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描写文革的作品中,生产队长只知道搞阶级斗争。 在北大荒那疙瘩,好像不都是这样。
1973年初,我在东大甸子的鱼亮子。河的对岸,是农业社。 那天,几个农业社的渔民来到我的亮子房,把钱往炕上一拍,说: “你给我们买几瓶酒!” 我问:“你们有啥喜庆事儿呀?” 他们说:“队里改选了。” 改选值得庆贺吗?那要看谁当选了。 新任队长是“陈王八头”。
陈王八头四十来岁,五短身材,剃个秃脑袋。 这家伙打鱼有两下子,使起船来跟别人不一样。 打鱼人分前棹、后棹。渔船上,前棹下网,后棹划船。 陈王八头的船上只有一个人,自己摆船,自己下网。 这样,下网的效率不是很低吗? 下网效率低,收网效率不就高了吗? 俩人下网,俩人分鱼。一个人下网,一个人独吞。 陈王八头就是这么个喜欢吃独食的家伙。
农业社分为农业队和渔业队。 农业队的人大都是关里来得比较晚的人们。 那时候,关里一些地方日子苦,有的人来到北大荒,叫作“盲流”。 他们来到队里,啥也没有,备把锄头,种地呗。 想当渔民?没那么容易。 渔民是“有产阶级”,要有船,有网,还要有打鱼经验。
渔业队打鱼卖钱,把钱交给农业队,年底分粮食。 打鱼这行当,靠天吃饭,不能预估产量。 年成好了,渔民发财,年成不好,靠农民接济,能行吗? 所以,农业队和渔业队闹矛盾。矛盾的焦点,就是渔业队的工分咋算? 渔业队花钱买工分,有了工分才能分粮食。那年头,有钱买不到粮食。 渔民可以自己卖鱼赚钱。 渔业队长向渔民敛钱,是个费力不讨好的差事,很多人不愿意干。
陈王八头打鱼技术高,又很独,是个赚钱的好手。 但是,他在队里很臭,因为他是“王八头”。 在北大荒,“王八头”就是“戴绿帽子”的意思。 陈王八头想改变形象,一些渔民也想让他当队长。 队长念念不忘卖鱼,他咋能管别人呢? 一些渔民起哄。陈王八头也顺着竿儿爬,就当上了队长。
那年,农业社的渔业队搞得乌七八糟。 最有怨言的是那些老渔民。 老渔民最关心的是五保户的福利待遇。 渔民跟农民闹矛盾,他们分的粮食就少了。
陈王八头没干到年底就下台了,不是因为有人弹劾他。 那家伙不是好东西。他看着兵团鱼满囤,眼馋。 陈王八头鬼迷心壳,偷兵团的鱼,被兵团战士打了一顿。
农业社的渔业队又要改选了。 我问老于头:“这回你们选谁呀?” 老于头说:“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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