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风中的草--11
（读中学）
一九七二年的深秋，我们接到通知，到石佛寺参加修辽河堤的劳动。那是我读中学时的最有意思的一次修河劳动。挖土方，叠堤坝。我们就住在石佛寺村里。石佛寺村的地理位置在七星山的东麓，辽河的南岸。辽河的北岸就是法库界，山的西面就是新民界。也就是说它是在三地的交会处。平时的劳动我们都习惯了，也不觉得很累。但那次我们却有机会登上石佛寺的山顶。眺望着山下。辽河，村庄，道路，田野一览无余。听村里人讲“石佛寺过去是一座小城，村前的大平广场就是练兵的地方。七星山主峰上的古塔是唐代建造的，历史悠久。原来山上还有庙宇，香火鼎盛。”听他这么一讲更加吸引了我们。就在劳动结束那天，正好天下了小雨。我就同马成山等几个同学一起攀登主峰。雨后的山坡很滑，草木已经枯了，没有抓的地方，确实很艰难。费了很大的气力才登上主峰。到了主峰放眼望去，其它的六个山峰和主峰的主合位子，同天上的北斗星及其相似。这可能就是七星山的名字由来吧。每个山峰上都修有一座碉堡，据说是解放战争时期国民党军队修的。主峰旁的古塔已经从西南面劈开，倒塌了一半。（据当地人说是雷劈的）在青砖砌成的古塔中部，可以看到云卷的图案，虽然饱经岁月的风霜，但仍然清晰可见。当我们往山的南面走时遇到了阻拦的墙，那里是208微波中继站。（保密单位）远远望去，那微波天线就象翻了个的大雨伞仰面躺在山坡上。说来道很有意思，下乡劳动之余还顺便来了一次登山旅游，饱览了一处风景。
结束了劳动，回到学校上课不长时间就开始了期末考试。也就是在快要毕业的时候。我们又接到紧急任务到尹家公社的东拉拉大队参加为期十五天的清淤河道的大会战。等到劳动结束已经进入了冬季。
一九七二年冬季的征兵工作开始了。我作为应届毕业生，年龄条件也都符合。我家邻居叶连杰是武装部征兵科的科长。我称他叶叔。他同父亲的关系也很好。就在那年快毕业时叶叔问我:“愿不愿当兵，如果愿意的话，我就给你送走”。我问他；“是什么兵种。”他告诉我；“是北京空军地勤。在机场，技术兵种。”我当然愿意去，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就对叶叔说；“我爸不是党员，解放前还在国民党军队里当过兵，那政审能通过吗？”叶叔说；“那都不是问题。如果有问题就在清理阶级队伍时清理了，作为国家干部怎么政审也没有问题！”听他这么说，我心里有了底。
当时面临就要毕业下乡的实际情况，因为姐姐从六八年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以后，已于这年的四月份抽调到工厂，当了工人。（属于亦工亦农）虽然姐姐的户口还在农村，但现时上我家就没有在农村下乡的子女了。如果不参军，那唯一的出路就是下乡到农村去。既然征兵科长许了诺，只要我能报上名体检了，那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我同父亲说了这事（我的腰病已于那年的伏天治愈）父亲同叶科长也详细了解了情况，回家后总体分析了一下，成功率相当高，就同意我去报名。当然报名是在学校，老师还组织班级的同学认真的进行了讨论了，而且还举手表决，似乎有决定权似的。那天班主任陈老师就在班级，并组织了开会。老师的主张当然希望那几个班干部能够入伍。记得有王俊清、关庆华、张文等五个人。这哪还有我的份呢？我没办法，晚上吃饭时就同父亲把这情况谈了。我说：“只要报上名就能体检。以后的事就一路畅通。”希望父亲能同我一起找老师把事情说明白。就是说，能报上名就能参军入伍。父亲这人从来不愿出头求人的。但经不起我再三磨，坐在那里想了半天。最后说了一句：“爸不是党员。”不是党员的自悲思想使他有些要放弃。我又同父亲说：“我问过了，是不是党员没有关系，不影响参军。”经过三思后父亲勉强同意了和我一起去老师家谈这事儿。那天晚上，我们到了陈老师家，当时陈老师的爱人刘老师也在家。父亲只说了三言两语，轻淡地谈了几句关于参军的事情。陈老师略微沉思了一下，好象心里早有定数不好更改似的。就对父亲说；“那几个同学家长都是党员。”就是这句话勾起了父亲自悲感，有些内疚地说，“是啊，咱不是党员。”看到这情景我有些急了，就对陈老师说：“陈老师我能报上名就行，其于的事，你就不用管了。”刘老师好象听出来我说话的意思。就说：“如果人家有门路的话，家长不是党员也能参军。这也没有什么稀奇的，军队又不是专门接收党员子女入伍。”
父亲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意思是说我话说的太明了。我心里不服气，心里想：“我还觉得我说的话陈老师没听明白呢！如果更直接说也许能给你报上名。”父亲带着我辞别了陈老师往家走，一边走，一边埋怨我说话太冒失了。我心里不服气。“心想都什么时候了，还管那些。就应该告诉他报上名就百分之百的能参军入伍。”
过了几天主管征兵工作的武装部赵参谋给父亲打电话问我：“他参加了体检没有？怎么没有他名字的体检表？”父亲告诉他：“在学校没报上名。”赵参谋问：“怎么会报不上名呢？谁不让报名？”父亲没有再多说什么。后来叶科长同我谈到这事时很气愤的说：“参军入伍是青年自己的志愿选择，名要自已，谁也没有权力阻止人报名，也没有权力强迫人报名。至于选用不选用，选什么人，那都由我们武装部按体检政审等相关手续办理，学校有什么权力随意决定呢？但现在也没别的办法了，今年的征兵工作都已结束了。只有到明年再说吧！”听说第二年真的没有出现我们那时的情况，谁报名都可以。可能学校也该知道自己是干什么的，应该干什么，究竟有多大的权力吧！
随后我们班的几个报名参军的同学，在武装部政审时全部被退回来了，没有一个应征入伍的。原因是其中有一个人的父亲确实曾经是党员，不过后来因为犯了错误，被开除出党籍。另外几个究竟是什么问题当时确实听说了。但因为年代太久，我实在想不起来了，也不能乱说。道是六班的几个同学穿上了军装。其中有个同学在几年后还见到了我。闲谈时得知他那时已经是北京某军用机场的机械师了。‘读书时就他那点儿水平现在都当机械师了，如果我去......’我心里有些茫然，惋惜，隐隐的从心里漾起了羡慕的感觉，当然还伴随着一丝丝不服气。
从军梦破灭了，梦就是梦，梦醒来就是现实。现实就在眼前。只有面对现实，再没有别的选择。
明末清初有个画家叫朱耷，他不愿同清朝合作，所以他的生活经历动荡，也体现在他的画上，让人看了哭笑不得。而更有趣的是自己的艺名叫八大山人。这八大山人画完画签名时那字都是竖着签，而且潦草，让人看了觉得他名字好象叫哭之，或笑之。这风趣的名人就是这样顽笑于画坛。
一九七二年的十二月十日我们四年二班的全体同学坐在教室里，上的是中学时代的最后一节课。但从时间上应该说这一节课是整整一个下午。全班56名同学开始讨论毕业下乡的事。班里有八名同学家是农村的。那自然是还乡，没有异议。其它四十八名同学就有了说法。当然当时都要比条件的。比如吕仁芝她没有母亲，两个弟弟还小，如果下乡，家怎么办呢？象这样的人那不当然得考虑了。同学家单亲家庭的确实有几个。比如马希敏、吴敬党、宋伟诗等。至于怎样处理和分配那都是学校的事，同学们讨论意见只不过是走走形式而已，只能代表个人的意见。那一天我真的看到了人性的弱点。以往那些进步同学，响当当的红卫兵头头，甚至有的团员一改往日热情和进步行动。做起了绵羊。有的甚至低头流泪，提出自已家庭困难。自己有病等下不了乡的理由。（真是动真格的了，动起了嘴皮子，说法也得变了！）真的是到了关键时刻挺身而出了。平时的那种响当当的劲，烟消雾散。至于怎么分配，那是学校老师说了算，别人说的话那都没有一点儿用。
我们第一批下乡的名额全班共四十人，可能以后也没有几个再下去的。至于我到青年点后，听有的同学说某某同学通过某些不正当手段达到留城目地等等。也都只是猜测，更没有人出来做证，不能为据。
那天大约在下午三点钟，我和另一个同学骑自行车到付食品商店买了十斤糖块大伙开联欢会。同学们一边吃着糖一边点某某出个什么节目，戏嬉着。记得周忠革还唱了一首张开理想翅膀。有志青年飞向四方。那雷万奎唱起《社会主义好》跑调的声音让人捧腹大笑。那天玩笑开的有些到达了极限。近四点钟陈老师来了给大家讲话。当时他那讲话的声音似乎有些颤抖。（是呀，同我们在一个教室共同学习生活了四年，分别时难免要激动）他说：“你们毕业了。算你们我已经送走了四届毕业班了。希望你们好好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注意身体。勤洗衣服，不要这件脏了换了下去不洗，等那件脏了又换这件。”这句话引起大家一阵哄笑。等大家笑完了他又说：“还有一句话，不许搞对象。”此语一出，引起大伙儿的哄堂大笑。直到晚上天都黑了才散会。那是我中学时代的最后的一堂课，会后学校发给我们每个人一个日记本，日记本的扉页上盖有‘沈阳市第八十三中学毕业留念1972年12月10日’字样的戳印。日记本的封面是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的剧照。
每当我想起这一天情景就想起画家八大山人的那个题字，哭之或笑之。
再见了八十三中学，永别了四年二班，永别了我们的中学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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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2008/9/23 10:11:00 [只看该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