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忘却的岁月》之二十五
宣传队的往事
郯城经过一段时期的大乱,人们对“文革”有了一定的认识,头脑冷静多了,参与的人逐渐少了,知青们也回队干活了,社会慢慢趋于平稳。
为了生产,各级革委会启用了原来的农村干部,恢复了他们的工作和职务,农村的基层领导逐步正常到位。为促生产,十里公社在上级的要求下,让各村成立“秋收秋种指挥部”。也就是在田间地头搭建临时场所,应付上级检查,村支书必须在“指挥部”里坐阵指挥。有的村在“指挥部”里安上高音喇叭,嗷嗷叫地喊这喊那,有时也播放几段歌曲。歌曲无非就是《大海航行靠舵手》、《东方红》及毛主席语录之类的歌。那年头就是这样,干什么都追求形式。
公社还成立了以知青为主的文艺宣传队,走村串队的,也到田间地头为社员演出,配合形式,鼓动生产。
社员们在田间用那铁锹、耧耙把麦畦子里的土耧得平平的、细细的,土埂子拉上线绳整的直直的。全公社统一模式。205国道两侧是重中之重,从远处望,红旗招展、热火朝天的样子。“农业学大寨”之类的标语在村口地头张贴了不少。那大寨人在黄土高坡“七沟八岭”上战天斗地,我们在鲁南平原的“涝洼地”里辛勤耕作。那真叫“修理地球”,天天没完没了的把那些土疙垃扒过来翻过去,把铁锨、镐头都蹭出火星来,到头来庄稼还是长得不尽人意。
光靠蛮干是不行的,社员们常说“庄稼是一枝花,全靠肥当家”。那时化肥奇缺。一个千多亩地的生产队,一年只供应三、两吨化肥,象吃盐粒一样地洒在那大田里。社员们的好肥都上到自留地里去了。离村近的地还能“近水楼台先得月”,沾上点土杂肥,那离村远的大田多年都见不到一粒肥,土地贫瘠到极点,有些地种不敷收。
在我参加工作后,农村实行了土地承包制,我家分了离村较远的一块涝洼地。家人愁得不得了,认为时运不吉。插上稻秧后,我托人从化肥厂买了充足的化肥,没想到那多年的荒地反倒成了好田,秋后竟得到了好收成。
郯城的夏季雨水是充足的,因为是涝洼地,我那稻田里也不用上水,让我这无劳力的家庭反倒轻松许多,这叫“因祸得福”。那分到地势高、离村近的好田人家,为了给地里上水,争井、争电、争机器,为了那点水你争我抢的,实在烦人。
以前农民在生产队里没少出力,一年到头地晒在农田里,泡在稻地里,够辛苦的了,收获却寥寥无几。大家都盼着过好日子,那好日子却久久地盼不来。直到农村实行土地承包后,农民才吃上了好饭,逐步过上了温饱的日子,改变了以前那艰难困境。记着在生产队时,有人做件新衣服都舍不得穿,怕干活磨坏了,光着膀子抬筐、挑担子,把膀子磨得红红的,宁可皮肉受苦,也不能让衣服受屈。
说说文艺宣传队吧,我们的保留节目叫《送公粮》,用地方戏曲“柳琴”的唱腔,配上我编的词,以表演唱的形式,表现生产队送公粮的热闹场面。其内容也充实,剧情挺活跃,该节目还参加了县里的汇演呢。
说到送公粮,其场面也确实热闹。那时做什么事都搞形式,公社几十个生产队组织起来,大车小辆的,集中在一天送粮。公社事先用五色纸做好小旗分插在麻袋上或绑在粮车上,在公路上摆成了“一字长蛇阵”,那真是旌旗招展,气势雄壮。车队走走停停,吆天喝地的,热闹异常。
粮管所这下来忙了,按先来后到依次收粮。那验粮员、过磅员、记账员忙得不亦乐乎。社员们拥在不大的粮所里,卸车的、过磅的、往粮仓里扛粮的,吆吆喝喝,吵吵闹闹,你挤我扛,你争我抢,乱哄哄的场面,大有人仰马翻之势。
因人多车多有时要回到很晚,中午饭就在粮所吃。反正送公粮有的是粮食,可以拿粮食去饭店换馒头,顺便换斤肉,再从小卖店里打上一大黑碗地瓜干酒。几个人围在一起,一人一口传着喝,手捏着那沾着盐的肉块,那真叫大碗地喝酒,大块地吃肉,蛮有江湖豪杰之气。几个壮汉喝那一碗酒,吃那一斤肉,确实是少了点,比起那在生产队干活的社员们已是特殊待遇了。
提到“柳琴”,我们刚到农村时听不惯,觉着演员都是业余的,演技不高,就象在闹玩笑。唱腔还有些特别,怪怪的。恰恰就这怪怪的腔调,才正适合当地人的口味。
“柳琴”起源于清朝乾隆年间,距今约二百多年历史,流传于鲁南郯城各县和苏北徐州一带,其唱腔优美别致动人。尤其男腔粗犷豪放,表现出劳动人民朴实直爽的性格和浓郁的乡土气息;女腔宛转悠扬,体现了女性的娇柔细腻。“柳琴”与其它戏剧不同的是,在唱腔的尾音处带有高高的托腔。故“柳琴”也叫“拉魂腔”,每当演员们高唱这“拉魂腔”时,真的能把观众的魂拉进戏中。
因为是地方戏,所以郯城有多个业余戏班子,虽说是业余的,她们都以唱戏为生。百姓都喜欢柳琴,但凡戏班进村,村里的生产也为之让路,还要安排专人为其服务,去各生产队齐粮、齐菜、筹物;为戏班子买油买菜,支锅办饭,安排住处,那一番忙活,不亚于操办喜事。反正麻烦一次了,又是在农闲季节,爱热闹的村子就让戏班子多唱几天。
演出的场地也是因地制宜,在村中选地势高点、宽阔点的场子。演出时再派人维持秩序。如果在晚上演,戏班子有自备的汽油灯,高高挂起亮如白昼。
孩子们早早地就把小板凳一行行地摆满了场子,不止本村人观看,连十里八乡的年轻人都赶来聚会,一连几天如赶庙会一般热闹。
我老伴经常说,她小时候是个孩子头,经常带着一伙姑娘们去外村看戏、看电影。有时为了看一场戏或电影要走十多里路。至今她还热衷于地方戏。
那时演出的节目都是人们喜闻乐见的传统剧目,如《英台劝嫁》、《王汉宝借年》、《喝面叶》、《小姑贤》等,有些戏不知看了多少遍了,社员们还是乐此不疲,白天看了晚上看。看到那高兴之时,全场都乐不可支;演到那悲伤之处,人们也随之哀叹不已。这就是“柳琴”的魅力和百姓的朴实之处。
有时在劳动之余有人悄然哼上几声“柳琴”,再把那魂腔一拉,一下子就能把大家的情绪活跃起来,能引来众人的欢乐。
我们宣传队就是利用了人们对“柳琴”的偏爱,创作出了适合群众口味的节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