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木工作非常艰苦,我们是把景颇人几年前烧毁并砍倒的大树干用三米多长的大锯破成木板或椽条。这里的木料一般都是直径一米以上的大树干,况且在地上躺了好几年已经收去了水分,特别坚硬,用大锯一拉有时只有一道白印。下午大家都累了,全部望着日头,盼望它老人家赶紧下山好回阿拉姆家吃饭。忽然,看到阿拉姆急匆匆由山上下来径直走到排长老财那里,我们也都围了过去。阿拉姆用夹生的汉话说:“老二!老二!砍了我的猪!”我们也顾不上收拾工具都跟随阿拉姆跑回了驻地。
在竹楼旁我们支起的炉灶边,阿拉姆家那头老母猪后背上剁着一把砍柴刀,横躺在地上在那哼着,已经快要死了。七八只小猪仔围在老母猪肚子旁使劲地吸着干瘪的奶头,不时发出吱吱的叫声,地上有一片殷红血迹。非常惨!老二急哭了!原来老二在那劈柴,老母猪去拱刚做好的米饭。他急情之下丢出手中的砍柴刀想轰赶母猪,谁曾想锋利的砍刀一下子钉在了老母猪的后背上,因为老母猪特别瘦,砍刀又特别锋利一下就砍断了老母猪的脊椎。我走过去检查了一下母猪的伤口,太深了,用什么办法也救活不了。可怜这几只没断奶的小猪仔儿马上就要成为孤儿了。老母猪睁着眼睛喘着粗气,它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多活几分钟让自己的孩子能多吃一口奶。
老二着急地跟阿拉姆说:“猪来拱米饭,我只想赶在它,是不小心才砍到猪的,猪值多少钱我赔给你!”在排长老财的提议下,大家凑了40元钱给了阿拉姆。钱给的不少了阿拉姆也没说什么收起了钱蹲下身子,抚摸着老母猪的头。她陪伴阿拉姆多少年,它是吖拉姆家庭的一份子。我们想给老母猪补一刀,但阿拉姆不同意,一直守护在老母猪身旁。晚上我们都睡下了,阿拉姆也没上楼。大家谁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的。第二天老母猪早就凉了,小猪仔被圈在猪圈里吱吱地叫,一定是饿了,它们决不会知道自己的妈妈已经死了。后来小猪仔还是饿死了两只,让小景颇姑娘流着眼泪埋在了竹楼后的树林里。
老母猪肉真难吃,怎么煮也煮不烂。我们是生平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吃老母猪肉,吃到嘴了就像嚼纸,还有一股腥味,让人难以下咽。有的人吃完老母猪肉还捂着腮帮子找我看牙。我们把肉送给阿拉姆和小景颇姑娘吃,她俩谁也没吃。
阿拉姆病了,号几天没起床。这里是高疟区。疟疾是这里的多发病。我带来了药箱,并按疟疾给阿拉姆治疗。我们伐木队的工作也干完了。我们把伐好的木料捆好,做了几辆小木轮车,就是从树桩上锯两个木轮放一根横梁做轴然后把木料放上去,连拖带拉把木料运回了连队。
几天以后,我惦记阿拉姆的病情背上要箱去看她。小景颇姑娘看见我哇的一声奇偶哭了:“快救救我的阿拉姆,阿拉姆不行了!”我一摸阿拉姆的头都烫手。我赶快给阿拉姆打了一针退烧针,又给她服下了抗疟疾药,渐渐地阿拉姆退烧了,呼吸也均匀了。我怕走后阿拉姆病情恶化并且还要整理晒在竹楼阳台上采来的草药,就在竹楼里又住了两天,给阿啦姆打针喂药。阿拉姆的病居然神奇般地好了起来。我临走时小景颇姑娘把那刚买来的羊毛毡拿出来送给我,我没要。这是小景颇姑娘的嫁妆我哪能要呢!我给阿拉姆留下了药,并告诉她要的吃法。想与小景颇姑娘告别,可不知她跑到什么去了。
天色渐暗,阿拉姆的小竹楼离我越来越远。多好的阿拉姆呀!对待我们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突然前边的一个路口小景颇姑娘等在那里。我走过去,她把手里的一个布包递给我,转身就跑了。我打开布包里面是那块羊毛毡。这时小景颇姑娘早已跑得没影了。我站在那里,山林的喧啸似乎都静止了,两边的大树都在默默地注视我。时间渐晚,我不可能把羊毛毡再给她送回去了。“过几天再来的时候把她买羊毛毡的20元钱还给她吧!”我在心里想。20元对于啊啦姆一家来说需要攒多少鸡蛋或者山货呀!突然山上传来悦耳的山歌,我一听就知道是小景颇姑娘唱的。在山里,这边山上说话那边山上听得见,要走还得走半天,声音在山里能传很远。又尖又脆的歌声在山林中回荡,参天的古树静静的,没有一丝风原意摇动树叶,我屏住呼吸捕捉耳边流淌的每一个音符。我已经走了很远很远,仍然能听到小景颇姑娘那悠长的歌声。歌声在夜空中远远地飘荡,整个山林都在倾听这动人的旋律。
没想到这一走竟再也没能回来,竟真的离开了这座山林,离开了阿拉姆和小景颇姑娘。回连队回,我被调到贺赛农场场部卫生所工作。不久,我又随知青返回到了北京。据其他人讲:小景颇姑娘还到连队来过。后来又听人说:景颇人开荒防火烧山走了火,大火吞没了整个竹楼,阿拉姆和小景颇姑娘也消失在这茫茫的林海之中了。也许她们到更高的山梁上去了,阿拉姆仍然每天眺望那远去的小路和那茫茫的林海。
现在景颇山再也不用毁林开荒了,山林都保护起来了,我企盼,企盼天空飞过的大雁把我的问候,把我的思念,把我的祝福带给那遥远的山林。
---北京知青“杨国庆”
云南瑞丽市老年文化协会、瑞丽市老年大学、《榕苑》杂志供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