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兴安岭林场纪实〈四〉
山里的美景，如画如诗；山里的日子，艰苦卓绝。
黎明，鸦雀喳喳，炊烟袅袅。在熹微的晨光里，大山苏醒了呈现出醉人的幽蓝，往日寂寥的山林，晃动着知青忙碌的身影。不用班、排长催促我们早就醒了，准确地说是被冻醒的。我们住的棉帐篷就那么一层，用它抵御北大荒零下30度的严寒，真是难为了它，苦了我们。一股股冷风从裂着缝的帐篷门吹进来，感觉就象直接躺在雪原树丛里。
早饭后兵团战士们排着一字型长队，肩扛太平斧、弯把锯，踏碎琼瑶般积雪蜿蜒上山，向着人迹罕至的原始密林前进。在天风地土的养育下，这里灌木丛生，枝干繁茂，山陡路滑。知青的脚印散落、深陷在没膝的雪中，一如我们默默无闻的青春年华。
干活时，老职工和男知青俩人一道锯，而女知青则负责把整棵大树截成6米或8米长的原木，林场称之为楗子。嘈杂的锯声、斧声、欢笑声唤醒了大山沉睡千年的梦。小兴安岭是红松的世界，胸径在一米左右，高达三、四十米的参天大树比比皆是。随着一声洪亮的喊山号子“顺山倒”悠远地四处弥散，百年大树被我们从树根锯断后，轰然倒地，就象一座空中楼阁降临到人间。刹那间，雪花纷纷扬扬、漫天飞舞：我们吸入白雪，呼出霜气，我们神思飞扬飘融进了冰天雪地，巍巍林海，茫茫雪原，带给了知青们多少艰辛和快意。
开饭了，我们全排30多人围坐在劈劈啪啪作响的篝火旁，熊熊的烈焰升腾、飞舞。“火烤胸前暖，风吹背后寒”就象我们景仰的东北抗日联军当年那样：喝的是黑乎乎的融化雪水，吃的是外皮被烤得焦黑而里面还冻着的馒头……
这就是我们在小兴安岭林场的伐木生活。
由于上山几天来时不时遭遇险情，只是凭命运怜爱之手的垂顾，才一一化险为夷，生活给我添加了警觉，但厄运还是落在了我的同学邢勇的肩上。
放树的头几天，我们俩人是一个小组使用一把锯，每天都能锯倒七八棵大树，成绩还好，后来领导把我们分开了。他和一位女知青一把锯。也不知是哪位不负责的伐木工，锯断一棵大树后，树身并没有倒下，微微倾斜依托着旁边另一棵树的树枝还立在原地。他既没有想办法放倒这棵树即“摘挂”，也没通知其他人就走开了。而偏偏邢勇就选中锯第二棵树。而且他还违反了操作规则，在树木即将倒地的瞬间，树木会发出咔咔的断裂声，业内称谓“叫轧”，此时应当站立观察四周，以对可能出现的险情作出快速反应。可他坐在地上，当两棵大树相继倒过来，他已经没有时间再站起来，不幸中的万幸是只砸中了他的腿部，如果再偏移20厘米，那就……
随着一位上海女知青声嘶力竭的呼叫，我们都明白出大事了。我们立即跑过来，解下自己的绑腿带，七手八脚做了一副简易担架，连滚带爬地把邢勇抬下了山坡，紧急送往林场医院。虽然是简陋的医院，居然还有一台老旧的X光机，拍片后确定是大腿骨折，医生建议我们立即转院到哈尔滨治疗。然而二三百里的路程一路颠簸病人难以承受，必须要先复位再用夹板包扎，可小医院并没有牵引设备，医生让我们几个人分别抱住他的腰和腿用力拉拽，随着医生的指挥，我们几个人一齐用力，把邢勇痛得满头大汗，我们心疼得眼泪都快流下来，一阵忙乱之后，总算是牵引成功。
我们重新登上卡车，向哈尔滨方向疾驶而去。雪花伴着寒风撕裂着我们的肌肤，冰冷的感觉浸入骨髓，而双脚几分钟后就被冻成冰疙瘩，失去了知觉。
在道外区的陈氏整骨院，我们这些腰系草绳、衣衫褴褛的年轻人成了城里人发泄轻蔑目光的对象，经明白人指点，我们又驱车到位于王岗的兵团总医院就治，因为一时没有床位，我们临时安顿在狭小的旅社里，心里总算是踏实下来，忽然忆起，七八个小时了，我们水、米未沾牙。
这一天是1969年12月30日，城里家中的父母正忙于迎接1970年的元旦，而我们这些远在三千里之外的知青却在和伤病，零下30多度的严寒做着苦苦的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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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2013/3/18 10:07:00 [只看该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