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找妹泪花流
认识菊妹的时候我8岁。我从小在外婆家，那天放学回来，外婆正在逗着新来的小妹妹。她家3口人，妈妈有病长期住院就医，爸爸不是老百姓——不大不小当官的，没有工夫照顾她，托我外婆照看呢。
从此，我们竹马一起骑，一块和稀泥，捉迷藏，做游戏，有时还要我揩鼻涕。“月光光，水汪汪，照见婆婆洗衣裳……”晚风中跟外婆学童谣，我在外婆膝下，她在外婆怀里。冬夜里，她不和外婆一头睡，搂着我脖子入梦境。我们也吵架，我们也斗嘴，记得我摔了她的拨浪鼓，她撕了我的小人书，好几天互相不搭理。我小学毕业，她读三年级。上学路上多少个来回，我们撑一把伞遮风挡雨，发大水我就把她背。受了别人的欺负，她就要我帮出气……老师都以为我们是亲兄妹。
那一年风云突起，大标语铺天盖地，共产党的书记一夜间成了“土匪”，菊妹她爸挂黑牌，戴高帽，说是“漏网之鱼”。小菊妹又吓又惊，把我的手攥得更紧。有一天来了一伙人蛮不讲理，拉上菊妹就走说是她全家谴送回原籍。她哇哇大哭：“哥，我不去……”刹那间，撕心裂肺。暴徒哪管菊妹在流泪，外婆也被推倒在地，愤怒的小拳头阻挡不住菊妹的远去。
接着，我奔赴广阔天地。几年过去，菊妹杳无音信。她的原籍我一次次打听，一次次弄不清。就在我离开农村上学前夕，从一位下放干部的嘴里，知道了她一家在距我300多公里的大山里，具体南北东西，他也不详细。我决心，有一天要踏遍深山找菊妹。
班里有个同学来自那座深山的县城，我央求他飞鸽传书给家里，帮忙打探菊妹在哪里。一天过去，十天过去，一月过去……泥牛入海无消息。好不容易暑假来临，我家也没回，与那位同学深山寻菊妹。翻过一山又一山，越过一岭又一岭，菊妹，你在哪里？大山沉默，大山不语。整整一个假期，未找见菊妹的踪影，最后失望而归。
几年又过去，我从鄂中探家回故里。找寻菊妹始终没放弃，再次深山觅行迹，祈祷碰上好运气。谁知道仍是竹篮打水，空手而回。
十月响春雷，乌云散去。菊妹她爸平反昭雪，官复原位。喜讯传来，夜不能寐：菊妹该有好消息。急急给她爸去信，可盼来盼去久久不见回音。是太忙还是太累？等不及，我策马千里踏归程，当面见她爸问仔细。她爸吱吱唔唔半天不语，菊妹现在哪里，快说个究竟！只见她爸已落泪：“当年我被关牛棚，做苦力，她妈又不能自理，菊就寄放老乡家里。5年前长大的她已成亲，现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丈夫染疾在身，公公婆婆要照应，负担沉重喘不过气。”菊妹啊，这么苦的命！我把地址问清，记住了在那里，在那里。难怪以前找不着，她家挪了一地又一地。
驱车百里，日夜兼程。茅屋在前，轻扣柴扉。门开了走出一妇人：粗衣围裙，堪与黄花比。我一眼认出菊妹就是她，她就是菊妹。她盯着我满脸狐疑，眼里还似乎有些恐惧——我穿的是没有领章的绿军衣，当年拉走她的人也是穿这样的裤衣。此情此景令我鼻子一酸差点掉泪，不由得脱口叫了一声：“菊妹！”她恍如大梦初醒：“你是哥？”我连连点头，她再也没犹豫，扑上前来伏在我肩头嚎啕大哭：“哥，你怎么才来呀……”像那年的哭喊一样撕心裂肺。11年了，离时她还是一个小姑娘，如今历尽苦难沧桑过早消失了青春容颜，眼前哪里是20出头的少妇，简直就像半老徐娘！她篷乱的头发上滴满了我情不自禁的泪水。
有多少苦水要倾吐，有多少委屈要诉说？菊妹讲了多久就哭了多久，拭泪的围裙都湿了一大半，我心凄凄楚楚。
告别菊妹回来的路上，她和她家穷困、凄苦的景况久久萦绕。我决定找她爸：一定要把菊妹的户口变回来，重新吃上商品粮。她爸说：“现在有困难，还得慢慢来。”这一慢又过去了3年，我调回家乡，菊妹还在那座深山的茅草房。我又去找她爸，她爸仍说“还得慢慢来”。她这爸，老实的有点窝囊。我一边缠他，一边另寻希望。
黑夜总会天亮！经过一番“艰苦奋斗”，菊妹迁回来了，先是匹马单枪，后是丈夫儿郎，她全家终于沐浴着春天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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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2010/3/19 9:32:00 [只看该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