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内蒙插队6年的时候,我们这些出身有毛病的老也选调不了的知青盼来了好消息,一些大中专院校来招生了。这可真是末底捞稠啊,走得早的可都是煤矿和工厂,不过大学没有我们的份,都被领导子女们包圆了。我们公社一位妇女主任只有小学四年级水平却上了包头师专,到了呼市还没上火车,钱包证件都丢了,因为她还没过过大青山呢。我被选调上了一所卫生学校,卫校就卫校吧,虽然不是自己所愿意的,但是总算能回家了啊。
刚从学校毕业时,尽管成绩第一但还是被分配到一家企业医院。院长姓柳,是个部队转业的团级干部,高小文化,政工师职称。柳院长别看是外行,却是个自信心极强的人,喜欢说了算。他老是仰着头,用眼角的余光斜着看人,不大喜欢听不同意见。我在临床干了几年,领导见我会写会画的就调我去了院办。想想女儿还小,倒班也太辛苦,尽管不太喜欢在领导身边工作还是去了。
在院办做文秘工作是个苦差事,要写的东西真是不少,通知申请纪要,总结安排报告,那时没有电脑,全凭一支笔。特别是年底的工作总结及来年的安排是比较重要的文件,可是院长心里并没有数也不可能有数。我只好凭着各科室报上来的材料来写全院的总结安排。一番熬夜奋战,分析研究,去伪存真,去粗取精,总算是完成。可是院长看都不看就问:“多少页?”“11页。”“不--行,差的远呢。”天知道一个150张床的医院要写多长的总结。我明白院长的意思,那么多的成绩怎么能一带而过呢?直到写了18页,才算是点了头,还得经各办公室主任评头论足一番。人到齐了,我一看,八位主任五个外行。粮店调来的那个党办主任说,开头是不是写点国内的大好形势啊。我马上想起五洲震荡风雷激,四海翻腾云水怒的词句。从厂里后勤调来的工会主席说,问题说得太严重了吧,成绩说得还不够啊。我心想,那些问题我已经是轻描淡写了,成绩也已经扩大了。主任们一个个喷云吐雾,竭尽拍马奉迎之能事。只有临床科室的两个主任说了点实际的东西。散会了,门开之处,烟雾象潘多拉盒子里跑出来的妖魔,扭曲着身子飘出了门外。我想起了解剖课上那具尸体被烟熏黑的肺。
全院大会上,院长操着一口河北省的口音,读着我写的总结安排。知道院长文化不高,我把所有的医学术语的英文字母都写成了中文,就这样磕磕绊绊还老出错,血小板念成了小血板,也许院长觉得这才顺嘴,小猫小狗小字应该在前。下面笑了起来,院长却毫不知觉,他觉得一定是自己的幽默感染了大家。猝死被他念成了“卒死”,酝酿念成“温壤”通篇总结安排被他读错的不下七八处。我心里这个不舒服啊,这要是别人以为是秘书写错的,唉!
院长别看业务不通,理财却是好手。购买设备,大小工程,调进调出一概经他批准,好处可想而知。他喜欢摆谱,就是上澡堂子洗澡理发,也一个电话,叫司机送他。外行院长当家的结果就是,医院管理混乱大小差错事故不断,人们说,这家医院是站着进去躺着出来。好在有企业包着,衣食无忧。
后来,这位院长退休了,他不甘寂寞,总想到他呼风唤雨的地方去溜达溜达。没成想,人们对他没了笑脸,一些受过他气的人,给他送过礼却觉得不如愿的人则更是没好话。院长象祥林嫂一样呆住了,不知道该去哪儿。院长病了,心肌梗塞,后来做了支架。威风一时的柳院长变成了连走路都得老伴搀扶着的颤巍巍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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