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往事如风》第二部《北梦南寻》连载之二十三《玫瑰色的军营》（6）

《玫瑰色的军营》（6）

      在打字室工作，工作很单纯，也很轻松，闲暇时间很多。我本来就有看书看报的习惯，这时更是如鱼得水。军政治部有个图书仓库，多年没人去整理开放，我来后几个月，与干事们混熟了，就找到秘书处处长，主动要求管管图书。处长很高兴，就叫秘书把钥匙交给了我。我高兴极了，每天下了班就钻到书库里，一本本地把书分类贴上标签，编上号码，整整齐齐地码好。自己愿意看哪本书，就拿那本看，想看多久看多久。时间长了，干部们知道了，也来借书看。政治部的首长很高兴，就叫秘书带上我到县新华书店去买书。其实那时正是批林批孔时期，书店也没什么书卖。仓库里的书也是经过“文革”淘汰，剩下的大都是革命导师的经典著作，很少有文学作品。即使这样，也够我看的了。那时，我才十八、九岁，正是求知欲、记忆力最强的时候，看过的国内的书大都能“过目不忘”。虽然谈不上弄懂弄通，可也确实是下了点儿功夫：做笔记摘抄、写心得体会、填卡片……。仓库里还有少得可怜的科技、文学类的书，比如《安娜.卡列尼娜》、《青年近卫军》、《静静的顿河》等苏联名著，居然还有一本描写英国福尔摩斯大侦探的小说《巴斯克维尔的猎犬》，以及法国科幻小说《海底两万里》。这两本书相当于恐怖小说了，特别是《巴斯克维尔的猎犬》，让我真正体验到“恐怖的愉悦感”，我觉得咱们的《青松岭》就是它的简单的“山寨版”。此外，国产的《天文学知识》、《唐诗三百首》之类的，被我翻看了不知多少遍。那时候，看什么书就对什么感兴趣。看了《宇宙的秘密》，我竟然对天文来了兴趣。有一年，遇到月全食，我事先到侦察处借来望远镜，从初亏到食甚，再到月亮复圆，我几乎是不眨眼地完整地看完。可惜的是军用望远镜度数低，看得不甚真切。直到我在军校读书时，用水准仪望月，才真切地看到了月神的尊容——大片的平原、巨大的陨石坑（环形山），我居然这么清晰地看到了地球以外的天体，心中感到从未有过的震撼！

      平心而论，那时我已经想着入党的事了，尽管我那时连个团员都不是。对于入党，我倒不怎么担心，认为只要把工作做好，这不是什么难事。至于能否提干、提了干干什么，心中并没底。那时我还是个新兵，这件事还很遥远。学习这些东西，并非是想拿它当“敲门砖”，积累政治资本，更不可能有将来想当政工干部的野心，只是凭兴趣爱好；而且那时你只能有这点儿可怜的兴趣爱好，其它的兴趣爱好，你不是培养不起来——即使智商再高的人，在那个时候也不可能培养起来——因为那时根本就没有这个社会条件！当时全党全国全军都笼罩在“极左”的氛围之中，每天听觉、视觉范围内都是政治信息，军机关逢周三、周五下午还要都要组织政治学习、讨论，隔三差五还要召开批判大会，形势逼着你不得不学这些东西。你想学别的东西根本就没有条件——虽然我在司令部工作，但是，不要说军事会议不会让你参加，就是司令部各处的办公室你都不能进，送文件只能站在门口喊“报告”，然后走人。相比之下，政治部各处就没有那么“壁垒森严”，除了干部处，其他处的办公室我们都可以自由出入，甚至还能坐在那里与干部们抽烟喝茶，谈天说地。慢慢地，我觉得与干事们不仅感情上越来越亲近，而且在语言文字的功底上，与他们的差距也逐渐缩小了，共同语言越来越多了。

     一九七三年前后，，随着林彪集团的覆灭，邓小平等老一辈革命家逐步复出主持中央工作，“文革”已经度过了最混乱时期，形势开始好转。然而，“四人帮”仍在台上，时不时地又会给你来一场什么运动。虽然为了避免军队出现混乱，周总理规定军以下单位不搞“四大”，可是，有一段时间，军机关仍然出现了大字报，贴的到处都是。后来，可能是上级有了指示，才规定大字报不出军部大楼，统一贴到三楼会议室，而且要看大字报也必须报政治部首长批准，以处为单位统一观看。本来，我们当战士的没资格参观大字报，可是，处里的参谋们总想培养我们，就提出让我们几个打字员也上去看看——“经风雨、见世面嘛，对他们将来有好处。”参谋们这样说，处长也就睁个眼闭个眼让我们上了楼。说实在的，我对大字报没什么兴趣——在家时当红卫兵，不要说看，写都不知写了多少。可上了楼一看，还是让我吃了一惊：会议室拉起了一条条铁丝，密密麻麻、里三层外三层的大字报像挽联一样挂满了会议室。我走马观花地看了一下，里面的内容倒是很丰富：有批判原军长陈明仁的，说他是没改造好的国民党军阀；有批判现任军长、政委的，说他们在战争年代历史不清，在工作中霸道、独断专行的，不执行毛主席无产阶级军事路线的；还有的说某某某是林彪的死党，至今还在隐藏着；有的是揭发某首长贪图享受、搞特殊化的；也有给一般干部写得大字报，说某某某是某某某的忠实走狗；还有曝光文化处某位干事耍流氓的——说他假借教练动作为名，经常去摸女运动员大腿的……如此等等。

    虽然上级规定：大字报只准看不准议论，但是，大家还是免不了在茶余饭后与几个知己小心地议论一番。当然，对军首长、二级部首长的问题，大家都三缄其口，因为这些问题大都是政治问题，谁也不敢瞎议论，否则，得罪了首长没有好果子吃。对于那些风流韵事，大家倒是敢壮起胆儿来议论议论。其实，写这些大字报的人，并不一定都是与对方有什么深仇大恨。只是搞运动需要造声势，层层指示下来，就成了“量化的指标”,处长们就会交代参谋干事助理员们“咱们也写两份贴上去吧！”于是，有毛笔字写得好的就成了执笔人，旁边站着三、两个“好事者”，边抽着烟喝着茶边凑材料：“行，我看这条可以写上。”“我听说还有一件事……”云云，一份大字报就出笼了，根本不需要领导审查、组织核实就贴出去了。有时遇到被写的对象，大家还开玩笑：“还有你的表扬材料啊！对方跑过去看看，嘴里也不敢说什么。就这样，谈笑之间就把人给伤害了。那时，经历了混乱时期，人们已经对这些整人的事儿厌烦了，也都意识到靠这种方式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对大字报举报的问题，大都是各处开会，在小范围做个检讨，写个检查，交给领导，有的领导“左”一些的，就交给政治部门装进档案；有的领导人情味浓的，就放在抽屉里，过几天就还给本人了，还没听说有谁因为大字报举报的事被处理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