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9年,哈尔滨铁路破土动工,闯关东的人们开始涌入黑龙江。 这些人中,很多人没有带家眷。 这是一次大型的移民运动,男女比例不平衡的移民运动。 一些人挣了钱,在关外站住脚,把关里的亲人接来; 一些人“衣锦还乡”,把关里的新媳妇带来。 还有一些人,因为种种原因,到了结婚年龄,还没有成家。 早先,这些大龄的未婚男子被称为“跑腿子”。
1968年,我们来到松树屯的时候,大宿舍里有三个“跑腿子”: 看管宿舍的老李头,赶马车的老王头和种菜的老王头。 跑腿子有一个规矩,就是“跑腿子的行李不能动”。 或者,像有些地方说的,“跑腿子的行李,大姑娘的腰”。 跑腿子的行李像大姑娘的腰一样,是不可侵犯的,是禁地。 跑腿子无家无业,东奔西跑,挣点儿钱,随身带着, 或者卷在铺盖里。动人家的行李,就是侵犯私有财产。
老李头是老跑腿子了,又是大宿舍的管理员,特别重视这条规矩。 兵团组建前,人们吃饭,要用自己的饭盒、饭碗。 吃完了饭,我们把饭碗带回宿舍,放在自己的洗脸盆里。 一天,有人喊:“我的勺怎么不见了?” 旁边的人对他说:“你把这些东西都卷在行李中,绝丢不了!” 人们拿老李头开玩笑。老李头站在旁边,也不生气。 老李头非常负责,松树屯的宿舍里从未发生过失窃的事儿。
17连和34连都是新建连队,大宿舍里没有“跑腿子”。 34连鱼亮子的河对岸是农业社。 农业社鱼亮子的老于头,早先干过东北军,也当过胡子。 他干了几十年跑腿子,最后还是成了家。 农业社和农场不一样,住房要自己盖。 老于头把自己的房子给了女婿,自己和老伴住在鱼亮子。 “鱼亮子”是一种打鱼的设施,又是打鱼人住房的代称。 荒天野甸,每年的鱼情都不一样。 农业社的渔业队在河边盖了一些简易的房舍。 这些房子属于集体,五保户可以免费居住。 说是免费,在北大荒过日子,年年要抹大墙,还要自己打柴取暖。 五保户们担负了房屋的维修。
老沈头一辈子单身,自己找一间亮子房住着。 冬天鱼少,老沈头闲了,闷了,就到老于头的亮子房坐坐。 如果他进城,经过连队的亮子房,也到屋里坐一会儿。
我刚到打鱼队时,鱼把头嘱咐我:“千万别跟农业社的人打交道, 这些人成分复杂,别给我惹麻烦!” 可是很多事情,指导员、连长又让我跟农业社的人联系, 比方说,大冬天的找只蛤蟆,堵坝时发现了流沙,都要找人家帮忙。
老沈头打鱼挺有招,农业社打鱼可以自己卖。 所以,老沈头挺有钱。冬天,他穿着里外三新的棉袄, 戴着狐皮帽子,再打上绑腿,腰杆子笔直,真有些军人风度。 “他的钱放在哪呀?”我问鱼把头。 “能放在哪儿呀?随身带着,在腰里缠着。”鱼把头回答。 “那是他一辈子的积蓄,一个人走路,不怕被人家抢了?”我问。 “你看他走路的架势,三、两个人上去,不见得是他的对手!”鱼把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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