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酒工作的确是个重体力劳动,上班的第一道工序就是“出窖”,要把7天前下窖发酵的料挖出,并运到烧锅旁边。
“出窖”的工作,首先要去掉封盖儿用的两寸多厚的泥层,一股潮热的酒糟气扑面而至,两个人穿着高筒水靴站在松软而又发热的酒料上,用大板锹要在20分钟内将两吨左右的料取出,可真不容易。开始挖的料是接近地面的,越向下挖就越费力了,不但要高高扬起大板锹,把每锹都有十多斤重的料抛上窖去,更让人难忍的是越向下温度越高,高筒水靴里已经有大半下子的汗水了。我带着眼镜就更甭提多别扭了,也多亏“大烧锅”把我搭配到全班人马中最能干的老王一起,那老王一边自己在加快速度干着,一边还叫我休息。上面的人一边运着料,一边看我的狼狈像在说笑着。“大烧锅”看我满头、满脸的汗水,又见我一个劲儿地把从鼻梁上向下滑落的眼镜向上推着,也憋不住笑得前仰后合了。他一次次地叫我上来,我都谢绝了,我早下定决心要过好每一关。
向锅内“上料”可不是一般的活,先用木板锹把起出来而又拌过酒曲的料弄松散,再一锹、一锹把料均匀地撒在锅篦子上。因为下面的大锅已经把水烧开了,水气不断地从上好的料上冒出,上料人就必须认真地把新的料均匀地盖在跑气的地方。就这样一层、一层的把从地窖中起出的料全都蓄在锅中,而这项工作可是出酒多少的关键。看着容易,做起来可就难了,我就是只铲半锹的料,也撒不均匀。难怪人们公认宁红为“大烧锅”呢,他上料时,真是全神贯注,手疾眼快,一锅料都上完了也不见跑掉一丝的水气,直到严丝合缝地盖上那木板拼成的伞型锅盖。
锅盖上面有一根20公分直径的用锡制成的大管子,直通冷却桶中的锡锅上,那锡锅又是用好多细的锡管儿组成的冷却器,当蒸锅上的酒气达到锡锅时,就会被循环的冷却水冷却成酒,再从下面的流水管中流出。
大概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每当出酒时,“大烧锅”就把我叫去,在出酒的管口处,不但教我如何观看流入桶中的酒花来确定酒的浓度,还在不同的时刻叫我品尝酒的味道,并不厌其烦地给我讲解酒的原料与酒的味道的关系,什么小麦、玉米、高粱米制出的酒有什么不同,以及酵母和酒曲对酒的作用与影响等等。不但使我对酒有了比较深的了解,更使我在不断的品尝中增大了酒量。说句现代话,就是对“酒文化”有了点儿认识,和对酒精的适应能力有了很大地提高。
大家都喜欢喝“二锅头”酒,这已经是名牌或是对一些烧酒的统称了,然而,什么是真正的“二锅头”酒呢?若不是我师傅“大烧锅”的详细讲解和我亲身烧过酒,我也不会知道。
每烧一锅酒,开始流出的酒叫“锅头酒”,这酒的浓度比较高,可达到75度以上,而后浓度不断地下降,到后来还能喝的酒,只有10几度了,叫“酒稍子”。烧酒的原料一般可以经过五到六次的发酵和上锅。除了原材料有小麦、高粱、玉米等等,还有辅料,如玉米秸、玉米核儿、麦麸子和米糠什么的。按一定的比例经过粉碎后加水,蒸熟,再加入酵母,搅拌均匀后入窖中发酵,一般要5天后出窖、烧酒,这是第一锅。
出酒后,要把蒸锅中的料取出,经过扬场,把这些料冷却、松散开,而后还要加入少量的新原料和酵母,搅拌均匀后再入窖发酵,这才完成一个班次的工作。5天后再取出用来烧酒,为第二锅,这时开始流出的酒才是真正的“二锅头”。
顾名思义,“二锅头”就是原材料在经过第二锅烧制时的“锅头”酒,这酒最为纯正、无异味、浓度虽高却不烈,真的醇厚绵香。如果只取60度的酒,并把它装坛密封于地下,经过长时间醇化,那样的酒就更好喝了,就是有名的“窖酒”了。我们休息间里就有三口大缸,半埋在地下,木制的缸盖包上了厚厚的棉被,打开每口缸盖都可以闻到清香刺鼻的酒味,都是最好的“二锅头”了,其中有一缸酒,已经是好几年前封存起来的了……
“大烧锅”为人谦让,与同志们相处都非常和谐,但对不良现象却刚正不阿。记得有一次批斗大会时,他押解我去会场途中,有人想用皮带打我时,他愤怒地抢下皮带,并高呼毛主席语录:“要文斗,不要武斗”一下子就把周围的人都惊呆了……
我多么想一直在酒厂干下去啊。可是没多久,我的问题得到了平反,虽然我又重返教育岗位,我却没有忘记经常回到酒厂去看望我的师傅“大烧锅”和那些工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