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忘却的岁月》之二十二(二)
三、一九六八年冬
冬天临近了,文化革命的热潮并没有因为严寒的到来而降温,两派在轰轰烈烈地闹着,各自标榜自己的正确,相互污蔑对方的反动,目的就是为了那“权”字。其实真正正确的是那些不打不闹,还在坚守岗位老老实实干活的人们。是他们在养活着这些“革命”的,而这些人却在糟蹋着文明,使我们的国家面临深渊。
因为我不愿和黄忠住在一起,我搬到了村头三队的社场里,一间不大的屋,还带个后窗户。几位要好的社员帮我糊了顶棚,把泥好的墙面用石灰水刷的漂漂亮亮,又用土坯垒了个带洞的“橱子”,放些乱七八糟的日用品,用石灰水刷地漂漂亮亮,整个屋子布置得焕然一新,社员都说象新房一般。
我只顾着享受我那新居,忽视了危险会随时降临。在一个深夜,剧烈的砸门声将我从梦中惊醒,我知道出事了。眼看着门就要被砸烂,我顾不得危险,光着身子去堵门。这时一根铁攮子破门而入,正点在了我的印堂之中。幸亏我离得远,只是铁攮末稍的擦伤,差点命丧黄泉。至今印堂之中还留有那永远抹不掉的伤痕。那屋门经不住他们的砸撞,倒在了地上。几束耀眼的手电光在我屋里晃来晃去如同白昼,铁攮子在门口处挥舞着。这时后窗也被砸破,手电的亮光从窗外照了进来,呈前后夹击之势。出于本能,我顺手抓起了一个平时坐木墩,做出反击的架式。那时怎容得我反击?随即从门外一块块的土块向我砸来。
“你这个小舅子,不老实就砸死你!” 有人气势汹汹的喊着。
“把木墩放下!…….”
我知道抵抗已不起作用了,只会招来更大的危险。在我扔掉木墩的一刹那,几个冲进来的人把我的双手别在背后,连拖带拉的把我带到了村东的漫湖里。我也数不清他们来了多少人,经过一顿痛打之后,那伙人便消失在夜幕里。
第二天,发现社场的墙上、地上,连十里公社的小院里都贴满了标语,满地的标语纷纷扬扬。标语的内容除了当时的一些政治口号外,使我难以容忍的是写着“打到地主羔子×××”之类的标语,象钢针一样扎向我的心窝。
我就不明白,同是生活在一个天地间,同是这个国度的子民,为什么存在如此的不平等。社会竟允许有的人可以平白无故地迫害别人而不受任何惩罚。
我那火一样的红心被视作黑色的,那沸腾的热血无处喷洒。这荒谬的历史一页什么时候才能翻过,那些因出身不好而葬身在运动中的优秀儿女们谁来为他们鸣冤,我祈盼着正义快点到来。
写到这里勾起了我那冲天的怨气。
唉……不提它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可贺的是历史的那一页早已掀过,我们的社会正大踏步地朝着文明、进步的方向迈进。
经过这次事件后,我真的灰心了,也明白了。象我这样的人只有老老实实地在生产队劳动,别老想着革命呀!报国啊。
“你是不够格的。”
心知肚明了,也轻松多了。不就是干活吗?咱有力气,又不用拿钱买。“文革”的事从此与我无缘,谁找我也不干了。后来县贫协指挥部让我去县里帮忙,我也不去。一个刚刚踏上社会的青年人就立志一生再不接触政治。
我这个决定是在郯城县“文革”还没进行到白热化时作出的,这是我人生的一大思想转折,也一直影响着我的一生。
四、徐大哥是我的救命恩人
忘记过去了多长时间,我去东海县山子口大集为生产队买牛饲料。山子口乡驻地处马陵山东麓,在一块比较平坦的山地上,稀稀拉拉的草地上裸露着石面,山地上没有树木,没遮挡,一眼就能看清集上的人群。我哪里知道那是“大联合”马陵山游击队的根据地。我一个知青,带着眼镜,说话带着外地口音,马陵山游击队的人把我当成“八一八”的探子逮了起来。他们的人中也有人认识我,知道我是“八一八”派别的。
“是谁派你来的,来的目的是什么?” 一个头目问。
“我早已不干了,我是为生产队买牛饲料的,不信去问问同来的社员。” 我莫名其妙的回答。
有位大汉不容我分说,挥起胳膊朝我脸上就是一拳,我躲闪不及,那重重地一拳打得我两眼直冒金星。
“不招就揍,”
“干脆把他装麻袋扔茅子河算了。”
这可不是吓唬人的话,因为当时两派在马陵山开了两仗,马陵山游击队吃了大亏,死伤若干人,他们正在气头上无处发泄。那时,死个人是太容易的事了。
在这万般无奈的情况下,正巧十里公社鸭子汪村的徐大哥也来赶集,他是十里公社的民办教师,是“大联合”派的人。我俩的私人交情不错,他正巧认识马陵山游击队的头目,说明了情况后把我救了出来。
徐大哥可谓我的救命恩人。常言说“大恩不言谢”,我只能感恩戴德,此救命之恩将永生难忘。
“文革”中几次危险经历,让我明白了很多道理,使我早早地醒悟并退出了政治圈子,同时也感到做人的难处。童年对社会那朦胧的向往是那么的幼稚,当亲身体验人生时才知道现实是如此的残酷。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只要沾上了政治显得是那么脆弱和虚伪。我为之献身的社会、领袖是那么的让我难以理解。我为以前的无知感到羞愧,为因无知而做过的错事而忏悔。
那段时间我的情绪很低落,很悲观。因为我周围的一切都没有给我带来幸福和快乐,我感到生活的太没意思,也没希望。我在苦苦寻找精神寄托,可怎么也找不到。脑海里竟出现了一个奇怪的想法,想找个孤儿养着,把我一切的爱倾注给他,安安分分的过贫穷日子,过安定日子,以此冷却那满腔的热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