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文]人生道路上的第一份工作：当上了拖拉机手 - 纪实文学 - 中国知青网

        如果有人问我是哪年学会开车的？要我说那得看怎么算，如果无论什么车，只要是烧油的、非人力的机械式的车就算的话，那么我第一次学开车的时间应该上溯到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末，那是公元一九六八年三月。这是我下乡后的第一份工作，也是我漫漫人生路上的第一份工作。
        你当我开的是什么车？是链轨式农用拖拉机。你还别不服，那好孬也是车！那年我下乡到东北农垦总局所属绥滨农场务农(后改为人民解放军生产建设兵团)。当时的东北国营农场在农业机械化方面处于全国领先地位。那地方地广人稀，仅以我们那个生产队为例，全队正式职工才百十来号人，却耕种和管理着一万多亩土地，如果依靠人力经营那么大一片土地是根本不可能的，所以地里的农活基本依靠机械完成。而且真正从事田间作业的机务班也就是三十几个人。
        生产队里除了机务班以外还有其他班组，如场院班、农工班、种菜班、猪舍、马号、基建班等等，按照那时候人们的思想，开拖拉机应该是“好活儿”，因为好孬那是“开车的”，属技术工种。
        我们一起被分到这个生产队的知青一共17人，在分配工作时，其中6人被分到机务班，我就是其中之一。就这样，我稀里糊涂地当上了机务学员(学徒工)，成了一名准拖拉机手。
        生产队里共有五台链轨式拖拉机及全套牵引农机具，一台自行式自动联合收割机，三台牵引式联舍收割机和一台轮式拖拉机。轮式拖拉机是搞运输的。
        我们这些新学员都被分到了播种机组。事情是明摆着的，初来乍到的我们离实现“独自驾驶着拖拉机驰骋在一望无际的田野上”的梦想还差得远呢。师傅告诉我们，在学开拖拉机之前要首先学会和掌握各种农机具的使用和维修。在众多农机具中，播种机又是比较复杂、比较重要的；而且春播在即，播种作业时需要的人手也最多。
        三月份的“北大荒”仍是一片冰天雪地，而春小麦的播种期从四月份初就开始了。为了让田地里的积雪能尽快融化，各机组的师傅们都开着拖拉机，后面牵引着一大块木头方子到地里搅弄雪去了，家里留下二个师傅带着我们检修播种机。
        当时刚满18岁的我对一切都感到新奇和有趣，在师傅的指导下，通过拆卸、清洗、再安装的过程，使我对播种机有了初步的了解。
       每台拖拉机可以牵引3台播种机，每台播种机需要2个人操作。操作手的任务是负责往播种机上的箱子里加注种子和化肥，控制播种开关，保障各根输送种子的管道畅通，如遇有堵塞现象，就要用特制的铁钎子捅…等等。要是播种机发生了较大的故障，就要拉“信号绳”通知驾驶员，以便停车检修。
        对于播种机操作手来说，播种的活计是相当辛苦的，一是劳动时间长，从早上八、九点钟一直要干到晚上八、九点钟，中饭、晚饭都由食堂送到地里，我们就在地里吃，东北地区的春天也是多风沙，有时冒着风沙吃完饭，碗底能落下一层沙子，一天干下来，个个脸上沾满了灰尘，土头土脸的，活像一群小鬼；二是劳动强度大，我曾粗略计算过，每人每天要把2吨以上，甚至更多的种子和颗粒状化肥从地上搬到播种机上，再加到上面的箱子里。种子和肥料是盛在麻袋里的，每袋30公斤，是经农业技术员精心计算用量后，用轮式拖拉机事先拉到地头，按技术员测量好的位置一堆堆码放好，当播种机工作一个往返后，种子和肥料正好用完，我们就要将下一堆的种子和肥料加到播种机上的箱子里。
        开拖拉机牵引播种机播种的活儿可是要技术的活儿，至少要副驾驶员以上才能胜任。那是因为为了方便今后农作物的田间管理，种苗出来后，行距要匀称、行列要笔直，尤其是像大豆和玉米这样的大秋作物对此要求更严，如果行距不准、行列曲折，机械化的中耕除草、起垄将无法进行。
        播种时，要把拖拉机开得很直就要打好基础，就是说第一个往返必须直，这还需要农业技术员的配合，他以地块的边为基准，用标杆标出一条直线，驾驶员用转向操纵杆当“准星”对准标杆，运用“三点一线”的原理，再加上熟练的开车技术就能把拖拉机开得很直了。播种机的两边还有“划印器”，每块地只是第一个往返要按照技术员插的标杆走，后面就不用了，因为“划印器”已经划出了一条直线。起初，我把这个看得很神秘，后来当我也当了驾驶员，开车技术有了长足进步后，也能把车开得很直了。
       开拖拉机本身并不难，比开汽车要容易多了，首先是速度慢，记得《东方红75》的最高时速是7.9公里，《东方红54》就更慢；其次是链轨式拖拉机只在田间干活儿用，田里既无行人也没有其他车辆，根本就不可能出任何交通事故，也不受任何交通管制。因此，学开拖拖机的重点是要学会干各种农活儿的技术。
       我学干的第一件农活儿是牵引五铧犁翻地。那是麦收刚刚结束，大秋作物仍未成熟的八月下旬，我们要在大秋作物收割前，抢翻麦茬地，为明年的春耕打下基础。因为“北大荒”的封冻期早，大约在十月底、十一月初大地就封了冻，那时候翻地就翻不动了。
       为了抢时间，每台拖拉机都是两班倒着干，即人歇车不歇。起初我被安排在白班。那时的五铧犁还是老式的，没有液压装置，要靠人坐在大犁上,控制其起和降。为了能尽快学会开拖拉机翻地的技术，我不得不“上窜下跳”！当机车进入地头时，我跳上大犁，放(降)下犁铧头，调正好深浅度，再爬上机车，边听师傅讲要领，边观看师傅实际操作；等到了地尾，我再跑回大犁去起犁铧头。没有多久，我就可以独立驾车翻地了。和开汽车的道理一样，初学者的开车瘾头特别大，那些老司机根本就不爰开车。自从我能独立驾驶以后，师傅乐不得把车交给我开，而他坐在大犁的椅子上“逍遥自在”去了。
            几天后，我们这个组换成夜班。夜里上班，白天睡觉，这对我一个十几岁的小青年来说又是件新鲜事。想想看，正处在人生中生命力最旺盛阶段的我怎么可能大白天老老实实地躺在那里睡觉呢？于是就东窜西跑，一通“疯玩儿”。晚上一接班，师傅把车交给我，就到后面大犁上坐着打盹去了。起初几圈还行，后来眼皮就开始打架了，大脑也开始不听使唤，处在昏昏沉沉的状态中。再后来就不断地打盹，几次都把车开得偏离了犁沟，几次又被车的剧烈颠簸惊醒。为了摆脱“睡魔”，我使劲咬自己的手背，把手背咬出了深深的牙印也无济于事，似乎我的神经都已麻木，不知道疼了。当我再次“迷乎”过去时，被车的汽笛声惊醒，原来是师傅在后面拉了“信号绳”，我连忙停车一看，车已偏离犁沟十几米。
        师傅倒是蛮宽容的，走过来递给我一颗烟说“白天没好好睡觉吧？来，休息一会儿，抽颗烟提提神！”我心想“你不是白天也没睡吗？准是忙自家自留地里的活儿去了。哼！”不过，我还是接过了烟。这是我生平第一次抽烟。抽完后，除了感觉有点呛外，并没有什么其他感觉。于是，师傅又递过一支。当我连着抽了三根烟后终于有“感觉”了：头晕、恶心、心慌、想吐又吐不出来…。师傅见我此状，只好自认倒霉，把我扶到副驾驶的座位上坐好，他一个人忙上忙下地干了后半夜的活，直到下班。后来才知道，我那是抽烟抽醉了。从那以后，我始终没有再学抽烟。
        要说开拖拉机就一点危险也没有，那也不尽然。有一次，我就差点儿把小命搭上。好像是1970年9月秋翻地时，我已经能独立带班了。一位1969年下乡的北京知青被分到我们机组当学员，那天是我带他上夜班翻地。这小子身高不足1.6米，外号人称“小日本”。他那时正处在开车瘾头最大的时候。
        因为那天白班的活计是牵引收割机收割大豆，所以我们晚班接班后就开车去改拉五铧犁。“小日本”抢先坐进驾驶室，我就只好站在后面负责挂钩。按照安全作业要求，我应该站在大犁牵引杆的一侧，如遇危险可以随时跳到一边躲避。可那天不知为什么，我竟鬼使神差地以骑马蹲裆式骑跨在大犁牵引杆上，双手抬着牵引杆等着倒车挂钩。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小日本”个子太矮，腿也太短，拖拉机上的座位是固定的，根本无法调正，他要是靠前坐，虽能够上离合器踏板，可后面就看不到牵引杆的具体位置；如果靠后坐，虽然能把脑袋从后窗伸出，以便看清后面的情况，对准倒车的方向，可他的脚就够不着离合器，在需要停车时就难以及时、准确地把车停住。
        最终他还是选择了靠后坐，也许他认为到时候动作麻利点就不会出什么问题。结果，当机车倒到该停的位置时没能及时停住，它的后牵引板撞在了我的腿上，使我向后仰倒，躺在了大犁的三角形牵引杆上。非常幸运的是，大犁的牵引杆被拖拉机后面的半圆形牵引板挡住了，没有掉在地上，而且牵引杆的顶端顶在了拖拉机的后屁股上。在拖拉机的推动下，大犁向后倒退了2米才停下来。如果牵引拉杆掉在地上，那么后果不堪设想！因为那样的话，大犁就不会跟着后退，拖拉机肯定要爬到牵引拉杆上边，我就会被压在拖拉机下面，如此一来，我早被压成肉饼子了！虽然这段经历已事隔多年，可至今想起来仍有些后怕。咳！那次是捡了条小命儿哪。
        我这个下乡后的第一份工作共干了8年，在这8年中，我吃了不少苦，也受了不少累，但也学到了不少农业机械方面的知识和技术，使我从一个初中都没毕业的学生成长为一名名副其实的拖拉机手。8年虽说很短暂，但这些经历却深深印在了我的记忆中，让我终生难以忘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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