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忘却的岁月》之四十
我有了工作
1975年我国东北的营口、云南等地相继发生了大地震,死伤惨重,从而引发了郯城人对地震的恐慌。早在康熙年间,郯城曾发生过一次八级以上地震,据县志载,马陵山多处断裂,百里之内房屋皆倒塌,积水达三、四米深,幸存者惨不忍睹。
据说地质学家李四光先生预测,我国已进入地震周期,他生前所预测的四个地方已有三处震完,唯独郯城没震。这下把郯城老百姓吓坏了,从75年起该地进入地震慌,地震屋、地震棚遍地皆是。那几年前前后后地邢台、唐山又相继震完,尤其唐山死伤惨重,人们聚在一起没别的事就谈地震。郯城的老百姓住的屋都是土打的墙,有一尺来厚,那要是地震了可麻烦了,吓得人们昼夜不敢进屋,惶惶不可终日。
同年邓小平被起用,当属临危受命,主持党和政府工作,他一上任就大抓经济建设,逐步开始了拨乱反正。我国的拨乱反正应该是从邓小平重新工作那年开始的。
秋后我们接到去县医院查体的通知,凡男性知青,不管年龄大小,结婚与否,只要身体合格,一律就地安排。真如晴天一声霹雳,梦寐以求的回城梦终将变为现实。改变知青的命运,这也算是邓老人家的功德!
大家聚在县医院里填表,按理说应该是很振奋的事,再看大伙却失去了往日的狂热。十一年的农村生活已彻底改变了这伙昔日如火的年轻人,旷日持久的等待使他们显得死气沉沉,即使在命运发生变化时,也显不出一点激情。时间把他们捉弄的木讷了,心灵已被尘封的岁月所锈蚀。
当填家庭出身一栏时,我那握笔的手有些犹豫,只见吴庄的王××老兄,毫不含糊地在他的表格里填上“地主”两字,只见他面无难色心不烦,我真的佩服他的气度。我一直厌恶这两个刺眼的字,想想我不如他,是啊!都落到此等地步了,还有何患得患失。我不仅想起诸葛亮那“淡泊明志,宁静而致远”的名言,是值得一生揣摩体会的,真正做起来是太难了!
查体后的一个月,老知青们聚在县委大院,由劳动部门公布各人的去向,有去供销系统的;有去建筑社、运输社的;去工业系统的最多,我和其他十来位知兄知弟分在了县五金工具三厂。该厂在郯城最北边的李庄镇,与临沂县相邻,距英庄60来里。说起来是离家有些远,但我看别人都很顺从,都能服从分配,看来大家是在默默地承接老天的安排!
元旦过后,时间已跨入公元1976年,我们这伙新职工进厂了。时光跨越了十二年后,我们又象刚下乡时住进了集体宿舍,不过这次住的是大瓦房,我们十来位住在一口屋里。我分在了油漆组,那年我31岁,属而立之年,已是三个孩子的父亲,还按学徒工待遇,每月20元工资,第二年每月22元,第三年才增到每月30元。我们按当时的规定经过了一段长时间的低工资过程。厂里为了照顾低收入人群,在食堂里特意增设了5分钱的菜,这对我们是很合适的。那些吸烟的弟兄们专买那一毛钱一盒的葵花牌香烟,虽说是有工作发工资了,但经济上仍然非常紧张。
每逢星期六我都回家,临走前从食堂买上一包馒头带给孩子吃,两个女儿知道我回家,都在村头等爸爸。那时虽说穷,但穷的有滋味,现在倒不穷了,反而觉得空虚。孩子们都大了,各有各的事业,家庭成员很少聚会,即使相聚也都匆匆忙忙,想想反而有些怀念过去的日子。那时厂里、家里、老婆、孩子,热乎乎的炕头牵肠挂肚,粗茶淡饭忙忙碌碌倒另有一番乐趣。
所谓工具厂就是一个生产各种型号钳工锤的工厂,其产品贴上中国制造的标签,专供出口,也没多少科技含量,由锻压、磨光、油漆等工序合成。油漆就是将带有木柄的半成品,挂上清漆,经过烘干后,转包装车间的这么一个工序。因为厂里生产铁锤需用大量钢材,汽车三天两头地往厂里拉。有的职工说,我们这是在向国外输出钢材,输出劳动力。那年代对此种评论我理解的不深,总认为能和外国人做买卖,已难能可贵了。
我们厂的书记叫张文谨,小50的年纪,穿着朴素,是郯城县有名的优秀党支书,为人正直,做事低调,职工都非常尊敬他。对于我们这伙老知青地进厂,书记很重视,认为是知识青年,在农村那么多年,一定积累了很多经验和能力。亲自组织我们学习、读报,谈感受、谈认识,要求挨个发言。不管什么形式,学习就是件好事,可大家都不适应,满肚子话倒不出来,嘴都拙拙的,找不到合适的词句表达,大家都觉不好意思。长期的农村生活都呆傻了,个个私下里开起玩笑,信口开河可能说了,真到正事上都憋气了。只有我还能顺着书记的意思谈点感受说上几句,因为我在招工前一直干着生产队长,经常参加上面的会议,有所影响,我也经常在队里开社员会,没想到参加工作后,这平时的锻炼派上了用场。
打那以后,书记经常找我谈心,问寒问暖的,让我大受感动,我也尽其所能干好工作,努力表现。书记还让我负责厂里的宣传工作,根据当时的政治形势写写画画的都由我来完成。
这一年“四人帮”因北京天安门事件,刮起了猛烈的“反击右倾反案风”,又把邓小平整下了台,这也是“四人帮”倒台前的一次大反扑。那年总理、委员长、主席相继去世,老百姓说那么大的人物接连去世,是不吉利的象征,一个个大地震的发生就是征兆。天灾人祸齐俱,中国步入了艰难时期,天象要蹋了一样,人们惴惴不安,何去何从,形势严峻。
我们处在生产第一线,我清楚的记得邓小平的“抓革命、促生产”对社会产生了巨大经济作用。那时张书记经常带我去县里参加生产会议,书记直言不讳地说:“我发现你是个人才,我要培养你。”这应该是我人生难得的机遇,对我来说是幸运的,按理说我应牢牢抓住这机遇不放。
人生的机遇是非常宝贵的,也是极少有的,当你错过之后,同样的机遇是不会再来的,也可能会失去一生的造化。人生的机遇不用多,一次足以改变命运,这是我贴切地体会。
我知道书记是真的对我好,真的喜欢我。进厂后地学习其实是在选拔人才,我被选中了。从参加工作到这偶然的机遇都发生在我的想象之外,当机遇真的来到眼前时,我无思想准备,却犯了愁,没勇气面对。只有逃避,我不愿再去撕掲那思想深处的伤痛。因为太多的挫折使我心冷,太多的打击让我心痛。谁不想上进,谁不想改变命运,对此我已产生了怕意,害怕因此而招来烦恼,我只能在心里深深感谢张书记的知遇之恩。
我是个遇事敢向前冲的人,不知怎的我就是冲不起来了。才30来岁就知道命不可强求,即使运气到了面前,只能退避三舍。
我无法向书记表明心思,“三十六计走为上”,我以照顾家庭为由要求调回郯城,书记对我的走很是惋惜,承诺帮我调动,并帮我安排一个合适的工作。我走后的一两年内,张书记从厂里推出了两位新人,一位后来当上了县工业局局长兼书记,另一位当上了县玛钢厂厂长,我当时是书记选中的这三人之一。对我的离开,我毫不后悔,因为我早已失去了上进之心。直至16年后我回郯城,特意去看望从县工业局局长位上退休的张书记,才向他道出了当年的苦衷,并当面感谢了他的知遇之恩。
五金工具三厂紧临205国道西侧,厂区不算大,蓝蓝的一片,倒也巍峨壮观。我从下乡起就没离开过205国道,这条国道是通衢山东南北的大道,是齐鲁大地的经济命脉,它从山海关至广州跨越八个省份,贯穿于淄博和郯城。后来我做买卖也主要奔波在这条大道上,可以说它伴随了我的一生。人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是靠205国道成长的,我深深地感恩这条大道。
那年冬天下了一场特大的雪,前几天和江峻老兄聚会时还谈及这场大雪,他爱人带着孩子从郯城回博山,不巧遇上了这场大雪,因交通堵塞,在临沂一下误了八天,大人和孩子遭了不少罪。
那场雪把205国道埋了30多厘米厚,一切车辆都无法运行。
正值星期六,我回家心切,见别人都不走了,我想就是天上下刀子我也得走,我邀王铁成老兄与我搭伴,两人在大雪中艰难跋涉到深夜。
那场风雪虽不大,但雪花纷纷扬扬飘个不停,路上见不到行人,黑夜中只有我们两位天涯沦落人在奔波。大雪漫过了脚腕,踩上去绵绵的、深深地,重重的脚印一步一个地印记着我们走过的历程。尽管走的很吃力,但我们没有退却,在顽强地前行。大雪不但没有阻碍我们,反而使我们更加珍爱生活,珍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