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眨眼，我住进医院有两周了。
这是家军队医院，以管理严格著称。自打我进了病房，除了医生和护士长，几乎就没见过一张完整的护士脸。她们一天到晚都戴着口罩，病人只能见到她们的眼睛。
这就给了病人一个辨识、比较护士眼睛的机会。
大家的结论是：护士小贾的眼睛最容易让人记住。
那是一对超好看的眼睛。
说是比较眼睛，其实也没丢了眉毛。人的眼睛不是孤立的，跟眉毛是配对儿的关系，两者是要放在一起进行综合评价的。故，比较谁的眼睛好看，实际上是在比较谁的眉眼好看。
既然要比较眉眼，就得有个标准。而众所周知的标准，就是那个被今人古人世世代代的人说俗了的“眉清目秀”。
小贾当然是符合这个标准的。
虽然，“眉清目秀”这个词儿被用的太多太滥太古老，一点新意都没有，可如果你仔细观察人的眉毛，就会发现其类型之多之杂之丰富是出乎你原来意料的：有长短、宽窄、弯直、浓淡、疏密、顺绞、聚展、清浊之分。在这一组一组的对比中，对于女人来说优劣自分：短输于长，宽输于窄，直输于弯，绞输于顺，浊输于清，等等。
好眉如此之多，但相对于眼睛，还有一个怎样搭配在一起，让人看上去才协调的问题。比如说，武将张飞的眼睛，你就不能给配上什么清眉、窄眉、细眉、弯眉，但可以去配浓眉、重眉、直眉、宽眉，甚至是浊眉等。王熙凤的“一双丹凤三角眼”，配的是“两弯柳叶吊梢眉”。而林黛玉的眼睛，上述任何一种眉毛都不能去搭配。曹雪芹给配的是“兩弯似蹙非蹙笼烟眉”---- 只有这种眉，才能去配林妹妹的那“一双似喜非喜含露目”。
王熙凤和林黛玉都长着带弯儿的眉毛，但弯法不同：一个是扬上去再落下来的“吊梢眉”，另一个却是起处稍高，又稍带一点弯儿，然后再一路走下去的所谓“蹙眉”。---- 对这样的眉毛，曹公还有更细致的描写：即宝玉问黛玉的名表字了没有？（为名表字是过去的传统。如吕布，字奉先。---- 有了布，献给长辈的意思。蒋介石，字中正。即处在某两者之间的那块石头，又中又正，不偏不移的意思。）黛玉说还没有。宝玉笑道：“我送妹妹一妙字，莫若‘颦颦’二字极妙。”他向探春解释字的出处后，又说道：“‘西方有石名黛，可代画眉之墨。’况这林妹妹眉尖若蹙，用这两字，岂不两妙！”
“蹙”是皱眉的意思。“颦”这个字，乍一看挺生疏，但我说个词，大家一下子就理解这个字的意思了，即“东施效颦”。原来，这个“颦”字，也是皱眉的样子。传说，西施犯心口疼时一皱眉，那样子就更美了。东施没那个硬件，盲目去效仿，结果被贻笑到现在。
大家可能会产生疑问，这皱起来的眉毛不就是八字眉吗，能好看吗？我可以肯定地说，好看，非常好看！不然，西施和黛玉就要改眉重长了。需要说明的是，这种眉虽呈八字状，但斜度不能很大，像曹雪芹说的那个“似蹙非蹙”的坡度即可。这种眉长在女孩脸上，是极易招来人们怜爱的。长着鹅蛋脸窄叶眉的女孩都可以对着镜子，用你的指头按住两眉之间的印堂部位，往上一提，这时的你，非西施，即黛玉。
小贾不是蹙眉，算清眉，细细地，干净利索地向鬓角飞去。此眉下的眼睛很清澈，很温柔，黑多白少。双眼皮，但不是那种大双，睫毛细密弯长。这是典型的秀目，这种眼睛无需修饰和化妆，就已经很动人了。
有这样好的眉眼，再加上姣好的身材，白皙的皮肤和柔和的嗓音，小贾想不获得病人的好感都难。
“叔叔，又该给您输液了。今天您想扎那只手？”小贾问我。
因为昨个一天扎的都是右手的血管，我说：“扎左边这只手吧。”
“叔叔，我扶您躺下......慢点......好，”这个科所有的护士都会按照护理的程序把病人扶躺在床上，小贾的不同之处在于，她接下来是一定要这样做的：“叔叔，你这营养液一输就是六个小时，多难熬呀？我给您调调床，让您躺得舒服点。”说完，她就开始按动电钮给我调床，直到我觉得舒服的不能再舒服了为止。
术后，有五天时间医生要求我不吃不喝，全凭输营养液维持身体的供给。到第二天，我的嘴唇就开始发干了。陪床的学生叫刀刀，他拿棉签沾上水，时不时在我嘴唇上抹一下，以保持湿润。那天下午，我躺着看书时睡着了，醒来后，刀刀拿棉签沾水又润了一下我的嘴唇，我习惯性地用舌头舔了嘴唇，甜滋滋的，跟以前不同了。我问道：“刀刀，你在水里放糖了？”
“没有。”刀刀说，“是您睡着的时候，小贾护士特意送来了一杯葡萄糖水。她跟我说，你师父五天不能喝水，多难受呀？你们给他抹点甜水润润嘴唇吧。”
“师父，这孩子真细心。”刀刀评价道。
“刀刀，你找媳妇儿，就应该找这样的。”我跟刀刀开玩笑说。
当我终于可以进流食后，白天晚上都不需要人陪床了，但还需要静养几天才能出院 ---- 肠内的创口还没复原，医生要求尽量不要下地活动，多躺少立。
那几天，打发时光的主要办法就是躺在床上打开平板电脑看学生们给我录好的电影，电视连续剧等，要不就是看书或在本上写点什么。白天，我在做这些事的时候，随时就会不知不觉睡过去的。
我的病床靠窗户一侧，白天总是处在阳光的照耀下。但是，每当我睡醒时，都会发现在我入睡的时，总会有人给我拉好窗帘的。因为住的是两人病房，起初我以为是同屋的病友给我拉好的窗帘，于是就谢谢人家，可病友总是说：“是小贾护士给你拉的窗帘。”
白天，所有病房的门都不许关上，以便于护士们出入工作，而我住的病房是紧邻着护士站。我明白了：忙忙碌碌的小贾在随时观察着我的情况，见我睡着了，就会跑进来为我关上窗帘。
而这个工作，完全属于护士可以做也可以不做的工作。
可做可不做的工作，为什么小贾能去做，而别的护士却不去做呢?我跟小贾即非亲也非故，纯属病人跟医护人员之间的关系，这与其他病人与她的关系毫无二致。我仔细观察了一下，当小贾处在工作状态中时，同样的工作她总是能比别人多出一份观察，多出一份耐心，多出一份周到，多出一份行动。---- 而且时时如此，天天如此。
就是这么几个多出来的东西，眉清目秀的小贾成了我，也成了这个科所有患者心中的小天使，小南丁格尔。
... ...
我们之所以留恋这个世界，就是因为这个世界还有美好，有让人珍惜，感动和舍不得离开的东西。小贾就是千千万万个能制造和留下这种东西的一个普通的小护士。
其实，我们每一个人都能给别人送去关爱和温暖，区别在于：只是你，想不想去做那样的人而已。
（完）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13-7-24 12:23:25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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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2013/7/24 10:50:00 [只看该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