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 事 如 烟 Ⅱ
——修竹林场的岁月
（一）海市蜃楼
记得我们离开鱼骨寺正值早春时节，春是孕育希望的季节，早春给孕育希望更绚丽的色彩，在高队长和送行农民的带领下，我们小组一行沐浴着春的气息，满怀着对集体生活的渴望和林场工作的憧憬，从鱼骨寺出发，一路翻山越岭。崎岖的羊肠小道一会从林中穿过一会爬上悬崖，路很难走，虽春寒料峭我们每人还是汗水淋漓，和一年多前下乡相比，没有了迷茫和无助，一种奔向新生活的兴奋使我步履轻松，中午时分我们终于穿出山林，到达一个叫“陈家湾”的地方，修竹林场就在这里，修竹林场还有一个分场在地名叫“大沟头”的地方，在那里将安置六六年的知青。陈家湾到大沟头之间相隔一个山梁，大约十来里路，我们到的时候，其他公社的知青已经先先后后的到了，我们的领导六十挂零的赵臣书指导员和五十多岁的周场长同一个五十来岁的也姓周的农民接待我们。
尽管有一点思想准备，但当我们一路千辛万苦奔它而来的林场出现在眼前时，仍然出乎我的意料，我们吃、喝、拉、撒的陈家湾是一形似撮箕的一楼一底的土墙青瓦房。“撮箕”的两边一边是猪圈，是猪舍和如厕的共用所在；另一边是厨房。“撮箕”的底边，右边上下两间是男知青的寝室；左边上下两间是女知青的寝室，之间底层相隔一间叫堂屋的屋子，是以后开会的地方，我们寝室床挨床的挤在一起，中间仅仅留了一个只容一人通过的过道。东墙上一个不到一平米大的窗户，是光的主要来源，此外就是头顶上的几片玻璃亮瓦可以透进一点光来。那天中午林场的第一餐饭是在房前的坝子里吃的，没有桌子一人一碗饭，每八个人一木盆没油腥的炒萝卜，一大桶米汤放在坝子中间是唯一可以随便吃的，大家围蹲在地上就吃起来。我们都饿了，吃得津津有味。饭不够米汤凑，每个人都还是撑园了肚子。
陈家湾的四周全是山，只有一条出山的小路在山和林中蜿蜒穿过，一直下到几十里外的福宝镇，这是我们与外界文明相联的唯一通道。那围着陈家湾的，人钻进去后，须仰头才得见天日的山林是修竹林场的一部份，领导告诉我们以后我们将在这里护林、育林、开荒种地，自己养活自己。过度时期每人每月六元钱，其中两元发给个人，到几十里路外的福宝镇去购买日用品，余下的四元就是我们的生活费，一日三餐由知青中安排人做，一天一斤米的饭票，我们的生活费只能保证买米和盐的开支，菜的经费就少得可怜了。
我们曾经为之欣喜若狂的，“有工作了，有工资了，当上林业工人了。”的憧憬原来是海市蜃楼。我们是多余的人，是城里就业压力挤压出来的弃儿。是另一种名义的流放。
（二）刀耕火种
所谓的林场就是一座座人迹罕至的荒山野岭，没有现成的土地，全靠开垦，而开垦这大片大片的处女地最便切的方法就只有刀耕火种的原始的耕作方法，为了活下去，我们很快就投入开荒种地的劳动。开荒的第一步是砍树砍草，山上树林里长满了一人多高的杂草，各种各样的杂草相互缠绕在一起，根本无法用通常的割的方法对付得了的，有一种草长年无人修理，简直成了精，一窝就有桌面那么大，一米多高，无数的根牢牢地盘扎在地下，杆和叶坚挺，张牙舞爪，叶边像钜齿，锋利无比，只要一碰到它它就会在你碰着它的地方留下一条带血珠的口子，又痒又痛，它有一个凶残的名字——“马儿狮”。“马儿狮”转说是一种专门从动物肛门钻进去掏内脏吃的野兽，草有这名，可见它之厉害，非刀砍不能撼动。我们用斗了一米多长的木把的砍刀砍草，就这样我们每一个人的手臂和脚杆上都被横七竖八的割了不少血口子，但与刨它的根相比这还不算啥，要想把多年修练成精的马儿狮的根从土里刨出来就太不容易了，一锄挖下去，锄头立刻就反弹回来，震得虎口又麻又痛我们挖它一下它要反弹几下，大的根盘几个人半天才能刨掉一个，每个人的手上都布满了血泡。更恐怖的是一不留神就会挖到一条尚在冬眠的毒蛇，这时男知青会一锄结果了它的生命，而随着一声惊叫甩了锄头跳到一边的就是我们女知青了。砍完草再砍树，最后放火烧山。经火烧过的山，冻结的土疏松了，树木杂草烧成的灰也是肥料。待火灭灰冷就在地上打窝点上种子。
山里的春天来得迟，草和树含水量不高火很容易点着。在烧山之前先要在周围铲开一条十几米宽的防火路防备火蔓延，那苦那累是今天的同是花季的少男少女们无法想象和忍受的，烧山是一件极危险的工作，在烧之前我们场长、指导员、老周各把一方检查，认为确实可以了才下令点火。
这种极具危险性，极不科学的方法，终就出了问题，差点酿成大祸。一天点着了火后，我们守在四周，紧张地盯着火焰，看着火舌吞嗜着草木，燃烧的树木发出的像鞭炮一样的炸响在山谷间来回相撞，那气势排山倒海，压得人揣不过气，平添了一种紧张的气氛，这是大自然的警告。突然间一阵风刮过，火舌很快向山坡上舔过去眼看就要越过预先砍好的火路，指导员、场长、老周没命的喊救火。我们没有救火的经验不知所措，好在指导员们很快镇静下来，让一批人扩宽防火路，一部分人扑火。每个人都奋不顾身，烟熏火燎，眼根本无法睁开，我拿着树枝眯闭着眼睛，弓着腰没命的打火，火燎得皮肤干辣辣的痛，汗、泪与扑打起来的烟土灰搅和在一起流进眼里，那痛啊，泪一汪汪的往外溢。最难受的是被烟熏得像要窒息的那种滋味，想喘喘不出，想咳又无法咳，整个肺像要炸裂了一样，手里的树枝只是机械的扑打着。老天可怜，风很快停了，火势没了风，得到了控制，我们扑火的又立刻去挖防火路。火终于被我们这群亡命徒扑灭了，我没了我的眉毛、眼睫毛和一部分头发，脸上和手臂上被燎出了一个个小水泡。归途中每个人都焦头烂额，拖着两腿，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像激烈交战后退下来的伤兵。回到林场住处，饥肠辘辘的我面对以往诱人的米饭和就饭的盐米汤却完全没有一点食欲。那天我只在厨房的水缸里喝了一大瓢凉水，洗了脸和脚往火辣辣的水泡上抹点牙膏就睡了。脏啊臭啊顾不得了，只想睡……
这样的火灾共经历了两次，所幸在没酿成大祸之前就被我们补灭了。一次知青聚会我们再谈到那两场大火时，知青朋友罗会生不无感慨地说：“小王女，要是风再大点，你就被烧死了。”可我们当时谁也没意识到危险，谁也没觉察到死神在那两场大火中曾觊觎过我们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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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2012/12/4 20:31:00 [只看该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