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的八月
在东北干过农活的人，都知道“挂锄”的涵义。农民忙了一春一夏，地里的庄稼种了、铲了、趟了，预备过冬的白菜、萝卜之类也已点种齐备，挂了锄，喘喘气，休整一下，准备全力以赴到秋收时节大干一场，将一年的辛苦和希望尽收回仓。
我下乡插队的那个村子东头是一大片沟渠纵横的湿地，望不到边，满眼是高高的蒿草蓬和茂密的荆条丛，时常可以见到野鸭、鹌鹑和鹧鸪等各种野鸟出没其中。平坦开阔的地方被开垦出几十垧稻田。挂锄的那几天正是稻田放水晒米的时候，肥沃的稻田里有很多鲇、鲫、泥鳅、白条等野生杂鱼，在那个食品欠缺的年代，这也是不可错过的收获时节。村里的青壮年和半大小子早就在老人们的指导下收拾好鱼网、鱼篓等一应工具，并摩拳擦掌准备在实战中用自己的捕获和别人一决高下。放水的那天就像过节，大家打着赤脚，裤腿挽得高高的，拎着形状各异的水桶、筐篓，孩子们还有的端着脸盆，成帮结伙地朝稻田涌去。
据说选择下网的地方很关键，是技术活。看好地方后，想办法把网或筐篓卡在稻田池埂的缺口上，固定好，基本上就可以“守网待鱼”了，有时还要带夜守候，即便如是，众人也乐此不疲。
夏季傍晚水边的蚊子多而猖獗，一口一个大红包，手脚勤快的就会割些青蒿，点火沤烟，用以驱蚊。稻田里的鱼都不大，一两寸长，偶尔也会有拇指粗细、一拃来长的泥鳅落网，孩子们会高兴半天。一池近百平方的稻田里差不多能弄上半水桶鱼。最有意思的是，水放得差不多时，田中低洼处的积水中，白花花的小鱼儿煮饺子般的聚集在一起，蹦跳着闪着银光。都说北大荒“棒打狍子瓢舀鱼”，我可是亲眼见到了“手捧鱼”，那份发自心底的愉悦难以形容。
技艺高超的郭家老二能到渠沟里摸鲇鱼，运气好时，尺把长的鱼能摸两三条，折根柳条穿成一串，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扬长而去。“鲇鱼炖茄子，撑死老爷子”，不用说，全家一顿美餐是铁定的了。
田里的小鱼只能用来“打鱼酱”，收拾干净，挤出肠肚，用油、葱和辣椒爆炒一下，加些自家酿制的大酱，就是味道鲜美的下饭之肴，何况还有园子里新摘的黄瓜、小葱、生菜等佐餐时蔬，那滋味你就想去吧！
只可惜，这一切已成了永远的记忆。今年五月，利用端午节的假日，我又回到村里看望乡亲们，站在曾经是湿地的地方，放眼望去，水田与草甸子荡然无存，全变成了清一色的玉米地，小苗才出土不久，还高不及脚踝。头晚刮起了风，早晨风力又见加大，随风扬起的沙尘遮天蔽日，“东甸子”再没有了往昔的清秀与生动。地头的壕沟里一股污浊的水流，泛着泡沫、裹挟着时而出现的各色杂物默默流淌着。陪我前来的村民告诉我，这是不远的镇上排泄的生活污水。
沧海桑田，四十年的岁月不仅改变了人的相貌，也改变了人们的生存环境。
谨以这篇小文，告诉乡村的后代们，他们的家乡曾经拥有的美好和快乐，愿小村有了知识和现代意识的后生们能为生长于斯的家乡保留和营造更多的美好和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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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2009/7/14 10:26:00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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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2009/7/14 11:24:00 [只看该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