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风中的草4
(读小学)
这年年末,我所在的班,班主任张老师调到别的班去了,换了一个姓迟的老师教我们。这迟老师同校长的关系好,所以就横行霸道,时常的以齐班费为名叫同学们交钱。有的同学看到迟老师拿齐来的钱去下饭馆。(也可能是暂时拿去用,以后还会补上。但也不好说。)学生家长对学生总向家里要钱很不满意,还有少数家长把这事反映给学校。这还不说,她对学生的课外教育不管不问。班级的纪律混乱,打架的事儿时有发生。
那次我们班的几个学习不好的同学纠集到一起,放学以后在校门口堵住我们六个学习好的同学,打我们。我也是那六个人之一,当然我们也没有怕他们,就和他们打了起来。双方人数都差不多,他们也没占到便宜也就跑了。不想第二天上学时他们找来几个校外的人拿着棒子,牵着大黄狗在学校门口堵着我们,把我们几个都给吓的跑回了家,不敢上学校。一连三天课堂上都缺我们六个人。这迟老师不分青红皂白,就叫一个同学找我们六个同学的家长到学校,说我们逃课,叫我们退学。
那天母亲也被找到学校,见到了迟老师。那迟老师趾高气昂的说;“你明天赶紧给你儿子办退学手续,别看你儿子学习好,学习再好我也不要。赶紧把他领回家去。”母亲什么也没说领着我往家走,一边走,一边问我到底因为什么?我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她。母亲了解到这情况后,就找到其他五位同学家,核实了事情的经过。第二天就和五位同学的家长一起找到学校的校长,把事情的原委说清楚,并把迟老师的几次多收班费的事也说了出去。校长还是很通情达理的,告诉这几个家长;“学生先上课,等我把事情调查清楚,给家长们一个交代。”后来校长经过调查,证明逃学确实是因为打架牵狗咬人造成的,也觉得迟老师工作失职,就把她撤掉了。又调回了张老师教我们班。那多收班费的事也没再通报家长,就不了了之了,当然家长们也没再追究。而那几个牵狗咬人的同学,也受到记过处分。
我经过了那次“逃学”事件,学习上有些散了心。那天放学后只顾玩儿,没完成家庭作业。张老师就写了张纸条交给同院的同学王艳坤叫她代给家长。那天我自知大祸临头了,放学后也没敢玩就写作业并补上以前没完成的作业。就在我写作业的时候王艳坤来到我家,拿着老师写的纸条交给父亲。当时父亲不知是怎么回事,就问:“这是什么?”王艳坤答:“老师写的字。”父亲问;“你老师写的什么字?”王艳坤答;“那你就自己看吧。”就这短短的几句对话却引来了大麻烦。父亲看了字条后给我好一顿臭骂。并说:“我还没你这么大的时侯,早就给人家领瞎子挣饭吃了,想读书也没钱读,你可倒好,有书读还不好好读。”看到父亲的面孔,我没敢说一句话。父亲骂了我很长时间气也没消。这时站在旁边的王艳坤说话了,他对父亲说:“老师还等你回话呢。”父亲这时带着气给老师写了回信,意思是感谢老师的负责,孩子在家时我一定严加管教。并交给王艳坤求她带给老师。也可能是父亲脸色不好看,或许还有别的原因吧,而我却倒了霉,这是后话。
父亲说的都是真的,我很小时就听父亲讲过。父亲七岁时,即一九三一年的九月十八日晚上,祖父从沈阳兵工厂下班回家,吃过晚饭,觉得天气要冷了,准备给父亲买顶帽子。就带着父亲到商店去买。买完帽子往家走时,又在路边买了两个烧饼。就在这时响起了枪声,子弹打在墙上火星四溅。吓的祖父拉着父亲就往家跑。等到跑到聂家花园胡同的家时,帽子也跑丢了,烧饼也没有了。关上门,熄了灯,枪声响了一夜。等到第二天早上开门时满街的日本兵。家门口不远处,一对母女倒在血泊中。那是女儿先中了枪弹,喊母亲。那母亲就跑过去拽她,没想到第二枪又要了那母亲的命。真是惨不忍睹。人们都吓的不敢上街。祖父所在的兵工厂也被日本人占了,没法去工作。又得了痨病,(肺结核)又无钱医治。没办法就让年仅八岁的父亲去领算命瞎子挣碗饭吃。就在一九三二年祖父出门找工作就再没有回来,失踪了。祖母找来好多人帮忙寻找,连找了七天也没找到。有人怀疑是被日本人害了,但没有证据。(后来听说有人为了几个钱把祖父的身份告诉了日本人。原因是祖父是兵工厂机关枪分厂的设计师,曾祖父为张作霖做事。)祖母虽然是师范大学毕业,也没有出来工作(那时上课教的必须是日语,她不懂日语。)那时日本人扶植了浦仪做傀儡皇帝在长春成立了所谓的“满州国”。祖母的舅舅(熙恰)投靠了浦仪,做了所谓的内务总理大臣。有人出主意让祖母去找舅舅帮忙找点事做。祖母回答说:“等日本人离开中国的时候,我再去找他。”
父亲领瞎子每天挣两角钱,就是瞎子手里拿着竹杆的一头,父亲拿另一头在前边领路,遇到有障碍物告诉瞎子。有一次过一个水沟,水沟不大,大一点步就可以跨过去。父亲告诉瞎子:“沟不大,大一点步迈就能过去。”不想那瞎子也真听话,脚还没到沟边就大步迈了。那只脚正迈到沟的中间,踩到水里。气的瞎子抡起竹竿就打,父亲吓的躲到一边。那瞎子把竹竿抡了半天,也没算出父亲躲到哪里,抡累了就说:“我不打你了,咱们走吧。”
后来有人告诉祖母说;“日本人正在寻找为张大帅做事的高官。”祖母听到这些就害怕了,便把祖父的照片和曾祖父的照片包括曾祖父同张作霖的合影照片全部烧掉了。换姓埋名带着父亲和叔叔改嫁给农民。父亲随祖母到农村,开始给地主扛活。(半拉子)干活时,干到地头就用树枝在地头练习写字,他的文化就是这样学来的。那时外公也给地主扛活,是当打头的。看到父亲这样用功就说;“这孩子以后一定有出息,过几年把我女儿嫁给你吧。”沈阳解放时,他在农会做财粮,做文书。后来被调到县政府当干部。真的是一天书没念,靠的是自学。
我很后悔自己因为太贪玩,没有按时完成作业。并决心克服贪玩的毛病,下决心努力学习。争取取得更好的成绩。
第二天上学,上课的铃声响了,我同同学们高兴的走进教室坐好,没想到这时张老师“铛”的一脚,踢开教室的门,吼着叫着我的名字,叫我站到前面。我不知何故,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站了足有一分钟,张老师才开始说话:“你爸说我字写的不好,他写的好哇,他写的好就让他教你好了,为什么还让我教你?我字写的再不好,我也是老师。”我一听这话,就知道那一定是王艳坤告了歪状。这一节课张老师连半节课都没讲,等到她把所有的气都发泄完了,才让我回到座位上去。那天放学回家后,我把这事告诉了父母。父亲说;“我只问老师写的什么字,纸条还没打开怎么能说字写的好不好呢?”母亲气的要到王艳坤家找她。父亲考虑到同王艳坤的父亲都在一起工作,怕因为孩子的事给以后的工作造成坏的影响,阻止了母亲。就从第二天起,我的班长头衔被替换下来,只能当了几天小队长。半个学期以后开家长会。母亲对父亲说:“这次开家长会你去吧,和老师见个面,把话说开了,好好解释一下,不然老师心里总有疙瘩。”就在那次家长会父亲见到了张老师,同她交换了意见。虽然张老师表面上都答应的很好,可是那心里的阴影是很难抹去。当然当班干部的事儿,所有同学都站到老师一边,也就没我的份了。当时我想,还是老师有威信,我是没有威信了。说什么也没人相信了。
一九六四年的生活虽然好了,同时四清运动也开始了。那四清把清理财物做为重点。父亲在沈阳县时权利挺大,所有的机械设备都由他负责,主管调拨和分配。当时他管批的机械设备资产有数百万元,在五十年代那可是天文数字。在管理期间曾有个姓沈的想通过父亲给批一台车床,因为他们厂的生产计划不多,按规定不符和批给的标准,父亲就没给批,他就记恨在心。四清一开始时他就找到工作组反应说父亲有问题。父亲就成了重点怀疑的对象。组织上找谈话,查账,调查设备去向。甚至还多次到我家里去看看家里的经济情况,但始终没有查出丝毫的问题。这时他就对工作组说;“你们就查吧,他权利那么大肯定有事儿。”工作组中有一名女工作人员接到任务找父亲谈话时就漏出这口风。这话惹恼了父亲,就顶了她几句说:“我要是把车床批给他了,那才叫有问题。你们工作组怎么黑白不分呐。”这女工作人员,就向工作组的领导汇报说:“他那个人态度相当顽固,对自己的问题拒不交代。”那工作组长就派更多的人员仔细查帐,多方调查走访。终于查出了一部车床去向有问题。这时他蛮有把握的找父亲核实谈话想罗列罪名说:“这回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只要我一句话就可以判你三年刑。”没想到这时父亲拿出了某县长的特批手续说:“你那叫什么证据,我这才是证据呢。”弄的那工作组长瞠目结舌。也算是洗清了自己四不清的罪名。
一九六五年的春天,沈河区决定建设青年公园,我们学校也接到义务劳动的任务。我们的任务是用把修游泳池挖出的土,堆成假山。我们每五个人抬四个土蓝,土蓝里装满土并排着往前走。把山一点点堆起来。那假山就是这样堆起。那天早上吃早饭时家里没有菜,只是吃的咸菜。可是干起活儿来就出汗,一出汗口渴的厉害。实在受不了,我们班的女同学朱丽霞带了两瓶水,看到我渴成这样就把一瓶水送给我解了急。当时那感激的心情,不知该怎么报答。四十多年过去了,就在不久前我到省兽药检测站去办事,路过那里,远远的看到青年公园的门楣上刻着‘青年公园’四个字,一下就让我想起当年我们参加青年公园建设的情景,那热火朝天的场面,和同学送给我水的情景好象就在昨天。那么清晰,那么真切。可现在我都不知道,我的那些同学都在哪里,他(她)们现在都在做些什么?隐隐的有一种愧疚在心里泛起,都说是点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却是欲报无门啊。
一九六五年的夏天母亲的工作单位搬迁到了东站附近的四德里。那四德里离我家好远,母亲每次上班都要倒几次工交车,每天早出晚归。晚上下班到家天都要黑了。就这样家里挑水做饭的任务就落在我的头上。那时沈阳市内的自来水都在街道旁的小胡同里,每个家庭都要到那里去挑水。人们都管那里叫井院。井院只有一个水龙头,却供应几百户居民的用水。井院离我家有一百多米远。我当年才十一岁,个头长的又小,扁担钩长挑不起水桶来,没办法就把两个扁担钩正反饶在扁担上一圈,才使水桶不贴地。刚开始水桶里不能装满水,装满了挑不动,只装多半桶,路上还要歇两次。邻居看到我这样挑水,就劝我说:“这么小就挑水呀?少挑点可别累着了。”我虽然是咬着牙挺着。那嘴里却说“不累,不累。”挑完水还要做饭,等母亲下班到家时饭已经做好了。不是自己说,到我上小学四年级时一般的饭菜我都会做,也都是由我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