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 狂热的变形 （一） 风暴骤起 （二） 斗争对象 （三） 触及灵魂

　 １９６８年８月，三届所有毕业生的大限到了．去向未卜，但学肯定是不能上了，父亲就是我们那所学校的一个普通职员，怕我年纪小，出了什么事，在我还没弄清怎么回事的时候，就把户口给我转到老家．所以北未等毛主席＂１２．１１＂指示发出，我就下乡了．就因为这，我的知青身份多年后才得到正名．之后，我撸起了锄杠，抡起了镢头．可心，却始终离不开魂牵梦绕的学校．

　　文革始于那年的几月几号，由史学的专门家去论证吧，那一幕幕的深刻，却永远烙在心头．８月１８日清晨，全校同学早早接到通知，所以一夜没睡．集合的哨声一响，都齐刷刷地上了当地驻军的卡车，驶向共和国的心脏＿＿北京．天还没亮就到了天安门广场．我们的位置在纪念碑南面，离城楼至少有２００米吧．宣布开会以后，同学们的眼睛瞪圆了，也辨不清城楼上谁是谁．只能凭直觉指指点点，站在中间的肯定是毛主席，两边的是xx,xx......　事后报纸上登出来，毛主席带上红卫兵袖章，给他佩戴袖章的是北师大附中的宋彬彬，而且因为毛主席说了一句话：＂不要文质彬彬，要武嘛．＂她从此改名宋要武．这一发不可收了，全国各地的学生，特别是中学生蜂拥进北京，要见毛主席．接见进行了八次．眼见冬天到了，再等恐怕没机会了．我们班几个同学一合计，走吧．打起一个小背包就走去了．１１月11日上午，我们那个接待站的队伍排在了建国门国际俱乐部前面的路南［大致就是现在的建国饭店那里］．１１点半左右，东方红乐声响起，一辆大客车先过去了，据说是带探测仪的．不一会，十来辆摩托车人字形等速驶来，同学们的视线高度聚焦投射过去，只见毛主席乘第一辆敞蓬吉普车缓缓来了．毛主席站在车上，身着军绿大衣，高大的身驱，黑红的脸膛　，和照片上一样，比照片还显得魁伟．他左手扶住栏杆，右手高举过头顶，向欢呼的群众不时挥动．我们的神经都绷住了，只知道举着小红书，一个劲拼尽全力地呼喊：毛主席万岁！大概由于我们这边的欢呼声响亮整齐，毛主席转过头向着我们这边挥手．也就一两分钟的空，毛主席一行的车都消失在视线之外了．我才回过神来，向身边的带队的解放军［海军］问：毛主席他们回来还从这走吗？解放军笑着答道：你真傻，毛主席不会从这儿走了．

　　亿万颗饥渴的心，刹那间阳光洒满，雨露滋润．本就躁动不安，现在就越发狂跳起来．文革的风，也当起于青萍之末，可一旦旋出北京，就成了狂飙风暴，迅速席卷全国，成横扫一切之势．刚刚升入初三的我们，只上了一节几何课，就完全彻底地停了．破四旧，立四新，横扫一切牛鬼蛇神．教室里没几个人了，一拨拨的学生到大街上剪长辫子，捉汤发，没收高跟鞋．很快，裙子和花衣服不见了．最统一的变化就是女同胞的头发，不管是女孩还是中青年妇女，一水儿的齐肩短辨．我们一帮十四五岁的小子没高年级学生那么大的能量，也不甘示弱．看到县粮食局门口有一对大石狮子，这个＂四旧＂不扫哪行？当晚就在那儿刷了一张大字报，责令他们三天之内撤走．过了两天再去看，狮子竟真的没了．也让我们第一次见证了＂造反有理＂的威力．

　　大串联正热火朝天，＂中央四委＂联合通知下发，复课闹革命．我们极不情愿地从北京等各地回到学校．学校也变了．各科任老师大多不来教室了，各班只配备一两个年轻，出身好的老师负责管理．接着，大批的部队官兵雄赳赳地开进校园＿＿军讯．这一下很管用，谁都知道解放军历害．特别是我们的军讯团长，是大名鼎鼎的解放军第一辆坦克手＿＿董来扶，打沈阳，天津的时候他的坦克立过大功，是全军有名的战斗英雄，他驾驶的坦克现在还陈列在军事博物馆中央大厅，每有＂十一＂国庆观礼，他都上观礼台．听说他在战场上曾枪毙过俘虏，为这个还挨了处分．所有的年级都编成连，班为排，每天都老老实实按解放军排长的口令集合操练．从此后，军讯就成了中学以上学校的必修科目．

　　军讯团撤了，只留下军代表．同学们得到了大解放，自由多了，可老师们就倒楣了．特别是有＂历史问题＂的老教师和被打成＂走资派＂的校长一干人，被定为＂大牛鬼蛇神＂，年轻点的，家庭出身不好，又有＂封资修＂言行的，定为＂二牛鬼蛇神＂，简称＂大牛＂，＂二牛＂．男的一律剃成光秃，女教师可就惨了．头发剪得乱七八糟，横一刀，竖一剪，越是长的漂亮剪得越难看．校长是当地的名人．讲话轻声细语，慢条斯理，却极富魅力，罗辑清晰，头头是道，引人视听，透人耳鼓．他还爱好乒乓球．不光是学生，就是老教师也极尊敬他．他的办公室是一排六七间的平房，筑在高台之上．中间进门一个长厅，摆着一张全校最好的乒乓球桌，两侧的套间是办公室和卧室．门外一边一棵蓉花树，每到春夏季节，繁花似锦，别有一番气象．虽在我们教室北边不远，出门就见，可没见一个同学进去过．如能被校长召见，那是莫大的荣幸，似去朝圣一般．他召募的教师自然个个精英，学术有成，在各科之中皆为本地泰斗．每年高考前他们都要成立专门小组研究赌题，而且十有八九每赌必中．学校教学质量自不待言，升学率在邻近地区皆副盛名，被定为省里的＂小宝塔＂学校．这些教师出身极少贫寒之家，按当时的政治标准，个个历史复杂，定为＂大牛＂，属必中之标．在学校红卫兵专政队的监管下，他们每天排队到城外菜地劳动．校长排头，后面一个挨一个，低头躣行，极象化君武漫画中的人物模样．吃饭时，他们要先站成一排，手端饭碗，唱道：我是牛鬼蛇神，我是牛鬼蛇神，我有罪，我有罪．．．．．．然后才能打饭．菜地里的活儿以前他们这些人是不去干的，都是学生干，这回全倒过来了．他们每天种锄耕耪，浇水施肥，专政队员在一旁冷眼看着，稍有怠慢便遭到喝斥甚至鞭打．就这样苦苦地挨着，校长居然因祸得福．他原来有病，药自然吃了不少，自己还淘换了偏方，结果把头发吃得差不多掉光了．劳动了二年多，身体竟奇迹般地好了，头发不但长出来，还黑黑的．等到老干部结合时，他调到了文教局，并当了局长．可一帮＂大牛＂老师就不全这么幸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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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