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的记忆
（一）
说到台风，海南知青每人都有一个深刻的记忆，也可能是一个精彩的故事。而我——一个在海南生活了八年多的知青，台风与我更是一段生与死的印记，趁着粤海知青四十周年纪念日即将来临之际，把我的故事奉献给知青同仁，以寄托对当年生活的一点怀念。
68年11月到达海南农场，第二年转为生产建设兵团，故事就发生在第二年或第三年期间，我当时应是十七或十八岁。我所在的农场是琼海南俸农场，红卫队是当时最偏远的一个生产队，兵团建制是二师一团十一连。由连队安排，在离队部二十多分钟山路的一个山洼里，设立了一个养猪点，由我一人负责。养猪点共喂养了六七十头小猪，最大的都不超过三十斤一只；还有十多二十只鸡，已经开始下蛋。队里派人在溪水边一块高地上搭起一座油毡房，作为我的宿舍，猪圈鸡舍则建在溪水的对岸。这条小山溪水深不到一米，宽约六七米，用三条圆木并在一起作为小桥，小桥离水面将近一米。每天取用溪水，以及在溪中洗刷，十分方便。
记得台风来的那天傍晚，风急雨大，油毡房顶已经抵挡不住风力，房里到处漏水，天将黑，煤油灯不能点，于是笔者就钻进被窝，不管台风在屋外肆虐。突然屋外传来了人的喊声，我开门一看，原来是同队的一个年纪与我相仿的海口知青。队长见台风来的那么凶，怕我一人孤单恐慌，就派了他来陪我。来到一看，门前的小山溪已经变成一股激流，小桥已经无影无踪，不能过来。于是我就叫他打道回府，幷捎话给队长不用担心。他走后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门一开，闪进一个人来，原来刚才那个海口知青回去跟队长汇报，队长还是不放心，再派了这个年纪大一点的海口知青来。我问他怎样渡过门前的山洪，他说是往山顶上爬，找到水不那么大的地方，钻过重重密林才走过来的。
风越来越大，房顶也被风吹得哗哗值响，眼看是顶不住了，我们两人就把塑料布直接盖在床面上，人钻在里面躲避风雨，瑟瑟缩缩并半睡半醒地挨到了天亮。风已经停了，我掀开塑料布，第一反应是怎么那么亮？抬头一看，房顶已经没有了，外边的小山溪已经变成一道二十多米宽的洪流。平日善泳的海口知青要急着回队汇报，提出要游过对岸，我还没来得及阻拦，他已跃下了水，一瞬间已被冲了二十多米，只见他奋力划水，一把拉住岸边的植物，爬上了岸。海口知青走了，只剩下我一人，这时，对岸传来猪崽们惊慌和饥餓的阵阵嗷叫声，我面临着两种选择：一是等待，只要耐心，洪水肯定会减退，回复为小山溪，但起码要等老半天；二是立即过去，收拾猪圈鸡舍的风后局面，赶紧生火煮热猪食，喂饱猪崽，这是我的责任。这时，好象有一个声音在问，你不是一个孬种吧？于是，我也跃进水中，拼命划动胳膊，身子随激流飞快的向下游冲去，脑袋中来不及有什么想法，这时，手中碰到了一点东西，也不管是什么，本能地紧紧拉住，把身子稳定，原来已到了对岸，手上拉住的是一兜野菠萝簕，虽没有觉得疼痛，却已看到鲜血汨汨流在水中。爬上岸一看，不禁心中一颤，原来已经到达溪水跌宕前几米的地方，再过一点就是陡峭的山崖，冲下去真的不堪设想———
台风过后，不仅《兵团战士报》登载了我战台风坚持工作的报道，而且团部电影队也用幻灯的方式作了一些宣传表扬，那时兴“高大全”式的宣传，幻灯上我被描画成顶天立地的样子。身边的伙伴调侃说，你这次可捞到了不小的“政治资本”，但我心里却一点都不以为然：当时我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冲下去可能尸骨都找不回来，回想起来才感到阵阵的后怕。谁真正了解我面对死亡的威胁，又终于战胜了它的那种感觉！
后来，我并没有凭这次经历捞到丝毫的“政治好处”，依然是个默默无闻的小知青；但我觉得收获甚丰：从此，我不再惧怕死神，我在后来八年多的知青生涯中，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历险，多少次面对生死，但我已经十分的从容！
（二）
在海南每年都会遇到多次台风，写台风的记忆应该有很多东西可写。上一篇我写的是自己记忆最深刻的一次，有人问，七三年那场特大台风你没遇上？你上哪去了？事实上那场台风来临时我正在广州休探亲假。记得当时有个场友问我什么时候回场，我说假期还有一周，休完才回。可当我假满准备回场的时候，台风已经刮来，轮船停航了。这场台风来势汹汹，广州也被它狠狠地刮了一下，狂风暴雨，吹倒了不少大树、广告甚至屋檐。应该说这是广州多年来所遇台风最厉害的一次。
风停，我赶紧买船票回场。踏上海南的土地，看到台风劫后的一片狼藉，尤其是汽车经过琼海县城加积，看到全城只剩下三间房屋没倒，那个凄惨的景象永世难忘。回到红卫队，只见瓦房全数倒塌，只余一片瓦砾，茅房顶上青青，显然是重新搭起来的。
终于赶回我的红星队，迎接我的是人们诧异的眼光，有人调侃说，原来你没死啊，传闻你刮风时正在加积，可能遭到不幸，指导员还去过认尸呢！事实上当时加积真的死了一些人，既然有人传我回来的日期刚巧是刮台风的日子，上级要求连队干部去辨认，一点也不奇怪。我发现人们情绪一点儿不受影响，依然那样的乐观。但当我面对那一堆淋得湿湿的私人物品时，却心疼死了！哎哟，我心爱的小提琴！我心爱的气枪！小提琴的把手脱了胶可以再黏合，但气枪却被人乱动，弹簧断了还不算，枪管也扳弯了。再打开装衣服的木箱，只见衣服上已长出了绿绿的霉菌。
个人物品损失事小，重新购置就是了，但风后去扶被吹倒的橡胶树，看到已经开割的林段上橡胶树东倒西歪，那种心痛的感觉真是非常的沉重。记得我们那次去支援东太农场扶胶树，那边种植了许多600号高产胶树，这品种产胶水多，但木质特别脆弱，不抗风，很容易在开割口部位折断，损失特别严重,远远望去，那些断裂口白森森的样子，真像大战之后的战场,可以用“惨烈”二字来形容。
扶胶树是一个很苦很累的活。我们带上锋利的砍刀，用来砍断胶树的枝丫和树根，带上锄头重新挖好洞穴，带上缆绳，几个人在一边拉，几个人在一边托，把倒卧地上的胶树扶正培土。这需要每个人都要拼死力，很容易出力过猛闪了腰；有时弄了半天扶不起来，最后才发现还有一条树根没砍断。扶胶树还要趁着台风雨没过的时候赶紧进行，不然太阳一出，胶树成活就会受影响，所以扶胶树的人们身上全都是水和泥。
扶起的胶树经一两年就可以恢复割胶，但折断的只能待树茬上重新抽芽，枝干长至够粗才能开割，没有七八年不行。所以，海南农垦为选育出一个既高产又抗风的品种费尽心思，几十年过去依然没有解决。我在芽接时知道“印尼107号”比较抗风，但不太高产，“600号”高产却不抗风，当时还弄了一个“兵团一号”，但据了解还是不理想。看来，如果一天不把这个问题解决，海南橡胶事业就不可能有大发展。这是仍然留在那里人们的艰巨任务，不知道还要付出多少个“几十年”，几辈人的汗水？
从台风给我们的教训可以得出，以前曾经十分尊崇的口号“人定胜天”实际是多么的荒谬。人与自然的关系，现在已有很多有识之士提出了很好的观点：人应该尊重自然和回归自然，一切违反自然规律的做法必定要遭到大自然的报复。
2007年12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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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2008/12/25 11:08:00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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