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 岭 茶 馆
一说茶馆人们一定以为是经营茶水的商铺,而我今天要说的“北岭茶馆”则是我们插队时的宿舍。
我们插队在山西省南陈公社东峪大队,村里的党支部书记李忙则比较开明。他对知青很重视,用我们的安家费在村北头山脚下,给我们盖起了集体宿舍。在当时,我们的宿舍还是比较超前的,前门脸一砖到底,后面及山墙是土坯。起脊吊顶并按照我们的要求按上了玻璃窗,这在当地是很稀少的(当地都是纸糊的窗户),每间屋一门一窗非常宽敞,大间的是一门两窗。门窗之间的墙上让油匠用紫色油漆写上“风里锻炼,雨里考验,紧跟毛主席干革命”16个大字,并用白油漆描边勾勒出来,形成立体效果。是我们很喜欢的军队营房的样式。一共盖了七间房。我们正好在中间,左边三间,右边三间。由于我们屋在当时总有充足的开水供大家随时饮用,故此得名。
我们插队的地方是个美丽的小山村,红果树,梨树满山遍野,村口一条小溪静静流淌,横跨小溪的一座小白桥连接南北,潺潺溪水映衬着两边青山,片片梯田。半山坡上一颗苍劲的迎客松不辞辛苦的迎来送往,成为我们村的标志。蓝天白云,绿水青山,蜿蜒崎岖的乡间小路,满山遍野的花果飘香,整个山村远远看去煞是美丽。
刚到村时大家挺高兴,看到风景美妙,心情也好的多。有同学甚至不顾疲劳,开始爬山玩耍。住下来之后,繁重的体力劳动,每日稀汤挂水的饭食,使大家无论如何也没兴趣欣赏风景了。插队生活的艰辛,对于我们这些城市长大的十六、七岁的学生来说是个不小的考验。特别是挑水,无论吃水用水都得靠扁担挑,这是我们没想到的。同学们对挑水特别怵头,挑起担子歪歪扭扭觉得非常吃力,走一路洒一路,往往到屋里还剩半桶水。就这样还是把肩膀压得又红又肿。大队部的水井离我们宿舍比较远,木水桶很笨重。宿舍后面那口井的水太深,用辘轳很费劲。经常是折腾半天打不上水来,大队部的水井则比较浅,稍微一甩辘轳就扎下去了,然后手摇辘轳把,就可以提上来满满一桶水。所以,我们都是去大队部挑水,开始我们是去两个人轮流挑。几个月过来大家基本都能独立挑水了。我们大队的水还是很好喝的。井水,甘甜清爽,沁人心脾。
我们大队共有35名知青,(有一名男生没呆多长时间就办回天津了)7间宿舍。男生7个人住一大间,其余27个女生分6间屋,一屋4—5人。我们屋五个人,邹晓群被部队选去普及样板戏,和我们住的时间少一些。我们把屋子收拾的干净整洁,把几个人的东西统一起来合理摆放,把有限的空间尽量布置的漂亮些,让人一进屋就有一种家的感觉,家的温暖。我们几个人虽然性格不同,脾气秉性各异但关系融洽,就像一个家庭温馨和睦。孙黎细心周到,温文尔雅;果秀民外向爽快,爱说爱笑;刘允恬朴实厚道,任劳任怨;邹晓群大大咧咧,不拘小节;我们几个人互相关心,互相照顾,相处的非常愉快。大家所有的东西都搭配使用尤其是自己做饭的炊具,蒸锅,炒勺,铝盆,搪瓷盆等等置办的还挺齐全。每天收工我们几个人抢着做饭,从不推诿。蒸窝头,炒菜,焖小米饭,偶尔也能蒸回馒头,做点面条什么的,日子过的有来到去的。那时,大家虽然都不太能喝水,但是养成了一个好习惯,每天挑水,烧水。五个暖瓶总是满的,什么时候喝什么时候有,绝对没有没水的时候。尽管挑水是很辛苦的,然而我们没有因此而影响烧水。时间一长,同学们就都知道我们屋里水源充足,经常会到我们屋来喝水,我们也乐得为大家送上一点甘甜。不知什么时候,也不知是谁,给我们屋起了这个“北岭茶馆”的名字,而且一下就叫响了。
晚上收工以后,大家边喝水边聊天,有时还轮流讲故事,唱歌,吹口琴,打扑克。记得那时候,我们最喜欢唱知青的歌,什么《我的家乡》;《知青之歌》;《毛主席来到我们的军舰上》;《老房东查铺》;《蓝蓝的天上白云飘》;《听妈妈讲那过去的故事》等等。每支歌大家都唱得非常动情。大家用自己的歌声来抒发感情,甭管嗓音好坏,都唱得非常投入。那时候大家对乐谱都不熟悉,只有刘允恬能够自己试谱学歌,于是大家都跟她学,一有新歌同学们就试着自己识谱学歌,就这样练来练去,居然也学了点皮毛。记得邹晓群就是在那个时候被部队挑走的。后来邹晓群成为专业艺术人才。每当想起那时候,我们还都开玩笑说刘允恬是邹晓群的启蒙老师呢,逗不逗?
夏天,吃过饭坐在院子里,眼望夜空,繁星闪烁,树影婆沙,令人遐想无限。大家嬉笑打逗,完全忘记了白天的辛苦劳累。最有意思的是讲故事,往往讲故事时,就会有人提议:咱们洗干净之后,躺被窝里讲吧,于是几个人一通忙活,洗漱完毕麻利的钻进被窝里等着听故事,这时,讲故事的很认真,听故事的也很仔细,时不时的还要插话问问,讲故事的越讲越有兴致,听故事的不用说话渐渐地就困了,睡着了,讲故事的人不知道还在那兴致勃勃的讲的起劲那,不定在那个节骨眼上问一句,才发现大家早就进入梦乡了。第二天早上一通埋怨,并发誓再也不给大家讲故事了,而真到了下次就忘了。我们每个人都有相同的经历,因此也都不抱怨了。
插队的时候,书比较少。可我们几个人又都爱看书,所以只要有本书,大家就抢着看,不知谁从哪淘来的《晋阳秋》,《说唐》,我们轮番看了两天,就都看完了。觉的不过瘾又找队里相对有文化的人家去淘换,有些书连皮都没有,也不知叫什么名字,反正有书就看,实在没得看了,还把男生带的《资本论》看了看。闲下来,就把自己带去的数学书拿出来,做做数学题,晚上几个人聚在一起解数学题的时候,是我们比较兴奋的时候。虽然前途渺茫,但学心不泯。
累了的时候,我们天天盼下雨,因为一下雨就可以休息了。超负荷的体力劳动使我们顾不上庄稼的旱与涝,只盼着有机会能歇一天就知足了。赶上下雨天,我们会想法做点煎饼,或作点新鲜的吃食犒劳自己,我们有时腌点咸鸡蛋等不到腌咸,就借口尝尝咸淡而吃一个,两个解解馋。有时到老乡家买点南瓜子回来炒炒吃,边嗑瓜子边打扑克,感觉还是很不错的。大跃进,升级,我们玩的津津乐道。后来,男生还到我们屋来和我们下象棋,还记得韩宝龙输给刘允恬时那副不服气的样子。那时候插队的生活虽然艰苦,但也挡不住我们苦中作乐,自己给自己寻开心。
"北岭茶馆"是我们插队的家,在这里有我们的辛酸苦辣,也有我们的欢声笑语。累了我们希望进屋就睡,饿了我们恨不得进门就吃,有烦恼进门就诉说,有喜悦也要和同学一起来分享。小小斗室承载了我们无数的痛苦和欢乐,目睹了我们插队的日日夜夜。那份温馨,那份快乐,那份苦闷,那份惆怅,我们今生今世难以忘怀。时至今日,38年过去了,但我们一想起"北岭茶馆"依然有一种眷恋的情怀。
宋桂芳 写于2008年5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