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行善积德做好事
第二天，我一大早就抱着婴儿来到试验站办公室，只见办公室里空空如也，没有一个人影。
我看了一下手表，还没到7点钟，知道自己来得太早。按照惯例，干部们夜里应酬忙，起码要到上午八点钟才来办公室上班。
于是，我抱着婴儿，三步并作两步，径直向王善吾书记宿舍走去。
王善吾书记五十多岁，身材魁梧，是个军转干部，单身一人，住在大饭堂西边的一间宿舍里。
王书记吃过早饭，正在收拾办公桌上的文件，突然见我来到他的宿舍，先是一愣，接着便满脸堆笑地说道：“呵呵，是小朱啊！今天来这里，有什么事啊？”
我将包裹着的婴儿，往王书记宿舍口间的桌子上一放，说道：“王书记，我有件事情要向领导汇报。”
王书记说：“你说，有事情你只管说。”
我说：“昨天夜里，我们在小厨房里拣棉花，不知是谁，将一个刚刚出生的女婴，抛弃在我家厨房门口的地上，我怕她被冻僵了，就抱回了家中。今天一早，我将这个女婴抱到站里，交给站领导处理。这是她父母留下的一只奶瓶、一包奶糕，还有一张纸条，请您收下。”
说罢，我就转身，准备离开王书记的宿舍。
王书记连忙冲上前来，一把将我的衣袖抓住，以央求的语气说道：“唉、唉，小朱、小朱，你不要走，你听我说，你先将小孩抱回去，等我请示了上面公安局和妇联后再说。”
我说：“我承包的田里棉花一片白，我们没有空带小孩。”
王书记紧紧地抓住我的衣袖不松手，似乎怕我跑了似的，强打着笑脸央求道：“小朱，你听我的话，没错呐。你先做做好事，将小孩抱回去，等我请示了上面再说。你家包田多，确实是忙，我也知道。我看这样吧，我写个条子给你，你凭这个条子，到会计室去拿20元钱，先给小孩买些奶粉，多余的钱就请临时工拾棉花，让你老婆在家拣棉花、带小孩。”
说罢，王书记立即掏出钢笔，写了一张纸条，塞到我手里。
我犹豫了一下，问道：“王书记，你与上边联系，需要几天时间，才能给我答复？”
王书记爽快地说道：“三天，至多三天时间。”
我还在犹豫，正想说些什么，但见王书记那央求的眼神，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王书记见我欲说无言，进退两难地站立在那边，便抱起婴儿，塞到我手里，诚恳地说道：“小朱，马上我还有去开会，传达上面的文件。你就做做好事，先将小孩抱回去。等过两天我就给你消息。真的！真的！就算是我请你了，这个面子你还是要给的吧？呵呵！”
我接过婴儿，说：“好吧！我就听从领导的意见，先将小孩抱回去。到后天，我再来找你。”
王书记听罢此言，如释重负，终于舒展开眉头，笑呵呵地说道：“这就对了嘛！人们常说小知青蛮，我看小朱就很讲道理嘛！你放心，后天我一定给你答复。不错，不错，小朱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能行善积德做好事，将来是会得到好报的。呵呵，不错！不错！”
听王书记这么一捧一夸，我心里乐滋滋的，便抱起婴儿，拿着王书记写的那张纸条，转身离开了王书记的宿舍。
我出了宿舍门，仍然听到王书记在宿舍里自言自语地说：“小朱行善积德做好事，真是不简单，精神可嘉，值得学习------”
我抱着婴儿来到会计室，见邱会计刚刚上班，正在用抹布擦拭办公桌。就打了个招呼，给邱会计递上了王书记写的那张纸条。
邱会计看了纸条，二话没说，叫我在纸条上签了姓名，支付给了我20元人民币。
我接过钞票，说了声“谢谢！”就告辞了邱会计，抱着婴儿匆匆来到站部供应站。
我抱着婴儿，在供应站柜台前转了两圈，思量片刻，先买了两袋最好的婴儿奶粉，接着又买了一瓶果汁露，最后买了一包婴儿爽身粉。
轮到给婴儿买布时，却是拿不定主意了。我只好问售货员：“请问，刚刚生下来的婴儿，要买什么样的布做衣服啊？”
售货员说道：“棉布、绒布都可以。”
我说：“请你把棉布、绒布拿给我看看。”
售货员说道：“好！”说罢，就搬出了两匹棉布和绒布。
我用手摸了一下棉布和绒布，说道：“买棉布做包被，买绒布做内衣，你看需要买多少啊？”
售货员说道：“六六大顺，图个吉利。我看各买六尺，那是最好。”
“好吧！”我答应道。
我在供应站买好东西，眼看时间不早，就带着东西，抱着小孩，匆匆向副业队走去。
回到家里，我赶快给婴儿喂了奶粉，将婴儿放在床铺上，开始淘米洗菜烧中饭。
烧好中饭，我锁上大门，用篮子拎着餐具和饭菜，骑上自行车，一路风风火火地来到自家承包的棉花田里。
秀兰她们正在低头弯腰拾棉花，见我来到田里，秀兰埋怨道：“怎么到这么晚才来啊？”
我向秀兰讲述了抱婴儿去试验站站部的经过，然后说道：“这几天，我在田里只能劳动一个小时，就要骑自行车回家照顾小孩，给小孩换过尿布，喂了奶粉，再下田拾棉花。路上来去骑自行车，有十分钟时间就够了。等后天再去站部找王书记，看他怎么处理。”
秀兰说：“现在只好这样了。给小孩喂奶不要太急，不能把小孩呛了。换过尿布，包裹小孩时要注意，不能把小孩的嘴和鼻子给裹住了。”
我说：“我拾棉花没有你快，做事情可比你仔细，你就只管放心好了。”
我在田里劳动了一个小时，收拾起送饭的用具，骑着自行车匆匆回家。
一到家门口，我赶紧支撑好自行车，打开锁，冲进屋，跑到床铺边。
我见婴儿还在睡觉，一切正常，就蹑手蹑脚地退出房间，来到外面，将挂在自行车车把上的送饭用具，拿了下来，送到厨房里面。并且，从厨房里拿了茶瓶、奶瓶、脸盆、毛巾，来到住宅。
我先将奶瓶用开水消毒，然后放进奶粉和果汁露，再注入开水，摇晃均匀，放在一边。
接着，我将毛巾放入脸盆，倒上开水，放在另一边。
我进房间，抱起婴儿，摇了两下。
婴儿睁开了眼睛，并不哭泣。
我给婴儿换好尿布、喂过奶粉，将婴儿抱在手里，一边摇晃着，一边哼着：“宝宝要睡觉呐，宝宝真真乖呐，哎呀哎仔呀呀------”
晃着哼着，很快婴儿就睡着了。
我将婴儿放在床铺上，锁好门，骑上自行车，飞快地向田里驰去。
傍晚时分，我催促秀兰早早结束拾棉花，两个人一起回家，照顾婴儿。
我们一起给婴儿洗屁股、搽婴儿爽身粉，换尿布。
然后，由我抱着婴儿喂奶粉，秀兰则去厨房烧晚饭。
喂过奶粉，我将婴儿抱在手里，一边摇晃着，一边哼着：“宝宝要睡觉呐，宝宝真真乖呐，哎呀哎仔呀呀------”
辛立夫和王秀玲在一边看了，笑道：“三姐，看呐！三姐夫还会带小孩子呐！”
说罢，几个人都放声大笑起来。
我连忙低声说道：“嘘——！不要笑，声音轻些，不要影响小孩睡觉。”
几个人才用手捂住了嘴，笑得前俯后仰。
第三天上午，我给婴儿喂过奶粉，哄她睡着后，就骑着自行车来到试验站站部，找到了王书记。
我一见到王书记就迫不及待地问道：“关于那个弃婴，站里请示上边，上边怎么说法？”
王书记满脸堆笑，并不回答，只是泡茶、搬凳，显得十分热情和殷勤。
我越发焦急不安起来，心急如焚地问道：“王书记，上边究竟怎么说法？”
王书记说道：“小朱，小朱，不忙，不忙，先坐下来，喝口茶再说。”
说罢，王书记又将凳子往我这边挪了一下，将泡好的茶端到我面前的桌子上。
我心里思量道：“真是要命！这下可是急惊风遇到了慢郎中！光着急也是没有用。不如耐下性子，看看王书记怎么说法。”
我拿定主意，调整心态，不慌不忙地坐了下来，慢条斯理地喝起茶来。
王书记见我耐下性子，坐下来喝茶，便和颜悦色地对我说：“小朱啊，你走了之后，我们就与上面公安局、妇联作了汇报。上边也十分重视，详细向我们了解了情况。我说：这家人家是扎根在试验站的无锡知青，至今结婚六年多时间没有生育，好几回有人家要送小孩给他们，都被他们回绝了。这次不知是哪家，夜里将小孩扔在他家厨房门口的地上。他们便将小孩送到站部，要交给我们领导处理。因此，我们请示上边怎么说法。上面领导说：让我们研究研究再说。”说到这里，王书记的话戛然而止，脸上流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我问道：“研究研究，可有什么说法？”
王书记说道：“是啊！研究研究总归要有个说法啊！第二天，我又打电话询问，上面公安局说：‘你们站里动员这家人家，收养这个小孩。’”
我说：“我们没有时间带小孩，不想收养这个小孩。”
王书记说道：“我也是这么说的，人家夫妻俩承包了60亩棉田，没有时间带小孩，人家不想要。可是，你知道上面怎么说的？公安局的人说了：‘小孩扔到他家，就是他家的人了，如果他家再要扔掉，我们就要办他的遗弃罪。’”
听到这里，我火冒三丈，破口大骂道：“这些狗日的！以权代法，执法犯法，全是些乌龟王八蛋！今年2月8日，13个野蛮的农民，在光天化日之下，用自带的麻绳，将我妻子和二连襟家两口子捆绑后，到我家大肆打砸抢。他们不去抓那些违法犯罪的打砸抢分子，却将我这个被抢的受害者，抓进射阳监狱，坐牢15天。这个仇我还没有报，倒又想来办我的遗弃罪。我操他妈！这些狗日的，将来不得好死！”
我咬牙切齿，越说越激动，越骂越来劲。
王书记连忙打圆场说道：“唉，唉，小朱，小朱，你不要发火，不要生气，不要跟他们一般见识。小孩子是无辜的，你就听我的话，做做好事，把她收养下来算了。否则，上面再给你弄个遗弃罪什么的，叫我们站里也没有办法，我也是为你好啊！”
我气愤地说道：“这些狗日的，办案没有本事，自己又不做好事，却将遗弃的小孩推给我们承包60亩棉花的人家，简直就是没有一点人性！”
王书记说道：“我们也提出：要他们侦破这起遗弃女婴的案子。他们说：‘过几天，妇联会派人来调查。’看来只能等几天再说。你再做做好事，将小孩带好，等到妇联派人来调查。”
我感到心乱如麻，头昏脑胀，愤怒、痛苦、委屈、担忧、无奈------各种情绪纠结在一起，欲哭无泪，欲诉无语，精神恍惚，两眼饱含泪花，一动不动地站立在那里。
王书记流露出同情的表情，情真意切地说道：“小朱啊！我也知道你的难处。不过像你们这样的夫妻，拣个小孩养养，也是好事。你们现在年轻力壮不觉得什么，将来年纪老了，身边有个孩子，就不一样了。”
我心有余悸地说道：“王书记，不是我不愿意做好事，而是担心做了好事，将来得不到好报。以前，我做了不少好事，结果都没有得到好报。唉——！”
王书记说道：“小朱啊！你要相信党的政策！”
我直言不讳地说道：“相信党的政策？党的政策像月亮，阴晴圆缺不一样。文革初期，号召我们这些年轻人起来造反。文革后期，又将不少像我这样的革命小将，打成现行反革命分子。粉碎四人帮，再将我们这些被打成现行反革命分子的人平反。翻来覆去，都是党的政策。谁知道将来的政策又是什么样！”
王书记听了此话，顿时脸色苍白，连忙摇着手说道：“唉，唉，小朱，话不能这么说，不能这么说。你要相信：试验站有我在这里，我会帮你做主的。再说，有理走遍天下，周围群众也会帮你说话的。你就放心好了！我向你保证：将来出了事情，由我来承担。你就只管放心好了！今天时间不早了，你还要回去喂小孩、拾棉花，我劝你早些回去吧！”
一提到喂小孩、拾棉花，我的心里就开始紧张起来，我转过身来，也不向王书记道别，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这些狗日的！没有一点人性！偏偏让我这个承包60亩棉花的人家来收养小孩------”
我没好声气的骂骂咧咧地离开了王书记宿舍，骑着自行车匆匆回家。
刚到家门口，我就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
我连忙架好自行车，打开锁，推开门，进了屋，抱起婴儿。
我一边哄着婴儿，一边调奶粉。
接着便是给婴儿换尿布，喂奶粉。
大概婴儿是饿了才啼哭的，喂好奶粉，没有哄她，婴儿便睡着了。
住房的口间，放着一个窝子，那是秀兰用棉花胎，放在洗澡桶里做成的。窝子底下，垫了一根木棍。这样，就便于摇晃窝子，给婴儿催眠。
我将婴儿放进窝子，盖上被子，拿起拾棉花的工具，锁好大门，骑上自行车，风驰电掣般地向田里冲去。
第二天上午，我在场头交掉棉花回家，刚到家门口，就见一个中年男子，带着两个三十来岁的妇女正在我家门口。
那个中年男子见我来到门口，便问道：“你是朱蕴忠吧？”
我随口答道：“是啊？找我有什么事？”
中年男子说道：“我是公安局的，这两位是县妇联的，上面派我们到试验站来，了解被遗弃女婴的情况。你是否知道：是哪家将婴儿扔在你家厨房门口的？”
我说：“不知道。”
这时，一位长得标致，保养得细皮白嫩，穿着得衣衫整洁的妇女说道：“你不要有什么顾虑，这件事情你们没有责任，责任在遗弃女婴的父母身上。我们找到那家人家，一定要严肃处理。”
我说：“真的不知道。那家人家知道我们没有准备，因此，在弃婴的包裹里，放了一包奶糕和一个奶瓶。”
公安局的那位中年男子说道：“上面要求你们收养这个小孩，我们正在排查这个案子。如果发现什么情况，请随时与我们联系。”
我问：“盐城有没有孤儿院？你们能不能将小孩带走？”
那位中年男子说道：“盐城没有孤儿院，我们还要进一步做调查，小孩还是留下来由你们抚养。”
身边另一位妇女说道：“今天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有事情，你妻子到哪里去了？”
我说：“我老婆在田里拾棉花，你们沿着这条路向北走，过了小桥往右边转弯，再向东走150米，防风林东边的第二条田，就是她承包的棉田，我要喂过小孩才能下田拾棉花。”
中年男子说道：“那么，我们走吧。”
说罢，三个人匆匆忙忙地向田里走去。
我给婴儿换了尿布，喂过奶粉，哄婴儿睡着后，便背着拾棉花的篮子，骑着自行车，来到秀兰拾棉花的田里。
我刚到田间，秀兰就说道：“刚才来了三个人，向我调查小孩是哪家扔掉的。我回答不知道。我还以为他们是来带走小孩的呢！”
我说：“他们是按照上面的指示来调查的，看来也查不出什么名堂来，说小孩还是留下来由我们抚养。”
秀兰说道：“抚养就抚养吧，只是这田里的棉花怎么办？”
我说：“有得就有失，我们得到了一个小孩，失去了一些棉花，还是上算的。如今我们有了小孩，棉花多收一点、少收一点无所谓。”
秀兰说：“好吧！棉花拾不回来，扔掉了也罢。反正我们已经拾到了一个小孩。你看，给小孩起个什么名字呢？”
我思量片刻，说道：“那天夜里，我听到声音，跑到厨房外面，不见动情。当时，天上传来了‘嘎嘎’的大雁叫声，我抬头一看，只见一只孤雁从北面飞来，我原先以为是大雁的叫声。后来，才从地上的包裹里，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人生在世，就像大雁飞过。雁过留声，人过留名。常言道：‘麻雀子不能跟雁飞’，雁是鸿鹄之志的象征。我看，就给我家女儿起名叫做‘朱雁’吧！今后，你就叫她‘小雁子’。”
秀兰说道：“太好了！这下我家女儿，总算有名字了！小雁子，多么好听！呵呵，今天早些回家，乖乖我家的小雁子。”
我笑道：“呵呵，看把你乐得！当时我将小孩抱进厨房，你还害怕呢！”
秀兰说：“真的，当时你将小孩抱进厨房，我真的害怕极了。现在带了几天，感觉到小孩子蛮好玩的。开始的时候，我不想要，现在要是再被人家抱去，我是舍不得的。”
我说：“孩子嘛，拾的、生的一个样，你对她好，她就自然会对你好。关键是要教育小孩成人、成才，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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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2012/2/29 10:24:00 [只看该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