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难忘西安火车站 - 纪实文学 - 中国知青网

        夏。八百里秦川。干热的风。
　　
　　一列由东边开往兰州的列车，经过昼而继夜的跋涉，驶进了西安站。
　　一段孤独艰辛的旅程。
　　一个催人泪下的故事。
　　
　　我有两个女儿，大的今年二十九，小的今年二十六，大女儿由我们夫妇照管，小女由我婆婆抚养。就在二十九年前的八月底，我抱着四个月的大女儿，携带着两只塞满尿布、尿桶等衣杂物的旅行包，为了赶在开课前回到学校，独自踏上了返回的旅途。
　　中午十一点半到西安站的。那时候，交通远远不及当今发达，我必须要在西安站经中途签字。
　　按事先发出的电报上的车次、日期，单位派人来西安站接我母女，后来才知道，由于单位同事推算日子时候出现误差，造成没有及时赶到西安。
　　今天，我难以形容自己是如何面对渐渐静下来的空空站台！又是如何抱着四个月的女儿，连拖带拉运动着两只大旅行袋，被人流推搡着、拥挤着，甚至是被赶着出了站台！那一刻，心中一片茫然！
　　虽已近八月下旬，但西安这古老的城池依然被置于炎热中，天空，骄阳似火。
　　在拥挤不堪的人流里，我抱着女儿，肩上一前一后达着大旅行包，右手举着急待签字的火车票。
　　我和女儿被夹挤在散发着难闻的混合味道的长长队列里，被人流推搡着往前蹭。
　　大概四十多分钟后，终于完成了签字的手续，此时，已经大汗淋漓！
　　
　　场景：西安站候车室。
　　
　　总算找到了一个比较清净的角落。
　　给女儿喂了奶后，让孩子睡在条凳上。
　　望着女儿可爱的小脸，心中升起无限柔爱。我轻轻拍着女儿，不知不觉中，哼起了母亲传下来的摇篮曲，女儿甜甜地睡了。
　　候车室的长条椅子又硬又脏，我把孩子抱了起来，女儿在怀里睡得很甜。
　　天空没有云彩，正午的太阳像火球一样要把西安城烤焦似的，候车室的每一个地方都蒸发出大量的热。
　　孩子在我怀里热出了一头的汗，怎么办？干脆，我双臂平伸悬空，把孩子托在两手之中。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着。候车室的温度高达四十度左右，我仍然不死心，仿佛在沙漠里渴望见到清泉那般期待着来人的突然出现。
　　最后的、可怜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我以全身心的力量呵护着幼小的女儿，手臂逐渐产生酸麻的感觉。
　　我，一个远在他乡异地长途跋涉、孤单的女子，在那种特殊的环境中，初次领悟到“母亲”二字的内涵，以及它严肃的主题和沉重的分量。
　　女儿，是我生命的生命，托着她幼小的身子，宛如托着一枚月亮，女儿蓬勃的生命带给我勇气和力量，一定能克服艰难困苦，安全返回。
　　女儿，使我在举目无亲的异乡才没有感到孤单。
　　八月的西安，炎热的天，在我酸痛的手臂上延续着。
　　女儿，偶尔还给我一个梦幻中天真可爱的笑。
　　
　　突然，胃部、腹部一阵抽痛！
　　阵痛加剧，使我难以继续坐在条凳上。
　　剧烈阵痛中，蹲在地上的我，胸口紧紧贴着女儿。
　　中国人刚从那场恶梦中醒来，而正是处在朝云暮雨、瞬息万变的世态逐步梳理之中。或许，长达十年的摧毁性的“风暴”刺伤了人们善良的心，随之某些麻木和困惑也应运而生。或许，他们正远远近近地观望着一个年轻女子疾痛的惨状。
　　他们在想什么？
　　他们为什么不来帮我？
　　病魔在瞬间就把我抛进了痛苦的深潭，我挣扎着，呐喊着，一手紧紧搂住孩子，另一只手死死抓住沾满污垢的凳子腿。
　　所有的景物在痛苦中变成了一团混沌不清的黑晕。
　　没有一个人前来！没有！
　　阵痛仍在加剧，有一万把尖刀在肠胃部搅动，它即将刺穿我体内的每一条血管。
　　我大汗淋漓，痛苦地呻吟着，但我的理智是清醒的，只要能活着，就要把孩子抱好，千万千万不能扔下她啊！女儿——我亲爱的孩子，妈妈是多么多么爱你啊，我要以生命来保护你。
　　此刻，我几乎已经是将大半个身子滚在肮脏不堪的地上，心口紧紧贴着孩子。
　　我幼小的、只有四个月的女儿，伴我度过了我最孤独痛苦的一刻。
　　很清楚，那时，我可能已完全失态，所谓的自尊、高傲，典雅，全被病魔替代，以一张无比痛苦如腊般的面孔迎接了众人各异的目光。
　　疼痛、孤独、焦虑、汇聚成一块黑云向我压来，这突如其来的灾难把我推向痛苦的深渊！
　　善良的人们啊，谁来帮帮我……！
　　手，我渴望能看到一伸向我的双手！
      ……剧痛……，又一阵剧痛……
      谁来帮帮我……！

　　这个世上，还是好人多，不知是谁叫来了两位值勤的女同志。
　　真的，我真的像一个经历了漫漫长夜，饱经黑暗的旅人看见了阳光一样！那种喜悦，是神性般的，使我没有语言。
　　迷迷沌沌之中，两位身穿蓝色铁路制服，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向我走来。
　　她们热情、和善、质朴，向我走来。
　　她们拉我起来，她们抱走了我的女儿。
　　她们叫来了机动三轮。
　　
　　八月的热风在人流如云的西安上空旋动。
　　她们扶我进了医院。
　　诊断结果：急性肠胃炎。
　　文质彬彬的男医生给我喂了有二十毫升的樟脑酊。
　　肠胃部的疼痛在减轻——
　　医生开处方，护士给我打针。
　　她们取回两小袋药；
　　她们扶我上了三轮车。
　　
　　从医院回候车室后，胃痛渐缓，但是，一次紧接一次的腹泻又开始了！
　　苍天为何不动怜悯之心？
　　仅仅半天时光，我就被折腾得像变了一个人！
　　……
　　她们忙里忙外。
　　她们跑前跑后，一会儿送水、一会儿送来洗净晒干的尿布。
　　我已挤不出半滴奶汁，她们送来了牛奶。
　　她们履行着一种没有承诺的承诺。
　　突然间，我感觉到她俩就是彩云间飞舞的九天仙女，美丽、善良，她们用爱心为我驱散了只身于他乡的病痛与孤独。
　　……
　　傍晚，她俩一个抱着我女儿，挎一只旅行包；另一个扶着我，挎一只旅行包，她们和普通旅客一样，挤在嘈杂的人流中，把我们送上了南下的列车。
　　她们以长者的身份，委托年轻的列车员一定要照顾好我们母女。
　　当预备铃响起时，猛然间我才觉悟到：两位恩人的尊姓大名？
　　经过我一再恳求，她们才说出了自己的名字。——郑金荣，刘雅琴。
　　在似乎就此天各一方的别离之刻，我对她们的感激之情如浪潮般涌动。
　　列车慢慢启动了，我拉起女儿鲜嫩的小手，向站台上的俩位恩人不停地挥动。
　　她俩追着火车，大声喊道：“别忘了……吃药……”
　　再也控制不住了，泪水成串地滚落下来，哽噎使我说不出一个字。
　　再次向后望去，俩位穿着蓝色铁路制服的值班员阿姨，像两棵大树，站立在翻卷着热浪的站台上。
　　列车一声呼啸，飞驰电掣般地把站台远远甩在了后面。
　　……
　　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抱着四个月的女儿回到了单位。
　　到家第二天立即给西车站党委写了一封感谢信，并请求把信的内容抄录在大红纸上，张贴在候车室醒目之处，我有个心愿，要让南来北往的行人都知道西安站有俩个好心人，我要歌颂世间最美最善的心灵，我要把中国人乐于助人，不计回报的优良传统发扬光大。
　　此事，一生不会淡忘。
　　时光带走了青青黄黄的季节，当年随我历经艰辛的才四个月的大女儿南开大学毕业后，继续到中国海洋大学深造，小女儿和她姐姐一样，毕业于南开大学，从事文艺、文学，创作了不少文学作品，在圈内有一定名气。这么多年了，再苦的日子也熬过来了，我两个女儿都长成了亭亭玉立的漂亮姑娘，我经常给她们讲起二十九年前，发生在西安站的那个感人泪下的故事。
　　往事如昨，郑金荣、刘雅琴俩位好人妈妈在我孤独无助情急之刻向我伸出温暖的手，我怎能不感激你们！又怎能不为西北人豪爽侠义之胆而激动！在这个物欲横流，人情日趋淡漠的当今社会里，我又怎能不一次一次地想起你们？
　　按年龄，恩人郑金荣刘雅琴阿姨都是我的长辈，你们大概已经都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了，就让我从心底亲切地喊你们一声：“郑妈妈，刘妈妈，你们好吗？我想你们！”
　　岁月会老，郑金荣，刘雅琴两位好妈妈以最美丽的形象永驻我心，以最平凡普通的“好人”形象永驻我心。
　　
　　季节一个一个过去了，难忘岁月，难忘三十年前催人泪下的西安火车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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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欣赏毛阿敏《烛光里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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