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在外,回家的心情是相同的,但回家的路程却 有不同。六九年的春天,距我们离开北京的时间仅仅一百天在没有任何通讯设备条件下,一则消息像一声惊雷在全公社炸响了:史家湾的女子逃跑了!
离家一百天要说不算太久,但对一个从没离开过家的人就显得格外漫长。记不清葆云当时要回家的原因了。那是个午后,我们队六个女生翻过十几里山路来到公社为葆云请假。不知为什么,经过几番理论,就是说破大天,还是遭到拒绝,直到天完全黑下来我们才离开公社。葆云几乎是一路哭着走回来的,见她这样,所有的人都流下了眼泪。这是我插队以来一次掉眼泪,也是唯一的一次。一个大胆决定不约而同地在我们心底产生了:不批假也走,六个人一起回家。时间已到晚上十点多了,为了不走漏风声,我们连男生都没通知,略作收拾便悄悄锁上了门。突然隔壁民兵连长家的狗叫了起来,吓得我们直冲他摆手,连声说别叫别叫是我们,它好像听出是熟人,立刻停止了叫声。为了避开公社,也为了防止队上追踪,我们踏上了与公社相反的路,朝着子长的方向走去。
那是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虽然已过清明,但夜晚的风吹在身上,还会让人感到阵阵寒意。四周一片漆黑,只有几道手电光随着我们的脚步向前移动着。这是一条我们从未走过的山路,但一直下去就是子长。不知走了多久,估计已经是后半夜了突然路断了,几座大山横在面前。正当我们不知所措的时候,发现不远处的山腰上露出一盏微弱的灯光,我们一下子兴奋起来,快走几步,却不知怎样爬上去,我们鼓足勇气对着那点光亮老乡老乡的大声喊起来。或许是深山的寂静,或许人烟的稀少,几声过后窑洞的门打开了,一个老汉下来引领着我们爬了上去,窑洞里只有老两口。从他们嘴里我们才知到这里是中咀峁,距我们大队三十多里,是最边远的一个小队只有三四户人家。大娘得知我们是队里的知青,立即烧了一大锅热气腾藤的玉米粥,一边看着我们吃一边不停地叨着:你们这些北京娃离家那么远到这里受苦,要是让爹妈知道得多心疼。。。。。。不知是我们太疲倦了还是窑洞里太温暖了饭还没吃完,我的眼睛就已经睁不开了,后来大妈又念叨些啥我一句也没听清楚。至于阶级斗争多么复杂,阶级敌人多么阴险,早已被山区里人们的那种淳朴与善良所代替,这种情这种爱将温暖我们的一生。
我们从子长搭乘一辆军车赶到绥德时已经是傍晚了。暮霭中的绥德县城显出一派破烂不堪的样子,低矮的房屋,昏暗的灯光,街道旁的墙壁上还留有大字报、大标语的痕迹。也许正值吃饭的时候,街上的人廖廖无几,没有我们想像的那种热闹与喧哗,偶尔才能听到高音喇叭那刺耳的喧叫声。吃完饭安排好住处,当我们再一次来到街上时,出现在我们眼前的已是另一番景象。街上的人多了起来,路边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农副产品,小商小贩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有点像赶集,只不过是在灯光下夜幕中。我们边走边看,一阵烧鸡的香味把我们吸引了过去。只见一个十分清秀的女孩站在那里,身边支着一个独轮的小推车。车子的上面有一个方形玻璃罩,里面有一块木板,上面整齐的摆放着一块块酱红色的鸡腿、鸡胸脯,在一盏亮亮的、暖暖的小油灯的照耀下,散发出诱人的香味。“买一块吧,才三毛钱”小姑娘看着我们说。“太贵了,便宜点行不行?”经过几番讨价还价,最后我拿出一块五伸到她面前说要买六块,小姑娘犹豫了一下,显然不太愿意。但看着面前的人民币又不肯放弃,最终还是同意了就这样我们站在街边贪婪地吃起来,几个月来这是我们吃得最开心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