去适不适应得了哦?你们这些领导可能以后要多操些心啰。”

我向龙书记表示关心邓鸡婆的话还能有说完,邓鸡婆却表决心似的抢先说了起来:“龙书记,您放心,我是遵照毛主席他老人家的号召到广阔天地来扎根,来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的。我的爸爸也说了,就是要我到最艰苦的地方去锻炼,和贫下中农打成一遍。龙书记,我是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的。”邓鸡婆说到这儿,激动得脸都涨得通红,眼睛里也透出一种战士就要冲锋陷阵前的那种期盼和某种不安。

我听了邓鸡婆的这一番表白以后看着龙书记笑了笑,龙书记也面无表情地说:“好,好。有这种决心就好。主要是看行动,看行动。”说着就提起了邓鸡婆的那个大网兜,说:“走吧,时间不早了,早安定好早好,走。”

邓鸡婆被安排在3队的保管室内住,3队的社员在保管室的一个角落里给邓鸡婆隔出了10多平方米的一小间当他的住房,两根板凳上搭了几张木板就成邓鸡婆的床,由于3队没有多少水田,谷草很少,邓鸡婆只好用干胡豆杆子垫在床上当床垫。生产队在保管室的屋外给邓鸡婆砌了一个灶,给他找了一个锅沿缺了一个口子的铁锅。邓鸡婆就这样开始了他的人生第一次的单独生活。

在邓鸡婆临下农村前,邓鸡婆的父亲跟他长谈了一次。邓鸡婆的父亲首先从自己的家史谈起,实际上所谈的内容他是早就说过多次的了,邓鸡婆对此也是早就听得有些厌烦的了,不过这次的谈话还是让邓鸡婆听得非常感动,热血沸腾。

由于邓鸡婆的父亲积极带头响应号召,带头报名送自己的独生子上山下乡,他又获得了铁路分局颁发的奖状,使他满屋子的大大小小的各式奖状、奖杯中又增加了新的一张。紧接着铁路局的领导又叫他在全分局动员知识青年下农村的大会上发了言,后来在送邓鸡婆走的时候还给他的胸前戴了大红花,让他感到十分的自豪,他当众向领导们表决心说:“我一定要让我的儿子听党的话,让大家看看我们工人阶级的觉悟,我一定让我的儿子在农村这个广阔天地里干出个样子来,如果不干出个样子,我就不准他回来!”

邓鸡婆的父亲抚摸着满墙的奖状对邓鸡婆说:“我们家在解放前的情况我已经给你讲过多次了,你应该是非常清楚的了,我就不再多说什么了。你看看现在,党和政府是多么地重视我们,关心我们,我们家只有在新社会才能这样扬眉吐气,这样风光!我获得了这样多的荣誉,领导是这样的看重我们,我们一定不能辜负了领导们的期望。你到了生产队以后,一定不要怕苦。你想想,现在再苦还会苦过我们家在解放前过的日子吗?爸爸在解放后才算是出头了,你看看现在领导们是多么地看重你爸爸,这份荣誉你一定要继承下去。我们家是世代的产业工人,是领导阶级,你一定不要丢脸哦。我希望你以后的奖状比我的还要多。”

邓鸡婆也有些激动地说:“爸爸,请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去做。我一定会在农村干出样子来的。我是不会丢工人阶级的脸的,请相信我,我也一定不会丢您的脸。”

“你下去以后,农民们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农民们吃什么,你就吃什么,一定不要搞特殊化。尽量少回家来,最好在头一年不要回家来,你看行不行?如果你能够在农村给我拿一个奖状回来就比什么都好。”邓鸡婆的父亲爱抚地看着邓鸡婆说。

“没问题。过不了多久就是春节了,我已经想好了,春节前我就向全体知青倡议,留在农村过春节,和贫下中农一起战天斗地过一个革命化的春节。你看行不行?”邓鸡婆有些激动地说到。

邓鸡婆的父亲高兴地拍着邓鸡婆的肩膀说:“好,好,好,太好了。这才是我们邓家的好后代,工人阶级的好后代!就这样办,我支持你!就这样说定了。”

邓鸡婆在3队安顿下来以后,开始了他的独立生活。一开始,邓鸡婆每天都跟着大家一块出工,由于邓鸡婆长得瘦小,而且又正处在发育期,生产队的重活他都干不了,只能跟那些半大小子们一起干活。其实,邓鸡婆连那些半大小子也是比不了的。有一天,我在矿上上挖矿,看见3队的人到矿山来背矿,邓鸡婆也跟着来了。3队的那些半大小子起码也能背将近180-190斤矿,但是邓鸡婆却只能背不到100斤矿。当邓鸡婆又上山来背第二背矿时我关心地问:“你刚才背了多少?累不累?刚开始做这种重体力劳动的时候要悠着点,不要背得太多了,山路也比较滑,要小心一点。”

“嗯,嗯。第一背只有90多斤。累是有点累,不过还可以坚持。毛主席教导我们说‘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我一定会克服困难的。”邓鸡婆满头大汗地边往背篼里装矿石边说。

后来我听3队的人说邓鸡婆在背第二背矿时装多了一点,可能装了120多斤,他又没有“背搭子”,还没有把矿背下山背篼就把他的背给磨破了,还流了不少血,结果还没有背到目的地就给累趴下了,最后还是别人把他给扶了回去。

春节快到了,邓鸡婆果然没有食言,当所有知青都在忙着收拾行李准备回家过年时,邓鸡婆的“倡议书”由区党委下发了。“倡议书”倡议知青不要回家过年,留在农村和贫下中农们一起战天斗地学大寨,过一个革命化的春节。

实际上猫儿坝的乡亲们每年春节前到大年过完时基本上都是在家休息,或者去走亲戚,生产队根本就没有安排活路。就是在春节前好长一段时间生产队也没有多少活要干,大家就是出工也是边耍边干。那里需要知青留在农村和贫下中农一块“战天斗地”?区上的干部们在当时的那种政治大环境下正需要有邓鸡婆这样的“倡议书”来挣自己的政治“工分”,所以邓鸡婆的“倡议书”一交上去,区上的领导们如获至宝,不但大加赞赏还马上将邓鸡婆树为了知识青年的先进典型。

当然,响应邓鸡婆号召的知青是寥寥无几,我也在收到邓鸡婆的“倡议书”的第二天就离开了猫儿坝回家过年去了。

几个月后的一天,我听龙志坤说邓鸡婆出事了,说他差点跟生产队的人打起来了,说还差点动了刀子。我忙问是怎么回事。原来,邓鸡婆果然是一个人留在3队过了一个孤独的春节,那儿都没有去,实现了他的留在农村跟贫下中农一起“战天斗地”的诺言,大年过完后他就跟着大家一起出工了。由于繁重的体力劳动和他正在发育的身体,再加上缺少油荤,知识青年刚插队的头半年国家供应的那点粮食根本就不够吃,邓鸡婆每天都感觉到饥肠辘辘。有一天在生产队开会时他在会上提出是不是能够给他补助一点粮食,生产队在研究以后决定补助邓鸡婆10斤豌豆,还特别强调这些豌豆是生产队的种子。其实,这在3队已经算是不错的了,一是3队还没有这种先例,二是3队在春风大队的4个生产队里是最穷的一个队,能在春荒时节拿出10斤豌豆来已经算是破天荒的了。

邓鸡婆在拿到这10斤豌豆后没几天就吃完了。而他的父亲在他插队前又跟他约定一年之内不准回家,不干出个样子来不准回家。他的父亲在这期间也从未给离他只有几十公里的邓鸡婆带过任何东西。在又一次的生产队会上邓鸡婆又向生产队提出要求再给补助一点粮食,结果生产队这一次没有再同意邓鸡婆的申请。在随后进行的评议工分时,邓鸡婆自己报8分,但是最后大家只同意评6分,有人还不客气地说什么就是6分都是照顾他的了,还说邓鸡婆连放牛娃都比不了,放牛娃都还只评了5分,他评6分高了。邓鸡婆听了人们这样当面评论他,很是放不下脸面,想一想春节前自己还是何等的风光,区领导的亲自接见,有线喇叭的表扬,让邓鸡婆似乎看到了就要成为先进典型的希望。然而,短短几个月后生产队的农民们却是这样评价一个刚刚才获得了区领导表扬的知青,这之间的反差太大了,让邓鸡婆一时接受不了。邓鸡婆有些脸红筋涨地站起来说:“你们不愿意补助粮食就算了,还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我插队以来难道表现的不好吗?我就是饿着肚子发着烧也没有缺过一天工!说什么我连放牛娃都比不上,我不同意!简直是太踏谑人了”邓鸡婆边说手上还不经意地拿着一把水果刀舞了起来。

就这样,邓鸡婆一下子就与生产队的人们搞僵了,生产队的人们对邓鸡婆的态度也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弯,有些人就把邓鸡婆当时手中无意挥舞的水果刀说成是持刀威胁,并且还加油添醋地反映到了公社和区上。而邓鸡婆也不再像刚插队时那样满怀革命热情,每天跟着农民们起早贪黑的出工做活路,而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想做活路就做,不想做就玩了。

那时,每过几个月公社就要将本公社的知识青年集中起来学习一次,每次大约一个星期。学习的内容就是两报一刊上的文章、社论,当然还有一个主要的内容就是对本公社的知青的先进事迹进行表扬,对落后的人和事进行批评。每次这样的学习知青们都在公社集中吃住,每天还能打牙祭,还要记工分,所以,知青们一般都不会放弃这样的好机会,知青们称这种学习为“吃安胎”。在邓鸡婆与3队的人发生矛盾后不久在公社召开了一次学习会。不过,不知为什么那次的学习会鸡婆没有参加。在例行公事地读完了报纸上的社论后,公社的那位李副书记在会上通报批评了邓鸡婆,李副书记是这样说的:“我现在通报批评这样一件事情。啊,啊。我们公社有这样一个好吃懒做的知青,上个星期我们公社有人在县医院看到这个知青到医院去卖血,卖了血一出来就到馆子里去吃回锅肉,还一吃就吃两份!简直是太不像话了!好吃懒做到了这种地步!这个知青刚下来的时候表现还可以,还发了倡议书倡议知识青年在春节时不回家过年和广大贫下中农一起战天斗地,过一个革命化的春节。但是,人是会变的,俗话说‘学好三年,学坏三天’。这个知青就是放松了学习,放松了思想改造,认为领导表扬了就开始骄傲,结果发展到持刀威胁贫下中农!这个人是谁我就不在这儿点名了。啊,啊。不加强学习,资产阶级的那种贪图享受的腐朽思想是很容易侵蚀你们的。”

听李副书记这样一说,坐在台下的知青们都开始交头接耳互相打听说的是谁。我一听就明白了这是批评的邓鸡婆,我有些不满的告诉其他知青们李副书记批评的是邓鸡婆,我说:“李副书记怎么能这样批评人呢?邓鸡婆吃两份回锅肉又不是用别人的钱吃的,他是用自己卖血的钱吃的,是在吃自己的血!这怎么能叫好吃懒做呢?”

知青们听我这样一说,一下子就炸开了锅。一个姓刘的长得非常粗壮的知青跳起来问李副书记:“哎,哎,哎。我问你哦,你如果输了血需不需要补充营养?他是吃的自己卖血的钱!不像有些人那样吃的是老百姓的血汗钱!你咋个能说他是好吃懒做呢?”

其他知青们也七嘴八舌地表示支持,有几个知青的话说的更难听。“龟儿子你们这些人天天喝酒吃肉,就不叫好吃懒做嗦?他*的人家吃了一点自己的血钱就叫好吃懒做?狗日的还是不是人哦!”

“他*的啥子叫走资派?狗日的这就是走资派!没得一点人性。前两年这个龟儿子肯定是漏了网的,现在这个杂种皮子又开始肇痒了,又该收拾得了。”

“还是毛主席他老人家说的对,文化大革命七、八年要来一次。大家记到,下一次文化大革命来了就先整他狗日的。”

“说得对,说得对。这个龟儿子太坏了,大家记到,下一次不要放过他。”众知青七嘴八舌地小声议论着。

李副书记见会开成这样很是尴尬,他假装没有听见大家在说什么,匆匆宣布:“今天的会先开到这儿,散会。中午打牙祭,公社给大家准备了回锅肉,管够。大家敞开吃。”

听李副书记这样一说,平时肚子里缺少油荤的知青们一阵欢呼,大家的兴趣马上就转移到了中午的牙祭上面来了。

这次知青的学习会后大约两个月,我有一次到区所在地去赶场。刚到场口就看见围了一大群人,有人在那儿激动地喊着:“打,打,打死他龟儿子!老子好不容易从鸡屁股里头攒了几个钱,刚刚才拿到手,捂都还没有捂热就遭这个挨千刀的贼娃子给偷了。你们说气不气人?”说着这个中年男人又挥拳使劲地向被人群围着的那个人打去。

这时又有人拿着一块写了字的大牌子喊道:“让一下,让一下。把牌子给这个狗日的贼娃子戴起,把他拉去游街示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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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们的一阵欢呼声中我终于看见那个被打的人被大家拉出来了。原来他是邓鸡婆!只见邓鸡婆被五花大绑,颈项上戴着那块刚刚写好的牌子,牌子上写着“我叫邓鸡婆,我是贼娃子”,在邓鸡婆三个字上还用红笔打了一个大叉。只见邓鸡婆一点也不惧怕也不感到羞耻地四处张望,当看见我时还笑了笑,轻轻点了下头。邓鸡婆被几个小伙子用绳子拉着,周围的人们乘机对他施以拳脚,一些妇女也在邓鸡婆经过时用手使劲地掐他,有一个老太婆更凶,她用纳鞋底的锥子在邓鸡婆的屁股上扎了一锥子,被扎后邓鸡婆惊恐地跳得老高,这种乘机打人的行为被四川人称之为“打欺头”。邓鸡婆就这样一路跌跌撞撞地在人们的拳脚下,口水中被拉到了区文化馆前的广场上,那些人又抬了一张高凳子,命令邓鸡婆站在高凳子上继续示众。可怜的邓鸡婆这时已经是被打的鼻血长淌,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反绑的双手也已经被绳子勒的有些发黑了。

一会儿,又有人拿来了一面锣,他松开了邓鸡婆的双手,把那面锣交给邓鸡婆,命令他一边敲锣一边喊“我是偷鸡贼,我叫邓鸡婆,我是贼娃子,我叫邓鸡婆。”

从围观的人们口中我才知道邓鸡婆已经是周围几个乡场和公社、生产队有名的贼娃子了,他经常游走于各个生产队偷农民们的鸡、鸭等,得手后就拿到附近的知青那儿弄来吃,一到赶场天就趁人多偷钱,偷东西。他已经被抓到过多次了,正是由于他经常偷鸡,而且特别喜欢偷别人的下蛋母鸡,于是大家给他取了个外号——邓鸡婆,邓卫东的外号就是这样得来的。

那天,邓鸡婆一直在文化馆前的广场上被罚站,开始还有许多人在那儿围观,人们想尽办法捉弄他,奚落他,到后来就只有两三个小孩在那儿学邓鸡婆了。我把事情办完后就一直远远地看着邓鸡婆在那儿边敲锣边有气无力地念“我是偷鸡贼,我叫邓鸡婆,我是贼娃子,我是邓鸡婆。”直到最后他那已经沙哑的声音已经不再引起人们的注意。终于,邓鸡婆被人一脚从高凳子上踢了下来,那人恶狠狠地骂到:“滚,今天算便宜你了。二天再抓到你就没有今天这样松活了。”

邓鸡婆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头也不回就往场外走。我赶紧追上去叫住邓鸡婆:“等一等,等一等,是我。”

邓鸡婆回头一看,被打肿了的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哦,是廖大哥。你还没有走啊?今天让你看笑话了。”

我把邓鸡婆领进了一家饭馆,坐下后我向饭馆老板喊道:“先来一碗开水,再来两份回锅肉,一个粉条汤,6两饭。”

老板把水端上来后,邓鸡婆一口气就喝完了碗里的水,他抹着嘴说:“今天把我渴惨了,哎,在那儿喊了一天,嗓子眼都冒烟了。让你见笑了。”

我看着邓鸡婆是又好气又好笑,看着他狼吞虎咽地吃着饭我想他狗日的是不是饿痨鬼投的胎。不一会儿,点的饭菜就被他风卷残云般的一扫而光。邓鸡婆摸着自己的肚子,打了个嗝,双手抱拳说:“谢谢了,廖大哥。今后有用得着小弟的地方说句话。小弟一定在所不辞。”

这时的邓鸡婆已经不像一年前刚插队时还是一个正在发育的小孩,现在的他已经长高了,差不多快有1·70米了,说话也不再是公鸭嗓子,他的嘴唇上也已经长出了胡须,身体也比一年前要壮得多了。不过,他说话也不再像原来一开口就是毛主席语录和革命词藻,而是带着点玩世不恭的江湖语气。

我有些疑惑地问:“你恐怕好久都没有回3队了吧?你现在怎样生活?”一问完我就有些后悔,他怎样生活?不就是当小偷吗?明知故问。

邓鸡婆一点也不觉得难为情:“廖大哥,不瞒你说,我现在就是靠偷东西生活,不好意思,主要就是偷鸡、鸭,偷到了就我们知青大家一起享用,整个区的知青点我几乎都去过了。我现在还是过得挺好,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活法,我这个样子活还是不错。”

“那像这个样子挨打你不觉得恼火啊?我都担心今天把你给打残了。”

“不要紧,都是些皮外伤,几天就好了。我们当小偷的挨打也是有基本功的,一般都把我们打不了怎么样,人越是围的多我们越是挨的轻。”说着邓鸡婆就津津乐道地介绍起被打时要怎么样防范才能尽可能不受大的伤害。

看着邓鸡婆如此大的变化,我实在是感到不可思议。一个产业工人的后代,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孩,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变化?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是什么原因促使他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想到这儿,我又问邓鸡婆:“你怎么不回你家里去呢?坐火车一个多小时就回家了。”

邓鸡婆有些迷茫的看着门外的某个地方,喃喃地说:“我回去做什么?那不是我的家,那不是我的家。”被爆打时都没有流泪的他这时眼睛里已经噙满了泪水。

“血浓于水,你们家里就你一个孩子,你的父亲肯定是十分爱你的,你回去好好说一下,他不会不原谅你的。”

“他才不爱我呢,他只爱他的那些奖状,他的荣誉!去年我吃不饱,想回家去拿一点粮食,刚刚一到家就被那个老不死的骂了个狗血淋头。我在生产队受气,你也晓得,还要开会研究才补助我10斤豌豆,把我当成牲口了!回到家也要受气,就像我是捡来的一样!”邓鸡婆流着眼泪又说:“我又不是故意舞的刀,只不过那天我的手里正好拿着一把水果刀,我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我的手上有一把刀。这一下就说我是持刀威胁!还喊民兵来把我绑起。”邓鸡婆说到这儿也不顾周围的人们的异样眼光,用嘶哑的声音继续又说:“就说那次卖血,我本来并不想卖血,只是那天医院的广播中在说有一个孕妇难产,急需要AB型血,我正好是AB型血。我想,我给她输血是救人一命,再说输了血还可以得到一些钱,我也正好没有钱了,何乐不为?我给那个女的输血后得了一点钱,我也好久没有开过荤了,就在医院旁边的馆子吃饭,哪晓得被那个狗日的李副书记看到了,我当时还给他说清楚了的,哪知道他龟儿子回去后就给我上纲上线。你说这天下还有没有公理哦?”

所谓的卖血事件原来是这样,听邓鸡婆说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后我才知道事情的真相。那个李副书记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那以后你打算怎么办呢?难道你就像这个样子混下去啊?”

“不这样混又怎么办呢?反正现在我也是名声在外了,无所谓了。不过,以后我不会再在这个区混了,不再像今天这样小打小闹了,其实今天是我的告别演出,明天我就要和我的几个兄弟伙一起吃铁路线了。”邓鸡婆眼睛里闪着期盼的目光开始给我恬不知耻地介绍起什么是吃铁路线,怎样吃铁路线,某某某就是吃铁路线发了大财等等。

所谓的吃铁路线就是在列车上扒窃,一种是在客车上偷旅客的财物,另一种是偷货物列车上的货物。我们公社下的知青多是铁路系统的子弟,他们成天与火车打交道,再加上那时许多年青人都深受电影《铁道游击队》的影响,许多人都学会了爬飞车的本事,我们公社有几个知青还可以一只手端着饭碗边吃饭边爬上飞快行进的火车!后来,就有几个知青沦为了铁路大盗。

不久,我被招工离开了猫儿坝,再也没有见到邓鸡婆。后来听说邓鸡婆果然是在铁路上当起了贼,再后来,邓鸡婆的父亲也改变了他原来的想法,给单位领导下话、送礼,终于给邓鸡婆在铁路系统安排了一个工作。不过,邓鸡婆仍改不了偷东西的“习惯”,工作没两年就因盗窃进了监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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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儿坝的山歌


猫儿坝是山歌的海洋,猫儿坝的人们无论是在劳动的时候,还是在高兴地时候,还是在悲伤的时候都会唱山歌,而在婚丧嫁娶的时候,尤其是缺少不了山歌的。猫儿坝的山歌其实就是川北民歌的一部分,川北民歌是与陕北的信天游,青海的花儿和云南民歌等并列为我国的优秀民歌之列的。特别是在上世纪50年代初,川北民歌曾经得到了辉煌的发展,那个时候经常都可以在电台里和各种演唱会上听到《抬工号子》、《槐花几时开》、《月儿落西斜》等脍炙人口的民歌演唱。

猫儿坝的山民们无论是在重峦叠嶂中,在那深沟险壑里,在那树大林密的幽峡翠谷间,都经常会飘荡出一阵阵或高亢激越或缠绵悠扬的歌声,这山唱来那山听,一山唱来山山应。那歌声清新质朴,意境悠远,充满生机,为生活在这艰苦自然环境里的人们缓解了劳作时的艰辛,山歌述说着他们的哀怨,也点燃了他们热爱生活的激情。这些歌声犹如夜晚中的明灯,照亮着这些劳动者的人生梦想,述说着他们的人生期盼,让他们在与大自然艰苦卓绝的奋斗中看到了生活的美好和希望。这些歌声就像一双双自由飞翔的翅膀一样,搭载着这些劳动者的心灵朝着自由与爱情在川北的大山里快乐地翱翔。这些歌声就是在川北大山里传唱了千百年的川北民歌。

我第一次听见猫儿坝的山歌是在双抢季节,那满山的高亢激越的山歌给我以深深的震撼,听着他们唱着山歌会让你似乎忘记了疲劳,让你浑身酸痛的筋骨似乎得到了缓解。从早到晚耕地、耕田的牛把式们用他们那与阿宝一样的高嗓门唱着的《牛歌》不绝于耳,像是听得懂歌儿的牛儿们就是在牛把式们的《牛歌》的指挥下听话的耕着地、耙着田。《牛歌》这样唱道——

牛儿哎——下田哦

(啊)哞(呐)哞(呐吔)

回来(啊吔)

下来(喲哎)

(啊呵哟)回来(啊吔)

哞(呐啊吔)你在(哟吔)

牛儿哎——下田哦

下来(啊)

牛儿(啊吔)回(哟呵)哞


《牛歌》虽然唱词单一,没有固定的模式,而是根据耕地耙田时的实际需要用歌声配合着牛把式们的动作来指挥牛儿前进、掉头。《牛歌》虽然没有固定的唱词,但是高亢激越的曲调是他的一大特点。我曾经好奇地问耕地的牛把式龙文光:“你们一天唱到黑,声调又这样高,嗓子不痛啊?”

“习惯了,如果不唱才会累。如果在耕地、耙田地时候不唱《牛歌》,牛儿不听使唤,我们就会累得很,一唱《牛歌》,牛儿听话了,牛儿也好像不那么累了,而我们在耕地的时候一唱《牛歌》就啥子都忘了,人也就一点都不累了。”龙文光一边赶着牛一边回答我说。

除了耕地、耙田的时候要唱《牛歌》,栽秧、除草、担粪、打谷、上山打柴、下河捕鱼等一切劳动都可以唱山歌,而且每一种劳动都有固定的调式,而歌词却是根据当时的情景自由编唱,那真是:


山歌不唱不开怀,磨儿不推不转来。

人不伤心酒不醉,花不逢春不乱开。


“山歌不唱不开怀”这就是猫儿坝的人们开怀唱歌的真实心理写照。人们在田间地头辛勤劳作,扶犁耙田,锄草薅秧,挥镰割稻,扬麦风谷。他们赶着牛羊上山岗,砍樵打柴,开荒伐木,采药打猎。一道道梁、一座座山、一条条欢快流淌的小溪大河,还有那灿烂的云霞和烂漫的山花,这些都无不激发起他们心底歌唱的冲动。哪怕是他们遇到了不顺心的事情,哪怕是在自己最痛苦的时候,只要一唱那些催人泪下的哀怨的山歌,不顺心和痛苦也就会慢慢随着歌声融化和排遣了出去。他们对着耕田的牛儿可以唱,对着吃草的羊群也可以唱。灿烂的桃花开放了要唱,甜蜜的樱桃成熟了更要唱。小鸟飞过要唱,白云飘过也要唱。歌唱劳动,歌唱生活,歌唱未来。当然,唱得更多、唱得更响、唱得更美的歌是唱给自己心上人儿的情歌。这就是川北民歌诞生的基础,而这绵绵不绝的大剑山就是民歌诞生的温床。比如那哀怨、婉转而缠绵的《月儿落西斜》。

《月儿落西斜》——


月儿落西斜耶,思想小冤家哦,

冤家不来奴家耍哦,冤家哦,我心里乱如麻。

…………

《月儿落西斜》这首山歌全部唱完共有好几百句,不过我那时在猫儿坝并没有听人完整地唱过,一是这首歌在那个时候被认为是封建主义的糟粕,是黄色歌曲,早已受到了批判,二是这首歌是经人们口口传唱的,有多个版本,并且没有文字记载,谁也不敢说自己唱的就是正宗的《月儿落西斜》,三是那时确实没有人能够完整地唱出来了,就是有人能够唱一部分,也可能加了许多自己的东西,被改得面目全非了。

春风2队最会唱这首歌的是龙文光,我就是在他那儿第一次听唱这首歌的。那是在我插队第一年的初冬,为躲避我们那四面漏风的冰窖一般的吊脚楼,吃完晚饭后,我们几个知青提着一瓶刚买的红苕酒到“司令”家烤火取暖,我们几个围在他家的火塘边烤火,静静的冬夜,暖暖的疙瘩柴火,万籁俱寂,只有“司令”的嫂子喂猪的啰啰声。“司令”的父亲龙文光捧来一堆红苕丢在火塘里让我们烤着吃,我们一边咂着约带一点甜味的度数很高的红苕酒一边吃着烤得香喷喷的红苕,思乡之情油然而生,我们围着火轻轻地唱起那个时候非常流行的知青思乡的歌曲。这时,喝了几口红苕酒后满面红光的龙文光听着听着我们的歌声就情不自禁地哼唱起了这首《月儿落西斜》。

月儿落西斜耶,

思想小冤家哦,

冤家不来奴家耍哦,

冤家哦,

我心里乱如麻。

…………

我们几个都被龙文光那哀怨,忧伤,缠绵的歌声深深地吸引住了。说老实话,我们都是第一次听曲调如此婉转动听的《月儿落西斜》,而这首歌的歌词与那个年代流行的革命歌曲的歌词完全不同,不再是那种硬邦邦的表决心,向前冲,要战胜一切全无敌的口号式的声嘶力竭,而是发自内心的如泣如诉。我们都默默地听着龙文光轻轻的唱着歌,这时我发现龙文光的眼角出现了一滴晶莹的泪珠,歌声仿佛勾起了他的回忆,仿佛又让他回到了从前。突然,龙文广停住了歌唱,用他那粗糙的大手往脸上迅速一抹,嘿嘿一笑说:“年纪大了,门牙掉了兜不住风,唱不好了,歌词也记不全了。见笑,见笑。”说着又咂了一口红苕酒。

我们几个从来也没有听过这样哀怨,这样缠绵动听的歌曲,不由得都鼓起掌来,我们都央求龙文光再给我们唱上几段,但他却再也不肯唱了。他说这是什么年青人还没有长醒的时候唱的歌,现在不好意思再唱了。“司令”的哥哥笑着告诉我们:“以前我们猫儿坝还有一个唱这首歌唱得好的人,可惜在四清的时候死了。”

我有些好奇地问:“他是哪个?死了?是怎么死的?”

“是4队的草药医生龙志国的父亲,就是外号叫老母虫的那个人的老汉。那个老汉那才叫唱得好哟,啥子山歌都会唱,尤其是会唱《月儿落西斜》,那个老家伙唱这首歌的时候还连比带画的,硬是味道长得很哦。他的嗓子也好,嗓门也大,他在4队的山上唱起歌来有时候我们这儿都听得到。他的婆娘,就是老母虫的妈妈就是他唱歌唱起来的。”

“啥子喃?唱歌唱起来的?他还有这么大的本事?”我们几个都感到非常好奇。

龙文光接住我们的话头:“老母虫的老汉叫龙文建,他唱山歌远近有名,有一年……”龙文光停了一下,搬起指头算了一会儿又说:“是在解放的前一年,他和我们猫儿坝的几个人一起背山货到剑阁去,有一天晚上在一个叫金子山的地方歇脚,吃了夜饭没得事他就开始唱山歌,这一唱不打紧,歇脚的幺店子〔注〕家的姑娘就被他唱心动了,听说他们两个那天晚上对了一晚上的山歌,那个女娃子唱山歌也唱得非常好,跟老母虫的老汉有一拼。后来,他们从剑阁回来时那个姑娘就生拉活扯的要跟到他走,解放那年她就成了老母虫的妈了。”〔幺店子就是山间的小客栈〕

我们几个知青都笑了起来,我开玩笑地说:“那个女的唱歌都唱得起来,如果以后遇到一个唱的比老母虫的老汉还要唱的好的人她不是又要跟到跑啊?”

“那不会,他们两个好得很哦,以前经常都听得到他们唱歌,有时候还朝到半夜的唱,硬是味道长的很哦。再说我们这儿还没得那个比老母虫的老汉唱的好了。解放后上面还有人,嗯,好像是什么音乐学院的教授还专门来听他们唱过歌,那些人还边听边记,整整在4队住了一个星期呢。”龙文光又喝了一口红苕酒,给他的烟锅又满满地按了一锅叶子烟。

我喝了一口红苕酒后又问:“那他又是怎么死的呢?”

“司令”的哥哥从火塘里拨拉出一个烤好的红苕边拍打灰边说:“那个老汉会一点草草医,他们4队的人有一点头疼脑热的都找他看,尤其是他还可以治蛇咬伤,一般的毒蛇咬伤我们这儿的人都找他医。那一次,好像是1964年吧,四清工作组的胡队长被蛇咬了,他忙着去扯草药,连爬悬崖的绳子都忘了带了,结果掉下仙女崖给摔死了。唉,好人命不长啊。”说到这儿,“司令”的哥哥和龙文光都叹了一口气。

我又好奇地问:“那他的老婆,就是老母虫的妈现在还在吗?她现在还唱不唱山歌呢?”

“早就不唱了,还是在1964年四清的时候,四清工作组就说他们唱的山歌内容不好,全是什么封建、黄色的东西,当时胡队长还把他们两个叫去批评了的,如果不是看他们的成分是贫农,说不定还要斗争他们呢,跟到没几天龙文建就摔死了,龙文建一死他老婆就再也没有唱过山歌了。唉。”龙文光有些感叹地说。

后来我们陆陆续续又听其他人唱过这首歌,不过每个人唱的内容都不太一样,可能这就是山歌的特点吧。

从《月儿落西斜》的内容来看,它表现的是一个妇女思念她的情人,漫漫长夜她焦急地等待她的情人上门,当她的情人终于到来以后她和他又是怎样的欣喜若狂,怎样地婉转缠绵,怎样地海誓山盟,长夜苦短,在他们又不得不分开时又是怎样地依依不舍,是怎样迫不及待地盼望下一次见面时间的到来。歌里连早上穿衣服时对双方衣服和鞋子的样式、特点都有细致、生动的描写。歌里有故事、有情节、有心理描写、有场景动作、有跌宕起伏、有欢喜、有悲伤,从表现形式来看它既有渲染,又有烘托,曲折感人,委婉动听。这岂止是一首民歌呀,那简直就是一出歌剧。

又比如《槐花几时开》这首山歌,如果说《月儿落西斜》描写的是一个妇女在等待她的情人上门的话,那《槐花几时开》就是描写一个待嫁的姑娘在盼望她未婚夫的到来。

这首歌我是听李进成唱的,李进成在学校时就是一个文艺积极分子,吹拉弹唱都能来一点,尤其喜欢唱歌。有一天他在我唱完《智取威虎山》里李勇奇的那一段“自己的队伍来到身边”后唱起了这首风格与京戏完全不同的《槐花几时开》。

《槐花几时开》——


高高山上哟

一树喔那个槐吔

我手把栏杆噻

望郎来哟喂

娘问女儿啊

你望啥子哟喂

我望槐花噻

几时开哟喂


槐花五月哟

山上那个开吔

三月里头噻

盼不来哟喂

痴心女儿啊

你望啥子哟喂

日夜站起噻

眼望穿哟喂


天光啊天三月四月五月

地光好似下雨无暖

世上星星点点心

槐花就早早醒来

女儿问娘啊

你问啥子哟喂

羞似槐花噻

口难开哟喂


听他唱完《槐花几时开》后,我顿时就被这首歌吸引住了,我似乎有些熟悉这首歌的旋律,以前应该是听过着首歌。李进成告诉我说:“这首歌在文化大革命前曾经广泛传唱过,是四川民歌的代表作,以前在学校时还表演过这首歌呢。只是后来说这首歌是什么黄色的低级下流的歌曲,再加上文化大革命一来,城里就更没有人敢唱这首歌了。不过,在农村,在猫儿坝你可以随便唱,没有人会干涉你。说这首歌是黄色的?如果这首歌都是黄色的,那所有的山歌都是黄色的了。”李进成有些不以为然地摆摆手。

一曲《槐花几时开》把一个害羞的大姑娘望眼欲穿地等待她的未婚夫到来的心情描写的入木三分,她既盼着她的未婚夫早点到来,又怕别人看穿了她的心思,于是假借是在看槐花开了没有而天天望着未婚夫来的方向,其尤抱琵琶半遮面的心理描写是恰到好处。而她的母亲明知道女儿是在盼郎来,却也不去直接点穿她,只是告诉女儿,槐花不是三月开,而是五月才开。其借景喻情,借物喻人的手法用的真是幽默含蓄,炉火纯青。

山歌中绝大部分都是“情歌”,“情歌”就如那漫山遍野的山花,虽朴实无华,但盛放在劳动民众的心中却又是那样的烂漫如霞。龙志坤就是一个唱情歌的好手,他唱歌时有一个特点,就是一定要站着唱,而且是一定要在田间地头,山野荒岭中唱,而不是像其他人坐着可以唱,站着也可以唱,屋里可以唱,户外也可以唱。有一次我们一行几个人背桐子到锅底坝去榨油,走在山路上我好奇地问龙志坤:“你为什么不愿意在屋里唱山歌呢?听他们说你的山歌唱得最好,现在正好是在山里,你今天是不是给我们大家唱一个呢?”

龙志坤的回答也很有意思:“嘿嘿,我算啥子唱得好的哦,你不要听他们几个乱说。不过,我认为山歌,山歌,就是在山里才可以唱的歌,就是要在山里才唱得好的歌才叫山歌,山歌只有唱歌的人扯了山里的地气,才唱得出那个味道来。”

我们几个听他这样一说,全都嚷了起来。“那你就唱一个嘛,我们就在这儿多歇一会儿气,听听你扯了地气的歌唱得怎么样。”

龙志坤把他的背篼找了一个地方放好,擦了擦头上的汗说:“唱就唱,不唱山歌心不爽。”说完,他就放开喉咙唱了起来。龙志坤在山野里唱的山歌确实比起其他人在屋里唱的山歌显得更加动听,他的歌声再加上山谷里的回声、鸟儿的鸣叫声和风吹树叶的哗哗声混合在一起似乎更加符合山歌的意境。听着龙志坤的歌声,我才明白了为什么山歌的音调都是那么的高亢,旋律为什么都是那么的悠长,因为只有高亢的音调和悠长的旋律才能在山谷中产生出和谐的共鸣。他那天唱的那首歌就是这首《早不看着晚看着》。


我跟幺妹隔条河,树子遮到看不着。

等我去把树砍了,早不看着晚看着。


山对山来岩对岩,不会唱歌你莫来。

等到好久学会了,花花轿儿把我抬。


哥想妹来妹想哥,妹妹有话不好说。

只等哥哥先开口,回去就好对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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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首《早不看着晚看着》是一首男女对唱的山歌,山歌的曲调优美、诙谐,龙志坤在唱着首歌的时候更是充分表现出了男孩追求自己心上人的那种热烈、执着、主动的心态,而在唱女角的时候又把女孩的羞涩心情表现的淋漓尽致。听完龙志坤唱完这首歌,我们刚才的疲劳似乎全都一扫而光。

季真金也喜欢唱山歌,他也是一个跟龙志坤一样的喜欢在山野林间唱山歌的的好手。有一次在我们挖矿中午休息吃饭的时候他也扯起嗓子吼了一曲《大田栽秧四角方》,这首歌应该算是山歌里的那种有着“警世”和“教育”作用的歌吧。歌里这样唱到——


大田栽秧四角方,

半田辣子半田姜,

辣子没得姜有味哦,

家花没有野花香。

……

大田栽秧挤着栽,

莫让野狗钻进来,

野狗糟秧倒不怕,

就怕叼走妹花鞋。

……

大田栽秧沙浪沙,

妹是哪家粉堂花,

你是哪家花大姐,

惹得小哥不归家。

……

在唱这首《大田栽秧四角方》的每一句的最后一个字的时候都要停顿一下,然后再用拖长了的音唱完。表现出了川北民歌中的那种意境深长和谐虐的风格。

从这几首“情歌”中难道我们没有品味出那爱情的甜蜜和美好,难道没有听出生活在川北的深沟大山中那些青年男女们追求恋爱自由、向往美好未来的人生理想吗?

猫儿坝的人们不光是在劳动时要唱山歌,表达对异性的爱慕时要唱情歌,就是在姑娘出嫁时,老人去世时也都要唱山歌。而且这些山歌都有固定的曲调和相对固定的歌词。插队的第二年我有幸在土地梁的龙志勤出嫁时听到了《哭嫁歌》,龙志勤当时只有18岁,是一个长的有些秀气的见人就害羞的姑娘,她的父母从小就把她许配给了锅底坝的一户家景比较殷实的人家。那一年秋收后不久,龙志勤就要出门了,在接亲的人上门的头一天就听见土地梁传来了有些哀哀怨怨的哭声,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忙跑去看,这才知道这个“哭声”是龙志勤在唱嫁女时的《哭嫁歌》。

只见龙志勤穿着一身花的确良的新衣服,脚上是一双绣着两朵红花的绒面布鞋,头发已经挽了起来,还别了一个有一朵红花的发簪。龙志勤手上拿着一方花手绢一边哭唱着,一边抹着眼泪。还有好几个同队的龙志勤的女友也围坐在堂屋正中一个大方桌边,桌上摆了一圈茶碗,还有几盘瓜子、糖果之类的东西。这几个女孩就在那儿陪她唱着、哭着。不过,我看她们的哭都不是真正在哭,真正的在伤心,她们刚哭唱两句又转过头跟其他人说笑起来,有的还边跟着哭唱,边磕着瓜子吃着糖,新娘子也不时地与她的女友们互相招呼着,边哭唱边说着悄悄话。龙志勤的父母在院子里忙着招待前来贺喜的客人们。

《哭嫁歌》的哭唱规矩为:母女哭,姑侄哭,姊妹哭,舅甥哭,姑嫂哭,骂媒人……一般要哭三五天,也有哭十天半月的。不过我看到的哭嫁只哭了一天。哭的主要内容为:回忆母女情,诉说分别苦,感谢养育恩,托兄嫂照顾年迈双亲等。哭嫁的歌词一般为即席所作,见娘哭娘,见婶哭婶,哭词各不相同,当然也有固定哭词。此外,哭唱还有抑扬顿挫的曲调,唱到每一句的最后一个字都要带一个“啊”子,然后“哭上两声”。


哭父亲母亲


太阳出来晒庭堂

女儿这时刚出房

一步一回朝外走

每走一步痛断肠

车转身子回头望

唯见双亲泪汪汪

有心不到婆家去

唯恐别人论短长


哭母亲


桐子长叶片片青

娘不说话我开声

哪家女子舍得娘

为何要我离家门

女儿养大娘辛苦

熬更守夜娘费心

养育之恩女未报

空养女儿到如今


哭父亲


门前竹子节节高

清早上山露水浇

天南地北都走遍

辛苦为的谁人好

热茶热饭你做好

冷茶冷水尽你挑

家中事情都操劳

难道为把女儿往外抛


哭媒人


一条大路宽又长

做媒之人烂心肠

一条小路弯又窄

做媒之人心最黑

……

……


哭接亲人


对门坡上阳雀叫

雀叫远方贵客到

对门坡上阳雀飞

亲爹亲娘把我催

远方贵客来接我

就是阳雀也难逃


哭姊妹


荷花塘中藕花开

藕花开起单了瓣

姊姊妹妹好耍嘛

十八年嘛,妹妹呀

姊妹长大不团圆

藕花长大要分瓣


那一哭是哭得长声幺幺,昏天黑地,听着好像十分悲伤,好像是在表达对父母的依恋,对兄弟姐妹们的依依不舍,对闺女时代的留恋,实则还是带着某种欢乐、期盼的成分,带着对新生活的向往和憧憬。实际上就是一种告别闺女时代的仪式。

猫儿坝的山歌最主要的一个特点就是音调非常高亢,特别是男声非常高亢,这在《牛歌》里就有充分的体现,那些牛把式们每个人唱出来都有阿宝的声调那样高,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唱上一天都不累,而且还越唱越有劲。相反,女声就比较正常了,没有什么特别的高音,但是她们在能够唱很长的时间都不累这一点上与男声也是一样的,听说有人能够连续唱上好几天《出嫁歌》而不显疲态。再一个特点就是唱歌的人可以根据唱歌时的场景随意编词,因此,每一首歌并没有完全固定的歌词,而是可以由唱歌人即兴发挥。但是,我认为猫儿坝的山歌的最大特点还是基本上是男的在唱,很少有其他地方民歌中常见的对歌这种形式出现,山歌似乎是男人们的专利,像老母虫的母亲那样能与别人对歌的是非常少见的。不过,也可能是我插队时山歌已经开始渐渐走向衰落了,而那些女的就是最先开始不唱山歌的人,也可能是由于山歌,特别是“情歌”里有许多对爱情和对男女之情的过于直白的表达。因此,女的除了唱《哭嫁歌》以外,很少听见她们当众唱山歌,特别是“情歌”。

古希腊诗人缪苏斯曾有句名言——“对凡人来说最快乐的事情就是歌唱”。叫我唱歌我就唱,不唱山歌心不爽。酒不醉人歌醉人,醉人的歌儿满山响。猫儿坝的人们在劳动的时候,吼上一嗓子山歌,劳累似乎就离你远去,在休息的时候,吼上一嗓子,就好像迅速恢复了活力,在忧伤的时候,吼上一嗓子,忧伤的心似乎会被歌声抚平,在失望的时候,吼上一嗓子,你就又仿佛看见了前面的光明。


清早起来就上山,扛上锄头去挖田。

肚子又饿口又干,唱个山歌当早饭。


山歌不唱心不爽,唱起山歌解愁肠。

虽说都是口水话,撒在田里变米粮。


“山歌不唱心不爽,唱起山歌解愁肠。”这就是川北的劳动民众要高唱民歌的理由。民歌,从心中唱出,它飘荡在空中变成了美丽的彩霞;它会像种子一样,撒在田里,会开花结果变成米粮。

但是,十分令人遗憾的是,猫儿坝随着上世纪80年代以后的经济发展和进步之后,耕地已经很少用耕牛了,而原来会唱《牛歌》的牛把式们也渐渐地都老去了。现在的猫儿坝,你在春耕或者双抢季节已经是基本上听不到那高亢激越的《牛歌》了,又因为不再是集体劳动,也不再有那种集体劳动时你唱过来我对过去的热闹场面了。年轻的一代喜欢的是卡拉OK、DVD、蹦的和电视了,传统的山歌已经是绝少有人唱了,现在的姑娘们在出嫁时更是谁也不会再去唱什么《哭嫁歌》了。当然,基本上都是自由恋爱的姑娘们也是很少有“媒婆”可骂的了,她们也不会再用唱“出嫁歌”的形式来羞羞答答地告别父母、兄弟和姐妹,和对娘家的恋恋不舍与含蓄地期盼新的生活,而是急切地盼望着开始新的生活。

令人惋惜的是,川北民歌这样一种在民间已经传承了上千年的艺术瑰宝,在上世纪50~60年代还与我国其他一些地区的民歌并驾齐驱的民歌形式,现在却正处于慢慢消亡的边缘。现在不要说其他地方很少有人知道川北民歌,就连川北地区的年轻一代都很少有人会唱这些优美动听的山歌了。如果再不大力抢救,要不了多少年川北民歌就有可能永远离我们而去。令人感到惋惜的是,我们政府的有关部门对此却重视不够,中央电视台的几次民歌大赛都没有川北民歌出现!而其他地区的民歌却得到了长足的发展,在有些地方的民歌已经红遍大江南北的情况下,川北民歌却一歌难求,真是令人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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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我在猫儿坝插队两年半后的1971年9月13日,也就是林彪事件爆发的那一天我被招工离开了猫儿坝。如同我两年半以前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来到猫儿坝,迈出我人生的第一步,走进一个未知的世界一样,我同样也是怀着一种不安的,对今后的新生活和将要面对的与农村可能完全不同的人和事茫然无知的心情离开了猫儿坝。不过不同的是,通过两年半在猫儿坝的艰苦生活和劳动,虽然我对以后将要遇到什么还茫然无知,但是,我却多了一份自信,那就是我既然连农村这样的苦都能吃的下来,农村这样的累都能抗得过去,以后还有什么样的困难我不能克服呢?

许多知识青年在终于离开农村时都曾经发过这样的毒誓——“老子今后屙尿都不朝这个方向”,虽然我在离开猫儿坝时没有发过这样的“毒誓”,虽然我对猫儿坝这块土地和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人们从来也没有产生过反感,甚至早就已经与他们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很多时候我还感到自己就是他们中的一员,但是在离开农村时也感到浑身的轻松,感到有一种脱离苦海,得到解放的幸福。在离开猫儿坝的那天,在知青朋友们送我上火车跟我一一道别时,我也有一种急切想要离开的感觉。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猫儿坝的人和事不但没有在我的心中渐渐淡忘,反而是挥之不去,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让人刻骨铭心。有多少次我在梦中又回到了猫儿坝,梦见同龙志坤们一起打炮眼,同季真金们一起在挑粪,同方志明一起在讨论问题,同“司令”在他家的樱桃树下吃熟透了的红樱桃;梦见我在运矿的木船上听着船甲子龙文广粗犷的大骂声中死命地撑着蒿杆,木船在惊涛骇浪中上下颠簸,在木船就要撞上巉岩时又转危为安;梦见我和季真金们四肢着地死命地拉船上滩;梦见我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矿洞中背着矿石艰难地爬行……。我还时常会哼唱在猫儿坝学会的山歌,每当唱起《月儿落西斜》时我就仿佛又看见了龙文光眼角晶莹的泪珠和老母虫的父母那平凡而又轰轰烈烈的一生。

有多少次出差坐火车从猫儿坝经过,每当火车快要到猫儿坝时我都会有一种莫名的兴奋,我都会目不转睛地贪婪地看着窗外的一切,哪怕火车经过猫儿坝时正是漆黑的深夜。我会仔细辨认着哪几根电桩坑是我挖的,还有那我们从矿山上背铝矿下山的小路,尽管这些熟悉的景物都是一闪而过,但它们都逃脱不了我的眼睛,因为它们已经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中。当火车轰鸣着冲出猫儿崖肚子上的那个隧道,马上就要从猫儿坝口经过时,我会更加专注地盯着窗外,看看我熟悉的山村有没有什么变化,看看被我们砍柴砍秃了的那一片山坡的树又长起来了没有,看看猫儿滩的急流还是不是原来那样湍急,清江河的河水还有没有原来那样清澈。我会努力地辨认在铁道旁一闪而过的路人,看会不会是我曾经熟悉的朋友。这种思念随着我年龄慢慢的增大,越来越强烈,越来越有一种想重返猫儿坝的愿望。虽然我只在猫儿坝呆了两年半,但这短短的两年半给我的却是刻骨铭心的记忆,在我的潜意识中猫儿坝已经是我的第二故乡,猫儿坝的乡亲们就是我的启蒙老师,我的亲人。

实际上,我的这种对插队所在地的感情,对插队所在地乡亲们的思念是大多数知识青年所共有的。绝大多数知识青年,哪怕是那些在离开时赌咒发誓再也不会回来,再也不会想念那不堪回首的伤心地的知青们,在多年以后回想起曾经的下乡地时,也都会在心头涌起一股暖流。知识青年们在一起时,谈论最多的话题还是插队的那几年,大家都是称自己插队的地方为“我们队”。许多人就算是在离开了插队地以后有过许多精彩的人生经历,但往往在他们的记忆中,后来几十年的人生经历仍然比不上插队时的那短短几年来的清晰和值得回味。知识青年们的脑海中最重要的位置还是留给了自己人生中最艰苦的年代,因为那毕竟是我们洒下过青春的汗水和热血的地方,是我们播种梦的地方,是我们迈向人生最重要的第一步的地方,是我们从懵懂少年渐渐走向成熟的课堂。近年来,不断有当年的知识青年发起重返第二故乡的活动,他们每当听说自己曾经的下乡地有什么灾难发生或者听说有贫困儿童读不起书,都会主动发起募捐,以自己的绵薄之力支援第二故乡。也不断有人撰文或者以其他形式对这一场直接影响了上千万人的命运,并且还在间接影响更多人的这场“上山下乡”运动回忆、探讨和反思。

为什么知识青年们如今会如此对待当年自己迫不及待要离开的下乡地呢?为什么会如此想念当年赌咒发誓“屙尿都不朝这个方向”,而如今却把他当做魂牵梦绕的第二故乡呢?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究竟给我们带来了什么?毛泽东当年为什么要提“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毛泽东提的“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与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有什么关系?它们是一回事吗?如果它们之间不完全是一回事,又是为什么呢?我们在农村到底接受到了什么再教育?

我注意到,毛泽东所提的是知识青年“到”农村去,而不是在这场运动开始后变成的“上山下乡”。在中文里“到”只是一个中性的动词,无任何贬低的意思,如到学校去,到北京去,到山上去,到乡下去。从毛泽东的一贯思想里我们也可以看出,他对到农村或者到其他任何地方去是没有区别对待或者歧视的,首先他本人就是一个农家子弟,而中国革命又发端于农村,中国共产党又是长期依靠农村、农民,他本人就特别重视研究中国农村和中国农民,他最钟爱的长子毛岸英从苏联一回来就被他安排到延安农村去锻炼,他并不认为到农村去是一种惩罚,是一种整人的手段,而是一种锻炼,是一种了解农村,了解农民,了解中国的必由之路。而“下”在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的执行者和我们大家的潜意识中就有了某种贬低的意思,特别是解放后的历次政治运动后都要“下放”一批在运动中犯错误或者挨整的人到农村和基层去,更是给大家带来了这样一种印象,那就是“下放”,特别是“下放”到农村是犯错误的人的专利,是整人或者排除异己的一种手段。一般来说“下面”相对于“上面”在地位、条件、待遇等等都要差得多,艰苦得多,而“上山”里虽然有一个“上”字,但却“上”的是“山”,意指边远的条件艰苦的山区或者远离政治中心或经济中心的地方,如新疆、青海等地。山上的条件当然要比山下要差得多,所以,这里的“上”等同于“下”。如同我的文章开始就提到的那样,“下农村”、“下放”、“上山下乡”在人们的普遍认同和实际感受上就是对某人或某些人的一种惩罚,在长期以来的实际运作中,“下放”就是在每次运动的末期,单位的领导者或者掌权者处理本次运动中清理出来的人或者犯错误的人或者是与本单位的领导关系比较疏远的人的一种办法,一种手段,而并不是毛泽东的本意——是为了锻炼人,是为了让人了解民情、国情的一种手段,是一种培养人的方法。也就是说,毛泽东与下面的具体执行者在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这个问题上的出发点或者初衷是不一样的。

毛泽东在1968年12月22日发出“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的“最高指示”后,全国迅即开展了轰轰烈烈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但我至今仍不明白的是,毛泽东所说的知识青年指的范围是什么?也就是说,他本意是指实际上已经完成了学业的还是不管完没有完成学业,只要年龄一到某个岁数或者某个年级以上都统统一刀切?以至到1970年哪怕是小学都还没有毕业也统统归到知识青年的队伍里来了,只要是“青年”,而不管有没有“知识”。这恐怕已经不是毛泽东的本意了吧。还有,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是不是某个年龄段的人或者是已经毕业的人“自愿”去,还是像实际搞的那样强迫的“自愿”。从毛泽东的一贯思想来看,到农村去是为了锻炼,锻炼的目的是为了使人在思想上、工作能力上和工作方法上乃至于身体上都有一个比较大的提高,是为了了解民情、国情。还有,毛泽东的“最高指示”是“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毛泽东在指示中并没有要求知识青年要在农村干一辈子,他本人没有,他的儿子毛岸英也没有。但从“上山下乡”运动一开始,宣传的口径就变成了“扎根农村一辈子干革命”,这与毛泽东的一贯思想是不相符合的,毛泽东将才从苏联回国的长子毛岸英送到农村去锻炼,是为了让他了解中国农村,为了毛岸英以后能更好的工作,而不是要他在农村扎根一辈子。但在“上山下乡”运动中不但变成了“扎根农村一辈子”,而且是将知识青年往农村一推了之,任其在农村自生自灭,任其在农村变成像邓鸡婆那样的小偷、流氓还是其他什么,这又是为什么?是谁改变的?为什么要这样改变?

后来,在1973年4月25日毛泽东在读到福建教师李庆霖的来信后才知道知识青年在农村的悲惨遭遇,毛泽东在读这封人民来信时,竟控制不住感情流下了眼泪。写信人是福建莆田上林公社一位叫李庆霖的小学教员,他在长达2000多字的信中陈述了下乡知青生活上的困难境遇和上山下乡运动中的一些阴暗面。毛泽东读了这封信后,当即亲自给李庆霖复信。原文是:“李庆霖同志:寄上三百元,聊补无米之炊。全国此类事甚多,容当统筹解决。”他将写好的复信交给时任中央办公厅主任的汪东兴,叮嘱他从稿费中取出300元,连同信一起直接送邮。

毛主席复信的消息传出,李庆霖受到当地一些干部的报复。县里派出两班人马对李庆霖信中揭露的问题进行反调查。县委信访办某负责人找到李庆霖的儿子就骂:“你这个二流子,不好好劳动,你还骗毛主席!”一些地方掌权的干部说:“李庆霖专门给领导过不去,这是对党没有感情。”最不幸的是,1976年10月粉碎“四人帮”后不久,李庆霖被逮捕,判处无期徒刑。其妻张秀珍也被开除公职,戴上“反革命”的帽子,后来虽然停止了她的“监督改造”,但却没有恢复其公职。而李庆霖在狱中表现较好,减为有期徒刑10年,并于 1994年3月底提前出狱。

李庆霖的信和毛泽东对此信的回复,引起了国务院的重视和中央领导的震动,中央高层才下决心对知识青年工作进行整顿和调整。于是,李庆霖就成了一个“改变知识青年命运的小人物”。由李庆霖事件可以得知毛泽东一开始并不知道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实际上是怎样具体运作的,也不知道知识青年们在“上山下乡”后的实际遭遇,可能他还以为这些革命小将们还在农村这个广阔天地里茁壮成长呢。从这一事件也可以得知这一场运动从一开始就完全背离了毛泽东的本意。但在文化大革命后期国家已经被各种纷繁事物搅得焦头烂额,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已经被大大小小的官僚们弄得来变味儿而积重难返的时候,一封群众来信要想彻底改变知识青年的命运真是谈何容易。

我的理解就是,后来的“知识青年”就是文化大革命中最年轻,最热情,最先被发动起来,思想最单纯,最没有私心,但也是最没有社会经验,最不懂所谓的人情世故,并且是最具破坏力的那一部分人,他们是文化大革命的主力军,是后来的上山下乡运动的对象,也就是所谓的“老三届”。正因为他们的革命热情,革命的浪漫主义和对领袖的崇拜,再加上他们相对于文化大革命中的其他人群来说最缺乏社会经验。所以,文化大革命一开始他们很快就被发动起来了,在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挑唆和自己常年所受的左的思想教育下开始了疯狂的“破四旧”,其实,究竟什么是“四旧”?他们并不清楚。再后来,他们又成了打倒走资派的先锋和主力军。再后来他们又成了“文攻武卫”的主要力量和牺牲最多的人群,他们是破坏旧秩序、旧权威和旧的权利结构的最主要的力量。而到了要成立“红色革命政权”,要“三结合”的时候,到了权利要进行重新分配的时候,这些年轻的红卫兵,这些不懂韬略的,没有社会经验,城府不深的年青人当然就没有他们什么事了,而且不仅没他们什么事,他们还成了一些人掌权的障碍,成了浑身长刺的刺儿头,成了他们眼中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多余的一批人。而恰恰在这个时候毛泽东的“最高指示”发表了,那些在文化大革命中取得最大利益的人如获至宝,借机将这些烫手的山芋发配到了农村,而毛泽东还在那里怀着革命的浪漫主义以为他的这些革命小将们会跟他以农村为根据地取得全国胜利一样正在农村经风雨见世面,正在茁壮成长呢。而在那些当权的人看来,将这些在文化大革命中充当先锋的知识青年下放到农村去就是对他们的一种惩罚,是对他们在文化大革命中的所作所为的报复。这实际上已经完全背离了毛泽东那个“最高指示”和他一贯思想的本意。最后,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在花了国家几百亿金钱后还得到三个不满意——知识青年不满意,农民们不满意,城里人不满意。并且还造成了很严重的社会问题,这个社会问题的余波甚至还影响到了今天,影响到了许多知识青年的下一代。

对中国农村知之甚少的知识青年们一开始是怀着满腔的革命热情,怀着要在农村干出一番事业,怀着改天换地的革命豪情来到了农村的。不可否认的是,绝大多数的知识青年是带着城里人的优越感来对待农村,对待农民的,他们对农村因为贫穷而产生的愚昧、落后和不文明总是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嘲笑,他们在骨子里认为自己要比农民们高贵,要比农民们文明,要比农民们有文化,就因为自己是城里人,或者自己曾经是城里人,似乎就有了比农民们要高贵一些的血统。自己要比农民们有“知识”一点,多认得几个字,似乎就认为农民们在各个方面都是愚昧的。即使是已经当了知识青年,要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是被教育对象,但他们也总是能找到根据来反嘲农民,如:农民说知识青年是来接受我们的再教育的,知识青年就说毛主席教导说“严重的问题是教育农民”。在很多地方,很多时候,知识青年与农民们产生了对立,有些地方还发生了流血冲突,甚至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比如邓鸡婆和他的伙伴们与农民们的关系就是这样。当然,大多数知识青年还是与当地的农民们建立了良好的关系。     

 知识青年们最大的愿望当然是返回城市,他们认为返回城市是自己当然的权利,因为自己本来就是城里人。后来,在知识青年可以以招工的名义和读书上大学返城时,知识青年们就有了被招工和推荐上大学的优先权和特权,农民们对此只能是一声叹息,只能是埋怨自己的爹妈为什么不是城里人,只能是埋怨自己投错了胎。而到了1978年知识青年大返城时,知识青年都可以回到城市了,但有些结了婚的知识青年,如果他们的配偶是农民,他们的配偶却没有进城的资格!是什么造成了这种鸿沟?造成了这种天壤之别呢?造成了这种人间悲剧呢?应该说就是所谓的户籍制度,是城乡二元化的管理模式,就是这种不合理的制度造成了人身份的差别。试想一下,如果没有这种户籍制度,没有这种城乡二元化管理模式,那当然就不存在什么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了,也就不存在什么“下放”了。而在这种制度和管理模式下,城市人一生下了就有了种种城市人才能享受到的福利,而同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的农民却没有,农民们要想改变自己的命运是难上加难,除非你能参军或者考上学校,但在教育资源倾向城市的情况下,可以想像农民的孩子要想用读书的方式走向城市是有多么的难!

实际上,我国1954年的《宪法》就已经明确规定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公民是一律平等的,都有“迁徙”的自由。但在具体的实施中管理者们却违反宪法制定了一系列造成城乡不平等的政策,最终造成了农民实际上沦为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二等公民。农民要为共和国的建立和崛起做最大的牺牲和贡献,可以说他们吃的是草,挤出来的却是奶和血,但他们在前几十年却没有得到相应的权利和回报。农村因此也成了城里的那些掌权者流放反对自己的人和所谓的异己分子的最好地点。正因为如此的管理模式,城里人越来越对乡下人有了优越感,越来越感到自己要比农民高贵,这种身份的歧视其实往往比家庭出身成分的歧视还要严重,还要广泛,影响还要更加深刻和深远。

知识青年为自己到农村插队而感到愤愤不平,除了因为告别了自己在城市的较为舒适的生活以外,还因为同是应该插队的同龄人,却因为他们有有权有势的父母或者有关系就可以不到农村插队,而是参军或是安排工作,就是插队也会安排到条件比较好的地方或者蜻蜓点水式的过渡一下镀镀金,很快就从农村调走,或按排工作或上大学。但知识青年们当时却很少有人想过他们身边的农民,这些农民们的祖祖辈辈在农村面朝黄土背朝天,每天在那里背太阳过山,不但是他们的祖祖辈辈,如果自己的祖坟上没有烧高香,如果城乡二元化管理的政策不改变,他们的子子孙孙仍然有可能还是农民,仍然还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二等公民,这对他们是公平的吗?其实,这才是最大的不公平!还有,同是知识青年的所谓“回乡知青”,有些“回乡知青”说不定还是自己的同班同学,同样都是到农村劳动,城里的知识青年可以享受的种种待遇,“回乡知青”却都享受不到,就是在招工进城时“回乡知青”也没有份。而这一切就源于“回乡知青”的户口在农村,他们是农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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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猫儿坝记事 (纪念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四十周年)  发帖心情 Post By:2009/7/13 9:46:00 [只看该作者]

 

好在现在的政策已经在慢慢的改变了,改革开放以来,随着农民们大量地涌向沿海,涌向城市打工,农民们已经可以自由地各地打工或者生活,当然,这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自由迁徙,本地户籍的人与外来人之间在权利、待遇等方面还是有很大的差别。但是,随着党中央越来越重视农村,重视农业,重视农民,随着社会的进步,户籍制度也在开始改变,我相信要不了多久城市与农村的户籍的差别管理一定会取消,到那时,城市人和农村人才能说是真正平等了。

农民们除了希望自己能有与城市人完全平等的身份,废除因身份关系带来的各种机会和待遇的不平等以外,当然还希望自己的劳动值钱一点,谁也不希望辛辛苦苦劳动了一年还要倒找钱,还得不到基本的温饱,得病了因为没有钱在那里等死,自己的小孩还读不起书,最不可理解的是,农村人与城市人连所谓“命价”都不一样!我们的法律对同时、同样的事故造成的人身损害赔偿标准,农村人比城市人居然要少数倍以上!这难道不是在歧视农村人?这难道不是在违反宪法?毕竟都能有尊严的劳动和体面的生活是人的基本权利,人的平等除了政治上的平等以外,最重要的还是经济上的基本平等和生命价值上的平等,也只有经济上的基本平等才能保证政治上的平等,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平等,富兰克林也说过:“一个腰包空空的人腰杆是挺不直的。”但是各种劳动的定价权并不是由农民们说了算,不管是在计划经济体制下还是市场经济体制下,农民始终都是弱者,由强者占主导地位的市场经济为了获取自己的最大利益当然不会为弱者说话,由强者制定的市场经济的游戏规则当然是有利于游戏规则的制定者的,而不幸的是在计划经济时代我们的农民仍然还是扮演弱者的角色,虽然那时在表面上农民的社会地位很高,是仅次于工人老大哥的领导阶级,人们戏称的“农二哥”。但国家为了发展,为了积累,无情地从农民们身上榨取、剥夺,我们国家现在的发展所依赖的经济基础难道不是前几十年主要依靠剥削农民来积累的吗?而上千年来形成的价格体系,所谓工农业之间的剪刀差至今仍在延续,并且还有扩大的趋势。凭什么农民们从山上流几斤汗水背一背矿石下山只能挣几毛钱?凭什么农民们冒着死亡的危险在没有任何安全保障的矿洞挖一天矿也只能挣不到一元钱?难道说背上压着400来斤重的矿石还不如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喝着茶记记数的劳动值钱吗?再说,凭什么农民们辛辛苦苦一颗汗水一粒粮种出来的粮食就应该是现在这个定价呢?我们为什么不能像有的国家那样保护自己的农业,保护自己的农民呢?难道说农民们的劳动真的是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吗?他们的劳动就真的是所谓的“简单劳动”吗?城里人如果不下很大的决心,不费很多的心思,一样是学不会农业劳动的。而恰恰相反,现在城市里的很多行业都全靠进城打工的农民工,他们在这些岗位上不都是干的很好吗?由此看来这些工作并不比农业劳动的技术含量要高,但他们却得到了比他们在农村务农要高得多的报酬。城市的巨大变化没有农民工的劳动是不可想象的,哪一座城市的高楼没有农民们的汗水?哪一条大道没有农民们的辛苦?哪一条生产线上没有农民们在忙碌?但是反过来,城里人到农村去也能像农民们在城市里干的一样好吗?农业劳动同样也需要技术、技巧和知识,同样需要多年的技术、知识和体力的积累,有些农业劳动也同样需要很高的知识。这样的重体力劳动,这样的辛苦难道不需要全社会对此加以肯定吗?在中国,如果不在政策上加大对农村、对农民、对农业劳动的倾斜,农民们富不起来,国家的现代化就是一句空谈。

知识青年到农村去到底给我们带来了什么?我们到底在农村接受到了什么样的再教育呢?其实,这个问题在大多数知识青年离开农村时,在几十年以后他们把自己曾经的下乡地当做魂牵梦绕的第二故乡,把农民们当做自己的亲人时就已经有了答案了。

绝大多数知识青年在没有插队或者支边之前,他们对农村是没有很深的印象的。我在上中学时对农村的印象不过是每年一次,每次一个星期到农村去支农,所谓支农不过是到城市附近的农村生产队帮农民们锄锄草,平整平整土地,我们这些学生们是住在一起,吃在一起,全是集体活动,偶尔尝一尝农民们的饭食(当然是特意为我们做的)还会觉得别有风味。每天呼吸着农村的新鲜空气,欣赏着自然的美景,在田间地头打打闹闹,每个学生都感到心旷神怡。其实,这简直就是一次集体郊游,每当结束短暂的一星期支农时大家还都盼望着下一次的支农快一些到来。那个时候在我们的心目中农村与城市并没有什么大的区别,只不过是没有那么多的高楼,没有宽阔的马路,没有电影院,最多就是没有电灯而已,我们对农村的印象不过如此。不过,我们这些从没有离开过父母的人不光是不知道农村,就是城市的工厂或者其他任何行业都没有什么深切的感受,都是一批从没有迈向社会的人,是一批不知道生活艰辛的人。

当知识青年们真正到了农村插队以后,可以说几乎所有的知识青年在谈及对农村的印象时都会用一个字来形容,那就是——“苦”。这不光是生活上的艰苦,还有农村劳动的艰苦,不光是那种有形的看得见摸得着的苦,当然还有心灵上的苦,那种与亲人别离的苦,那种被城市抛弃了的苦,那种被有关部门放逐之后就不管不问之苦。但是,让很多知识青年了解到了的是,自己的苦比较起农民们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知识青年们的苦毕竟是短期的,特别是在后来实行了知识青年可以调回城和上大学的政策以后,知识青年们毕竟有了一个盼头,有了一种希望,而在那时这一切对大多数农民们来说是想都不要想的。农民们世世代代,祖祖辈辈都在那里脸朝黄土背朝天地为自己,为城里人生产粮食和各种农副产品,自己一年到头辛苦往往还得不到温饱,而且在那时这种辛苦似乎还看不到尽头,他们难道不苦吗?他们难道不需要改变命运吗?我认为,知识青年到农村的最大收获不是你在农村晒脱了几身皮,流了多少身汗,身体变得结实了,比过去能吃苦了这些表明上的东西,而是农民们与你能不能真正的交心,农民们是不是把你当着自己人,你能不能站在农民们的立场上来观察问题,思考问题。当然,如果你不能流大汗,晒脱几身皮肤,脚上踩着牛屎,手上长满茧巴,不能与农民们一起劳动,一起吃苦,农民们肯定是不会把你当着自己人的,是不会跟你说心里话的,你和农民之间是不会有共同语言的。知识青年们从农村出来以后在对待生活、工作、学习和人生态度上比起插队以前有了一个非常大的变化,他们不光是比以前更加坚强,更加能吃苦,而且在政治上也更加成熟了,他们知道了中国的最大问题就是农民、农村和农业,知道了农民的所想,所盼,知道了农民们最想什么,最恨什么,也知道了中国农村什么地方落后,最缺乏什么,最需要改进什么。最重要的是,知道了如果农民不能富起来,中国就富不起来的道理。知识青年们从农村出来以后往往会自觉或不自觉地从农民的立场来考虑问题,所以他们会发起重回第二故乡,为第二故乡做贡献等等活动,他们中的很多人也会主动教育自己的下一代,告诉下一代自己在农村的艰苦生活和所受到的教育,知识青年们的下一代在对待农民的态度上往往比其他的同龄人有着明显的不同,他们对待农民往往会有一种亲近感,认同感。我认为这就是知识青年下农村的最大收获。

              2009年6月19日星期五于成都红运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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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帖心情 Post By:2009/7/13 11:45:00 [只看该作者]

猫儿坝上故事多,
篇篇都是很深刻,
道理清楚思路清,
此文堪称是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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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帖心情 Post By:2009/7/14 14:40:00 [只看该作者]

  老邓和小邓的故事给人的印象尤其深刻。一样的环境不一样的结局,让人深思。其实很多时候自身努力可以弥补先天不足的。只是小邓太可惜了。
   楼主好文章,辛苦了。欢迎常来,期待您的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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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帖心情 Post By:2009/7/14 18:55:00 [只看该作者]

           楼主通过上山下乡经历的回忆,对文化大革命中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进行了思考,并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很值得借鉴与参考。
    欢迎楼主光临中国知青网,在老知青的家园共度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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