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连离一分场不算远,坐着尤特,突突的要跑半天。 北大荒开玩笑,喜欢说:“这人咋整的?说都不会话!”
不远,说的是直线距离。跑半天,是因为走了冤枉的道。 下雨了,小河沟子跑大船,原来的路不通了,要找座桥。 北大荒,桥是个稀罕物,广阔的田地,全是地垄,很少有桥。 一根根的原木担在地上,就是临时的大桥。桥下,水在咆哮。 伏尔基河像个小孩子,有时候那样的安静,老老实实地睡觉, 有时候,他疯跑起来,水流遍地,丛丛的灌木,只露着树梢。
我把行李往屋里抱。大宿舍里坐着个大小伙子,也不帮个忙。 “你是泥菩萨咋的?”我把洗脸盆、蚊帐往炕上一扔。 “我不是泥菩萨,我叫唐克,他们叫我坦克,因为我个子大。” 他说的“坦克”是《林海雪原》里的大个子刘勋苍。 和刘勋苍比起来,他的形象差多了,瘦高瘦高的,而且有点水蛇腰。 他穿一件国防绿的军装。军装穿在他身上,咋就那么别扭呢? 我看了半天才琢磨过来,军装太肥大了。 “我可不像你们似的,满处讨弄军装!”他说,“这是我爸的衣服。 我让他整件合身的,走得太急,没找到大号的!” 言谈中,我知道他是锦州青年。 一些军队干部觉得兵团比较正规,就把孩子送来了。 别看他个子挺大,一脸稚气。
新到一个连队,我到门口逛逛。 大宿舍边上搭着一个凉棚,两个青年在推刨子。 想来,新建连没有木匠坊,车间只好设在露天地里。 听他们说话,我判断他俩一个是天津人,一个是北京人。 我跟北京人说:“能不能整块板子,我的铺位在炕头,我怕热!” “那边不是有房巴板吗?”他说。 “来两块好的,光滑的!”我说。 “你说行吗?”北京人问天津人。看来天津青年是师傅。 “看我干啥呀?你说了算!”这个师傅也没出徒几天,做不了主。
木匠棚旁边蹲着两个女青年。 木匠告诉我,她倆是上海青年,一个是文书,一个是会计。 我问她们:“你们咋不在办公室呆着呀?新建连,室外办公?” “梅雨天刚过,天晴了,晒太阳!”会计说。 “上海人本事就是大!”我说,“派几个知青,就把梅雨天搬到北大荒了!” “你是哪来的呀?在这里胡说!”文书很生气。 “我可不敢得罪文书,我的信多!”我连忙说。 “没啥秘密吧?”文书朝我狡黠地笑着。 “有啥秘密呀?”小木匠走过来说,“信里都是革命的词儿!” “可不是咋的!”
快到中午了,一些人收工回来了。 青年们在草地上蹦着,跳着,好像老师带着学生春游。 他们是刚刚走出校门的71届本地青年。 在前面走着的是老陈,我认识。 老陈是中学的教师,被下放到连队劳动,当班长。 他戴着一顶旧军帽,光脚穿着一双解放鞋,黑红的脸膛。 我走过去,跟陈老师打个招呼。 “你咋到这来了?”陈老师拄着锄头,跟我寒喧几句。 “老师,老师!”有人喊着,跑过来。 “嗨,都是小孩子!”陈老师说。
是啊,他们都是小孩子,前几年还带着红领巾, 在伏尔基河畔,唱着: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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