砍 芭
在海南山区开辟新的橡胶园,首先要把那部分原生的树木全部砍掉,这个作业就称为“砍芭”。
砍芭是一个非常惊险刺激的活,技术员把林段范围确定,办法是沿拟定线的树干上劈开一片树皮,劈口所向就是砍芭的范围。砍芭人员从山下开始往上作业,作业人员分为两组,一组以女职工或体弱者为主,先把林下缠绕牵连的藤蔓、藤竹以及妨碍活动的小树统统砍掉,让林下变为能方便移动的空间;另一组就是强壮精悍的男职工,他们挥舞锋利的大砍刀,把所有的大树全部放倒。
砍芭的惊险和刺激其实就在这里:每人相隔几米,砍树的时候动作非常快,你想拖拉一点都不行,因为必须一线平行往上,稍一落后,旁边人已经上去,而你还落在下面时,上面的树倒下来就会压到你。砍树要有高效率,首先要把砍刀磨好,不然钝刀砍木砍不进,还震得手痛;砍口不能太高,也不能太低,一般都在离地八十厘米左右,因为比较好用力,而且砍口必须向山下那边低,砍进三分之二左右,在向山上那边砍高一点,确保树不要向上倒。虽然近地部分的藤蔓已经砍断,但树冠上依然被山藤缠绕相牵,所以很多时候不能把树单株放倒,而是一大片一大片地倒下来,这时的景象真是极为壮观。有时难免一大片树压下去后,才发现有遗漏未砍,或砍口不够深的树,在那里屹立不倒,顶住了一大片倒不下去。要排除这个障碍非常危险,一定要胆大心细、身手敏捷。一大片倒树就压在一棵砍不够深的树上,可想压力有多大!也许就差那么一点点,往往用刀轻轻一下,整片树林就轰然倒下,这时人要及时钻出来!我记得曾多少次去砍“这一刀”,在呼喇喇的倒树声中一边躲避砸过来的树干,一边拼命往上跑的那种惊险情景,现在回想起来还觉得非常刺激!再加一点后怕!
后来,我们觉得先砍芭后开环山行太笨,把次序调转过来,在林子里开行挖穴,避开了海南夏天毒辣的日头。而在已经开好环山行再进行砍芭作业,就需要注意倒树尽量顺着环山带(行与行之间叫“带”),因为一些大树躯干在烧芭时不可能烧尽,让它顺着倒在环山带里,不需清理,省却很多功夫。这一来更考究我们的砍芭技术,我们用砍伐口的方式和下刀的方法,通常都能控制一棵大树的倒向。一次,遇到一棵较直而且很高的大树,正立在环山行边。我砍着这棵树的时候,两个伙伴走过来跟我打赌,看我是否可以把它顺着环山带放倒,然后他们在旁边等,嘴里却东拉西扯,分散了注意力。当那棵树发出啦啦的爆裂声开始倒下时,他俩正谈得起劲,其中一个却浑然不觉,站在危险的位置。我们大喊叫他快跑,他却懵头懵脑地顺着树倒的方向跑,变成了与倒树比赛,只见他刚跑过,树冠就擦着他的脊背打了下来。我和另一人起初看着那惊险万状的情景,不觉已经呆了!但看到他脱险后,却又不约而同地谑笑起来,把他调侃了一番。
砍芭一定要注意安全,不然出现事故那就是惨剧。后来,农场不仅接纳知青,也接纳了一批移民。这些农村来的青年移民读书少,语言不通,所以初期还未适应农垦(兵团)的生活和工作习惯。和他们一起去砍芭,看到他们不听指挥,不请教懂行的老职工,抡起大刀就乱砍一通,心里就有看法。记得那天我对身旁好友说,这次我们改做前队在前面砍小树吧!你看那帮人太乱,很容易出事故。有时真的“好的不灵丑的灵”,那天真的出事了:由于不掌握技巧,不能控制树倒的方向,那帮人砍下的树倒得乱七八糟,一片的喧哗声。终于我们听到原来的喧哗声突然变成了一片惊呼声,冲出去一看,一株胸径二十多厘米的树斜斜往上倒下,已经压住了一个人,我赶紧过去把树冠拨开,原来被砸到的是一个姓陈的广州女知青,好在只是树冠而不是树干砸到,她头上额角裂开了一个两厘米的口子,正在流血,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也不能确定伤势是轻是重,赶紧叫人把她背下山,紧急叫车送场部医院。
砍芭作业的危险是时时潜伏着的,稍不留意就会中招。我记得自己就遇到过很多次险情:大树砍下来后,还要把它的枝丫砍碎,一些没有完全砍断的小树要补砍,才能晒干烧尽。一次,我看到一株茶杯粗的簕欓树是被大树倒下压弯在地,根部完全没有砍过,就顺手一刀劈过去,不想这簕欓树不是伸直了事,而是打横迎面向我扫来,我急忙把头一低,它就从我头顶扫过。哇!我当即出了一身冷汗,簕欓树浑身是刺(和木棉树相似,更尖更密),像一根天然的“狼牙棒”,被它打在脸上还得了!还有一次我是砍断一棵三十多厘米粗的树干,断的时候没料到它不是垂直下跌,而是横移后才跌,一下把我的左脚压住,老半天才把这根树干推开,脚已被砸伤了,真是防不胜防。
回忆过去,包括了那些曾经的惊险片段,一是告诉人们知青生活的真实情况,二是对知青精神的重温,正如我曾多次说过:“我们这些人在海南被风吹过、被水冲过、被火烧过、被蛇虫咬过、被树砸过,死里逃生不知多少次,死都不怕,还怕什么!”这就是我们知青一份特殊的财富。
2008-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