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堂噱语（草书招婿） - 纪实文学 - 中国知青网

几年前，我在北京顽主吧收到一个名叫“不容易”的网友发来的消息：犬女八岁，酷爱书法，欲拜您为师，能否垂教？

我给他回了话，大致意思是：教是能教，但这么小的孩子学书法，不是考验孩子能否坚持下来，而是考验家长能否坚持下来的问题。

“不容易”的表态斩钉截铁：他作为家长，没有问题。

我说，那就送来吧。

“不容易”叫张勇，是某企业的部门经理。他的女儿叫张伊竹，念小学二年级，是一个非常可爱机灵的小女孩。

我对张勇说，学书的人要有名有字，孩子名叫伊竹，字就叫修筠好了。苏轼有个弟弟叫苏辙，写过一首很有名的《种兰》，里面有一句“丛依修筠午荫凉”，修筠就是修长秀美的竹子。

给竹子上了头两课，我接到了一连串的外地笔会邀请。于是，就把教竹子的课交给了她的大师姐木子来担任。

等我笔会回来，木子已快教完了颜体的笔画，马上就要进行结体训练了。木子教得很好，竹子学得也很好。一看，这个小姑娘就是能在课下，下功夫去苦练的孩子。

当时，竹子还小，小胸脯刚刚过了桌面。但是，她的站立姿势、执笔手法、提按捻行都已无不符合标准了。

竹子开始学字时，我的工作间还在三路居。那时，跟她同来上课的有医学博士、外企高管、舞蹈家等成人，小娃娃只有她和周警官的女儿小文殊。文殊的名字起得太大了，成了四大菩萨之一，我怕她托不住如此之大的名号，就故意往文采卓然特殊这个方向上引了一下，给她起字曰：曲星。

文曲星下凡出状元嘛。好，要是文殊菩萨来了，我只有磕头的份儿，还敢当老师？

那段时间非常愉快。当时，我迷上了《乌兰巴托之夜》那首歌，我把歌词抄在一张四尺整宣挂在墙上，大家休息的时候，一屋子人跟着音响学唱这首歌。竹子和文殊个头最小，奶声奶气地站在最前面学唱，比谁都投入。

竹子跟我学书的第二年，北京市的小学普遍开起了书法课。开课第一天，书法老师讲完书写要领后，把范字挂在黑板上，要求同学对临。结果，她发现同学里竟有一个站着写字的，那个学生就是竹子。

“请那位站起来的同学，坐下来写字好不好？”老师不高兴了。

“老师，我不会坐着写字。”竹子为难地解释说。

“那你站着，能写出字吗？”老师边问便走下讲台，向竹子走了过去。

老师走到竹子跟前，一看，立即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因为毕竟是书法老师，受过专业训练，一眼即知竹子也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接着，老师问竹子是拜谁为的师，学了多长时间，以及学过多少种碑帖等等。

老师看竹子写了几个字，又仔细看了看竹子立姿写字的姿势和执笔方法，满意地点点头，然后返回讲台向大家宣布说：“同学们，刚才我要求坐下来写字的那位同学，在校外有高师指点，而且写得也不是一般的水平。以后，唯独她是可以站起来写字的。你们还是坐下来写好，如果有谁能练出她的功夫，那也可以站起来写。”

这一下，竹子立刻成了学校人人皆知的小名人。

竹子的爸爸张勇是个说话算数的人，三年时间，只要我在北京，每到周末，他保证按时把竹子送来学字，风雨无阻。即使自己出差，竹子妈妈也会按时把竹子送到我的工作间来。

几年伴女儿学书，我看张勇也快成了半个书法人了，他经常点评街上那些招牌，谁谁谁写的字结构在哪里出现了问题，谁谁谁的字用笔有习气，说得蛮在行的。头两年，对竹子的字他也经常进行点评，可是越往后，点评就越困难了。特别是竹子学习草书以后，张勇哪能有女儿认识的草书多？有一次，竹子写草书时，张勇说某个字写得不好，竹子立刻问道：“这个字念什么？”张勇答不上来，竹子说：“老爸你少说两句好吗？连字都不认识，你还能知道个好坏？”

竹子话音刚落，满屋人大笑起来，弄得张勇好不尴尬。从那以后，我见张勇三缄其口，再不轻易评论女儿的字了。

我眼见着，那个八岁的、小胸脯刚刚高过桌面的小竹子，现在长到桌面降到了她的腰际；从教她正确执笔书写线条开始，到现在掌握了十二个法碑名帖的基本写法；从跟我没几句话说，到对我有许许多多的话讲，我们师徒二人早已情同家人，亲如爷孙了。

张勇的哥哥见小竹子老把他师父挂在嘴边，有一次开玩笑说：“我给你请个新师父吧，他比你师父写得好。”

竹子当下就跟他大爷急了眼，还大哭了一场。至此，全家人都知道了我在竹子心中的分量，谁也不敢再开这样的玩笑了。

竹子之后，我又收了七八个小学员。我的课堂规矩是，不管你多小，像泡笔洗笔、叠格铺纸、兑墨汁压镇尺这些事情，都必须自己动手，不许父母代劳。因此，不管哪个孩子进了我的工作间，马上就开始忙活自己的那些准备工作，然后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听我点评作业，教授新课。

竹子进屋后，先不管三七二十一，把自己带来的笔全泡进水盆里，然后再从我的笔堆里挑出一两支笔也泡在水盆里，待泡好后，她把这些笔都拿出来潷干水分放在自己的位置上，写的时候只用我的笔写，不用自己的。我是个马大哈，这些细节是注意不到的。后来还是被张勇发现了，他问女儿：“你怎么不用自己的笔，老用人家师父的？”

“师父的笔好使！”竹子理直气壮地回答。

我问是吗？接着，拿她的笔和我的笔各写了几个字，发现没有什么不同。但暗自一想，孩子喜欢用我的笔写字，可能基于这样一种儿童心理：笔好则字好。于是我说：“用吧用吧，谁用师父的笔写字都可以！”

结果，我这话一讲出来，许多孩子都学起了竹子，全使我的笔写字了

竹子不仅是父母的爱女，也是爷爷奶奶的掌上明珠。张勇夫妇都是一天忙到晚的人，平时竹子就住在爷爷奶奶家。奶奶经常把竹子的字带在身上给街坊邻居看，很为自己有这么一个写字能超过成人的孙女自豪。

天下被爷爷奶奶带大的孩子，个性都非常强，竹子也不例外。一次，竹子不知什么事情上犯了倔，她小姑说她：“竹子，你是女孩子，长大了要嫁人的。可你脾气这么犟，谁敢娶你呀？”

竹子把小眼珠子一瞪，说：“切！想娶我？也得看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到我嫁人的时候，我就在咱家门口写一幅草书，谁不认识，就没有求亲的资格，也休想登咱家的门！”

张勇在把这件事告诉我们的时候，大家全笑得人仰马翻。

笑完了，我说：“竹子，好样的，不愧是我的徒弟！”

（完）

主题：书堂噱语 （草书招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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