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宁是治虐疾的特效药,虐疾土名又有“打摆子”“冷热病”在我们下放的农村又称“打脾汗”。被感染上虐疾后,先是发冷,那怕是三伏天,盖上再多的被子,还是蜷伏成一团抖动着身躯,牙齿不停地打架,如果用体温表测体温,肯定是在四十度以上。一个小时的抖动过去了,慢慢地平静下来,开始出汗,热的恨不得把皮也扒,头痛的像炸裂,一阵汗出完,人如同水里捞起一样。不像别的什么病发了高烧后精神萎靡不振,可虐疾发了等一身汗出完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精神如同平常一样。
千万也不要小看,第二天同一时间又会来,或是隔天再来,直把人折磨死为止,刚下去时常发虐疾,据说是由蚊子通过血液传播。得了虐疾也唯有奎宁最有效,奎宁药片属是片中大号,喉咙小的还难以下咽,白色。说是苦口良药,奎宁只要入口苦是不堪,也不知黄莲有多苦,但我在想起码苦能和黄莲相比不逊色。第一天四片,第二,第三天各二片,四片下肚,头在转,看人有双影,可想而知奎宁的药力,只有以毒功毒,虐疾才会远而离去。
西小街的女裁缝死了,是吃奎宁死的,大概也只咽下十几来颗。她不是想自杀,是自愿咽下那么多的奎宁,因为她怀孕了。
女裁缝是独生女,父母的掌上明珠,舍不得让她以后下田做活,专门学了裁缝手艺,在街上开个裁缝铺,并自已也带学徒了,生意颇好。二十多岁还没出阁,不慎肚里有了小生命,不知哪个出的馊主意,说奎宁能堕胎,结果奎宁把二条生命都送走了,该死的奎宁。
白发人送黑发人,痛不欲生拣最好衣服,最好的棉被,把她最喜欢的东西能放的都放进了棺材中。按风俗入殓后,棺材用稻草包裏好,露天放在下葬处,过一年后再复土埋入,家人怕被偷盗抬上岗头就下葬。
也没想到第二天,新复的土包下传来了阵阵的声响,在附近做活的妇女们吓得活也不干,四散跑回家。传到女裁缝家里,立马组织人去开棺,公路上人山人海,就像赶集朝着岗头那里涌去。我们生产队的人,想去看又没人敢带头,都得干活。当我知道是这么回事时,管它了,去看了再说,把家伙朝田里一搁,直奔岗头上,田里人也跟着跑去,都没人干活了。
里三层外三层的挤得水泄不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挤进去,新堆的坟已被扒开,露出本色的棺材,静静地躺在不深的坑里,坑边堆积着新扒开的土。围观的人,都想看但又怕看到什么,且也不敢靠得太近,离坑边反倒是不挤,躲在后面就爬踏到周边才手臂粗的小松树上,脆弱的小松树不时地被踩断传来了咔嚓声。
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站棺材头的右边,一个中年妇女站在他的旁边,递过一把纸伞,棺材的两边站着两个年青人,已把棺盖起开,老头把伞打开,罩在棺材头上,档住天,两年青人将棺盖慢慢地向后移,露出约有一尺来左右,老头左手拿着伞,右手伸进棺材,掀起盖着的锦锻棉被,女裁缝乌黑的脸已歪向左边,他的手在她的鼻孔外停留了一会,然后迅速把棉被盖上,手一挥,棺材关盖又慢慢地合上。
两条生命永远地离去了,可恶的社会世俗,可憎的馊主意,更可恨的奎宁!
(在生产队里的那些琐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