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老伴在家洗衣服，卖菜的任务责无旁贷地落在我的头上。
我转了一圈儿菜市场，不大工夫把该买的菜都买齐了。正当我提着沉甸甸的菜篮往回走，突然发现了有一位老乡在卖苣荬菜，好眼熟的苣荬菜！那绿中发灰的叶子，那略带紫色的梗，没错，就是它！
我蹲下来，用手摸着刚刚挖下来的苣荬菜，断根处流出的白色的浆液粘在我的手上。看着这曾经再熟悉不过的野菜，竟让我忘记了这是在菜市场上，思绪仿佛又回到了下乡插队的年代……。直到卖菜的老乡问我：“大爷，您买苣荬菜吗？”我闻听一愣，看看旁边没有别人，这是和我说话呀，我忙说：“买，买，给我来一堆儿。”
苣荬菜，又称苦麻子，是一种在我国许多省份都有生长的野菜。初春的大地还是一片荒凉，伴随着一阵阵的暖风，众多的小草和数不清的植物一夜之间悄悄地露出了头角，这其中就有看起来一点也不起眼的苣荬菜。
我下乡的河北省北部山区到处都生长着这种野菜，老乡把这种野菜称为“救命菜”。刚一听说我觉得很奇怪，人们为什么对这吃起来苦苦的野菜给与如此之高的充满人性味儿的称谓呢？
下乡七年，我和苣荬菜也整整相依相伴了七年。我与被称为“救命菜”的苣荬菜结下了难舍难分的缘分，也对“救命菜”这一称谓有了刻骨铭心的体会。
说来可能人们不会相信，解放近二十年了，山区的农民竟然没有摆脱食不裹腹的境地！山区地薄，粮食亩产不到二百斤，每人一年的口粮也就三百来斤，作为副食的肉、蛋、菜更是少得可怜，能够吃饱了肚子，那真是一种奢望。
每到山里的田野泛绿了，人们就期盼着苣荬菜快点长高长大，苦苦的苣荬菜再搭一些粮食，可以让人们的肚子感到充实一些。
终于可以剜苣荬菜菜了（之所以说是剜苣荬菜，实在是因为刚开始那苣荬菜太小了，以至需要往土里去剜），大人孩子每个人手中一把剜菜的小刀、胳膊上挎着一个柳条筐，漫山遍野的去寻找那刚刚出土的，嫩嫩的苣荬菜。
开始苣荬菜太小，一天也剜不到多少，剜回来的苣荬菜是尝鲜。到后来苣荬菜越长越快，也越来越好剜了，到了晚上每家都是一口袋一口袋地往家扛，到那时苣荬菜就成为了充饥的食物了，家家户户每顿饭的饭桌上都少不了它。
虽说它是苦苦的，但是不管咋说它可以让肚子暂时地饱了，虽说天天都吃它有些乏味，但一顿不吃还不行，因为那点可怜的粮食要留到农忙的时候多吃一些。
我们不会剜苣荬菜，也没有耐心烦去剜苣荬菜，山村里的妇女和儿童是剜菜的主力，我们五个大小伙子组成的“一家”没人去剜苣荬菜，但是这家给一蓝，那家送一筐，也没少吃了苣荬菜。
刚开始吃时觉得一股苦味儿不好咽，时间长了就不觉得那淡淡的苦味不可以接受了，毕竟苦点比没有东西填满肚子要强。我们当时粮食也不够吃，虽然国家给知青补到每年五百斤粮食，但那时年轻能吃，干活又很累，加之根本就没有副食品，肚子就像是没有底一样。这些小小的不起眼的苣荬菜，它即是粮食也是副食品，在青黄不接的时节真给穷山沟的人们解决了不少问题。
苦苦的苣荬菜给贫困的山里人带来裹腹的食物；苦苦的苣荬菜哺育着贫困的山里人羸弱的身体；在人们身体像干涸的土地需要清水浇灌的时候，它给人们增添了支持生命的营养和动力。谁能说它不是“救命菜”呢？
苣荬菜是苦的，我们知青的命运谁说不苦呢？也许是苦命相连吧，从此我就和苣荬菜结下了不解之缘。从春到夏，苣荬菜挖了一茬又一茬，天天吃，顿顿吃，可还是没吃腻。假如有两天没吃，还真跟少了点什么似的。
苦苦的苣荬菜，它貌似弱小，却有着顽强的生命力。任凭人们无休止地采摘，它却是愈发的蓬勃茂盛；任凭生长在多么贫瘠的土地上，只要有一丝绿色，你就会看到它的足迹；人们的采摘给它增添了无穷的生长动力；贫瘠的土地锻炼了它顽强的躯体。这苦苦的苣荬菜，不就是我们一代知青的真实写照吗？
天津人喜欢用白糖和芝麻酱来拌苣荬菜吃，因为城里人不喜欢苣荬菜那种苦味。而我却不然，我就是要吃原味的苣荬菜，我就是要吃它那苦苦的味道。
当我把那灰绿色的叶子和那微紫的梗一并送入口中，那略有小刺的叶边触到我的舌尖，我又找到了当年的感觉。我慢慢地嚼，细细地品，没错！还是那苦苦的味道，还是那种虽苦却不愿放弃的感觉。
对了，吃过这苦苦的苣荬菜之后，你喝上一口汤，味觉就会和你开一个玩笑，你会感到满口都是细甜细甜的，那苦苦的味道早已不知被抛到哪儿去了。
啊！苦苦的苣荬菜，你到底给了我的是苦还是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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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2008/10/31 15:48:00 [只看该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