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知青海林拾粪记

       知青海林姓马，尤喜与牛儿打交道，在我们那个知青点称得上独树一帜。

       他的这一特殊秉性，造就了他不热心跟大伙儿一块到地里干活，独善一个人挎着粪筐在江堤江滩上拾粪。他说这样自在，不受别人的支配，而且可以自己把握上下工的时间。用现在的话来讲，就是我的活儿我做主。

       那时候拾粪这个活儿，在知青里不是谁都能揽得到的。当时全国流行“广积粮”理念，因此，想要多打粮食，就得动用劳力大量积肥，这样一来，生产队就不得不安排人常年来干拾粪这个活儿。

       马海林是一个具有散淡意识的人。他有把力气，若是长时间把他耗在地里，那等于要他的命，如果出点儿猛力，毕其功于一役，那他就最高兴了。积肥拾粪这样的活儿，对他是再适合不过了。经过他坚持不懈地与队长软磨硬缠，终于获得了常年拾粪的差事，但队里规定每天必须完成100--120斤的任务，对此，他还乐得屁颠屁颠的。

       每日清晨，知青们吃完早饭就陆陆续续地出工了，唯独马海林呢，还蹲在屋外一角，捯饬那每天都要挎在肩头的粪筐。这时，要是有人问他一句：你看你多自在。他总是用一只眼闭着，另一只眼半睁着，嘴里连连发出“啧啧啧”的声音，算是对你发问的回答，样子颇为自足。大伙儿呢，对他的这一表情动作也司空见惯，往往付之一笑，各走各的。

       拾掇停当以后，马海林缓缓地挑起粪筐，一路朝着江堤方向走。当经过与相邻的生产队交叉的路口，忽见一名叫作景老三的饲养人，赶着黑压压的牛群吆喝而来，尾后还跟随着几个人，看样子也像是拾粪的。瞬间，马海林抖起精神，甩开步子，一路紧跟。

       与牛群赛跑争速度，堪称一项超体力活儿。当大批的牛群奔走时，地面尘土飞扬，各种性子的牛们相互碰撞，撒着欢儿地向前狂奔，拾粪者必须屏住呼吸，紧跟其后。牲畜们大都有一共性，奔跑时好拉屎，这正是拾粪者孜孜以求的。黄牛粪较干易收，那还不难，可水牛粪稀糊糊的，就很难收了。然而，这一切难不住马海林。

       当水牛在奔跑的时候，如果牛尾巴不住地往上翘，就表明马上就会有粪喷薄而出。果然，在景老三鞭子“啪啪”响过之后，那牛群就像得到指令似地，一个劲儿往前蹿，马海林也憋足一股子气咬紧不放。不一会儿，一头水牛的尾巴打着卷儿直往上翘，这时，几个人争着快步抢上前去，拿着粪筐在牛屁股后面接。为了这一抔粪，几个人推推搡搡，你不让我，我不让你，有时还发生争斗，最终拼的是体力，拼的是霸气。

       马海林有体力，但不霸气，凭借充沛的精力和过人的体力，他每天都能圆满地完成任务。与他一同拾粪的，既有附近生产队的知青，也有周边村庄的农民，要想顺利完成一天100--120斤的粪额，那还得有一定的秩序。所以，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他们摸索出了一些技巧，在那时很管用很实惠很省力。

       每天一大早，人们出工以后，马海林才挑着粪筐和邻队知青聚在一起，在江堤下等待景老三驱赶着大批牛群的到来，这样就省去了一路与它们狂奔的劳累。当大群黄牛水牛来到眼前时，必须各自盯着自己的目标，谁也不相互纠缠，有趣的是那些牛儿们，一挨着江堤就开始埋头吃草。这时，须得二人合作。首先要寻找大个黄牛，由一人牵着它慢慢地爬上江堤，那黄牛一爬坡就必然会拉出屎来，另一人就得在后面用粪筐接住，这一接，差不多就有一筐，然后二人一分为二。如此三番，收获不菲。

       大群的黄牛水牛爬过江堤之后，就进入了广阔的江滩。这时候，马海林须得再度与人合作，且要致力盯着水牛了。水牛好水，往往见水拉屎，根据这个特性，也得由一人牵住牛头，直往水塘里驱赶，另一人也须用粪筐在后面接，也是这一接，稀里哗啦的就有半桶之多。也如此三番，可谓收获多多。

       所有的黄牛水牛过了一遍之后，马海林还有绝招。他也是邀请一人搭档，盯住一头大个的，在牛屁股上挠痒痒，这时，牛尾巴一上翘，多少都要施舍一点。有时可能那牛实在没什么可拉的了，他们就瞪大眼睛，恨不得把手伸进牛屁眼里去掏一掏。每当这时候，景老三就出现在他们身后，不允许他们肆意妄为。

       当然，这些只是马海林拾粪的基本手法，不一定天天如愿以偿。但为长远打算，有时候拾得多了，就在江滩上挖个坑埋起来，到第二天充数，如果恰逢下雨，完成粪额实在艰难，那他也有办法忽悠。具体的做法是，先把掩埋的牛粪取出来一部分，再将滩上的黑沙土撮几锹，搅和搅和，弄个100斤应付当天的任务，那是不成问题的。

       知青们遇到阴天雨天总是“闲并快乐着”，马海林则不同。他仍然会为拾粪这个活儿忙乎着，乐此不疲。有时候想让他跟大伙儿一起乐呵乐呵，我们就变着法子把那粪筐藏起来，希望他找不着。可出人意料的是，一旦他发现拾粪的家什不见了，也不愠不火，乜斜着眼睛四下里一阵乱瞅，再看看大家，也不出声询问。等到大伙儿装模作样散去以后，只一会儿工夫，他就奇迹般地挎着粪筐出门了。

       凭着超人的体力、韧劲和拾粪的技巧，马海林一年到头能够挣出不少工分，等到年终分红的时候，他老兄扣除吃喝拉撒，竟能分到几十元钱呢！比起我们在田间干活的知青们划算多了。可当大伙儿称赞他净落实惠的时候，马海林那睁着一只眼，闭着一只眼，嘴里不断发出“啧啧”之声的惯常表情，总是把大伙儿乐得笑翻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