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忘却的岁月》之三十四
绝 食
在郯城这一隅土地上不止有着淄博知青,还有一批人数不多的青岛知青,他们是一九六八年落户郯城的,年龄普遍比我们小,分配在码头公社的几个村里,与我们相隔较远,因此接触不多。淄博知青倚老自居,青岛知青则以来自大城市而自豪,双方各有个性,所以来往不多。
天天在队里干活,大家也盼着大集去县城休闲一天。郯城集可谓大集,方圆百里的客商云集于此。集上有杂货市、粮食市、蔬菜市,牲畜市和猪市连在一起,木料市与家俱市面积庞大,还有旧车市场等市市齐全,说书唱戏、相面算卦打场子卖艺的无奇不有。饭市上煎包、烤排、凉粉、豆腐等食物齐全,一眼望不到边的人群热闹异常。
有次在郯城的大集上,英庄公社王巷村的淄博知青闫胜利和青岛的两位小弟兄发生了口角,双方争执不下竟动了手。结果闫胜利没经住青岛小兄弟的拳头,被捣得鼻青脸肿。闫胜利哪能吃这亏,恰逢大集这天弟兄们都赶集,一见他被打成那样,那还了得,淄博知青齐上手,两位青岛小弟兄见势不妙,落荒而逃。因慌不择路,直奔西南英庄方向而去,他们这是自投罗网,这一路上我们人多,把两位逼进了王巷村的苹果园里,看来青岛的两位小弟弟可能要遭遇一场噩运呢。这时几位青岛的知青弟兄们得到消息也匆匆赶来解围,从而使不可收场的事态得到了缓解。真是不打不相识,从那以后淄博和青岛的知青弟兄们感情得到改善,相处融洽。
一次,我们得到“三哥”的通知,去县革委会大院声援青岛知青。去了才知道,青岛的知兄知妹们在进行绝食斗争,已经几天没吃没喝了。当时的县革委会有前后两个院落,都是一色的青砖瓦房,后边院落里矗立着几棵大树,显得有些森沉,据说这就是以前的县衙门,经过历代的沧桑,成了现在的革委会。县革委会的接待室在两个院落中间东侧,东西向有四间屋大,空旷的房间里已看不到桌椅板凳,屋子的四周躺满了青岛的知青,人挨人的围成了一圈,看来他们这是全出动了。绝食的目的就是要求县领导解决知青生活中的实际问题,希望生活得到保障,并引起政府的关心重视。
绝食是个相当大胆、相当严肃的,是人们不敢想不敢做的事。我佩服青岛知青的气魄和胆量,他们敢于以绝食的行为来争取自己的权力是何等的勇气,我们自愧不如。见那些小兄妹们几天米水未进,静静地躺在那里,连抬手投足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真是让人心酸。他们的身体已经严重脱水,有几个已休克多次,接待室门外放有担架,是青岛弟兄们准备好的,我们去的人帮他们把休克的人员抬往县医院抢救。县医院离县革委会只一箭之地,抢救室里医生和护士们在紧张的忙碌着,已有几位先前被抬去的知青在注射吊瓶,他们见淄博的知青兄妹们来声援都感动地流下了热泪。我们都没说话,以心会之。因为遭遇和处境是一样的,心是相通的。我们的到场给他们带来了极大的安慰,也带来了理解和同情。
县革委会的后院里有几位从青岛赶来的知青家属,是县革委会用专车接来让他们解围的。每位家属身边都有一位县里的干部在做思想工作,希望他们规劝自己孩子尽快放弃绝食行动,那些大叔阿姨们也感到难过和无能为力,哪一个青年也不可能因为亲人的到来而停止这来之不易的集体行动,绝食仍在继续进行着……
什么样的情况能使这些血气方刚、活蹦乱跳的年轻人采取这种行动呢?一定是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才使用这种手段,这也是无奈之举。我想,青岛知青的这一行为,创下了我国下乡运动中的一个奇迹,是当时外界所不知的一次事件,可能读遍知青文学也找不到的事例,所以我觉得有责任如实地把它记载下来。
这是真实的事件,我无丝毫的夸张和演绎,也是至今大家都不敢想、不敢做的,而事实真的发生了。这足以说明知青的那种不怕天不怕地的抗争精神。而在当时谁也知道这是向谁绝食,向谁抗争。绝食会给他们带来什么后果?即使他们再年轻,事先也会掂量一下的,看来他们已全然不顾了。
中国早期下乡的知青们,在国家的召唤和分配下,去了祖国最艰苦的地方,作出了时代的巨大牺牲,本该是学习文化、学习技术的年龄,而因为下乡却失去了这种机会,和同样是国家分配到机关、部队、企业的同龄人相比,人为地造成了巨大的落差。这些差别一直影响了他们的一生,甚至还影响到他们的后代。人的一生是短暂的,而老知青们把那短暂的最宝贵的年华奉献给了“广阔天地”。从1964年下乡至1978年得以安排,这是何等漫长的十四年啊!有的地区甚至到了1980年后才给他们安排。他们在农村坚持、等待、盼望、直到失去希望,遥遥无期的长达十四年的心理创伤是一生难以抚平的,我是1964年下乡的老知青,1976年得以安排工作,长达十二年的农村生活,我能深深地体会到这种难熬的感受。时间已过去了近五十年,我们不应再去思考那些痛苦的往事,是啊!思考也是没用的,只能增添忧伤,应多多感受现在的生活,怎奈过去的知青经历实在太深刻了,而那些老知青们人还在,情还在,又怎能忘记那漫长的知青岁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