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修队那点事
一九七六年那个多事之年的年初，我从原来插队落户的贵州省天柱县白市公社转点到贵州省凯里县舟溪公社。天柱县位于湘黔边界山区，当时十分贫穷落后，而我所在的生产队更在大山深处，一个劳动日的价值只是区区七分钱，乡亲们的日子过得更加窘迫，用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凯里县舟溪公社则相对富裕得多。我所在的生产队距县城六公里，不仅通公路，还通电、通水、通公交车。我的住房隔壁，是一家大型军工企业的水泵房，由于这家企业将寨子旁边的一个大溶洞里涌出来的优质地下水抽走了，为了弥补由此给当地群众带来的不便，作为补偿，这家企业为整个生产队的农家免费安装了自来水和电灯。有路有电有水还有公交车，在曾经的天柱知青眼中是非常奢侈的事，不仅如此，这个生产队的人均口粮在500斤以上，是天柱县的三倍还多。我的转点，仿佛是从糠箩跳进米箩，感觉好极了，套用时髦的话说，幸福了。
这个生产队清一色的苗族同胞，水泵房的四条汉子都是复员军人，也都是苗族。来的时间长了，我同这4个工人老大哥混成了哥们，哪个有好吃的，都忘不了叫上我，隔三差五的一块喝酒吃肉，直喝到一醉方休、吐得一塌糊涂。没有酒喝的日子，我就跑到他们任意一家的厨房，用他们的电炉烧水做饭，如此这般，我连买煤运煤烧煤炉子这些麻烦事都通通给省掉了。
转点过来不久，大队就安排我到常修队干活。从当时所干活的情况来看，我的理解，常修队是大队的一支机动力量，组成人员都是青年男女，除了确保大队采石场的正常运转外，还干一些农田基本建设及其设施的维护。比如，修整被山洪冲毁的田土、开垦荒山、清理河道等等。当然，农忙的时候也得突击抢种抢收。
常修队队长是一个快乐的中年汉子，风趣幽默，常常妙语如珠让人捧腹，在轻松愉快的氛围中，日子一天天很快过去。
队长姓李。李队长有一句口头禅：傻（读ha，阳平）卵。这是李队长对别人的惯用称谓，也是他对别人的褒奖、斥责，不管他对别人是爱是恨，他都用这个词来概括。那时我年轻气盛，混熟了以后，我也管他叫傻卵，不料他也乐呵呵地应允，一点也不生气。常修队的其他青年男女没有谁敢这么叫他，一则他辈分高，二则他办事公道威信也高。能把这一帮楞头青调教得俯首帖耳，没有三下两下是不行的。有时我也逗趣，说：傻卵，如果你不说话，我现在就喊一声，梦戈梦，梦梦者垅格梭（苗语：收工啦，回家吃饭去），你说这些大姑娘小伙子会不会跟我走？傻卵说：肯定会。但只要我一开口，就没人敢跟你走。我说：当然，我这不狐假虎威吗？但如果换个人，想假传圣旨也没人相信，你说是吗？众人皆笑岔了气。
我之所以能在常修队成为没有名分但事实上的“二当家”，完全是自己努力的结果。在天柱的七年，所有的农活——耕田犁地、栽秧打谷、挑担负重，都难不住我，也就是说，这农村所有的技术活、体力活，我都拿得起放得下。
记得在凯里的第一次插秧。
这还得从在天柱的插秧说起。
那时候还没有杂稻，也没有伴随着杂稻的推广而兴起的水稻种植适用新技术——两段育秧，东西向、宽窄行移植。尽管如此，天柱的插秧还是很讲究的，不兴拉绳，全凭徒手，讲究的是横平竖直，整整齐齐，端的十分好看，这也是为了便于日后除草时，秧耙——一种类似于“二师兄”使用的钉耙的水稻专用的除草工具——在水稻秧苗行间的运行不受阻。我在天柱学习插秧，返工无数次、被嘲弄无数次、被“关羊”（ 插秧时别人在身前身后插满秧，被围在水田中动弹不得。是一种捉弄人的方式。）无数次。多年媳妇熬成婆，后来，生产队的插秧高手再也奈何不了我。
那天随着常修队的小伙，挑着秧苗来到田边。我有意磨磨蹭蹭，等他们下田后看看他们的插秧技术如何，同时也给他们一个关我的羊的想像空间。几分钟后我大失所望，这里插秧完全不成行，插的是满天星，把水田插满就OK了。后来我问傻卵，为何插个满天星，这一点也不好看不说，也不便于用秧耙除草。傻卵却说，这儿除草不用秧耙，用手，因此不在乎秧苗是否成行。
可想而知。我一出手就把这些小伙子给比下去了。我每一趟插五行，横看成岭侧成峰，成了水田里一道亮丽的风景线。那些想关我的羊出我的洋相的人，也被我远远抛开。我鹤立鸡群，一枝独秀，从此名声大振，后来成为常修队当仁不让的“二当家”，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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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2013/4/5 13:43:00 [只看该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