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忘却的岁月》之二部（四）
下乡在阿克陶县
1962年以后全国经济形式有了明显的变化，首先是解决了挨饿的问题。因化工厂的“下马”，我厂的一部分职工与其他单位共三四十人被下放到该州与苏联接壤的阿克陶县的一个公社里务农，我又一次尝受了失去工作的滋味。我变成了一位农民，这是我的第一次农民生涯。
按规定，凡下马的企业职工应回原籍，可该州不准我们回“口里”，要我们继续留在“口外”。当时有个现象就是只要你去了“口外”，想走是不可能的，那才叫有来无回。事先我们厂里有两位同事偷跑，被抓回来送到看守所拘留了三个月，他们在看守所受了不少罪，吃了不少苦。那时交通落后，行动极为不便，每月工资不到月头就花光了，手头上没钱，没法跑也不敢跑。有几位同事酝酿去西藏，说西藏能吃饱，大家都知道从阿图什乘车去和田，然后翻越昆仑山就是西藏。这一计划幸亏没实现，如果真往西藏跑定然命丧昆仑雪山。在阿克陶县里曾有一位安徽籍的同事逃跑被公社抓回后送到派出所，拘留了好多天。那时只要到了那地方，是有进无出，当局可能想多留下部分汉族人。
我们一伙人分在一个大队里，队长是个柯族大叔，他对我们这伙人很关心，还给我们办起了食堂，从生产队里找了个带队的领着我们干活。和柯族朋友们在一起干活是欢乐的事，他们性格开朗，爱说爱笑，快乐的劳动场面感染着我们，使我们很快度过了那段思想低落的时期。我们去了没给生产队干多少活，出多少力，长期待下去会成为当地的累赘，州领导把这伙人安排在少数民族的农村是不适合的。
当时新疆公社书记以上的一把手都是汉族人，我们所在的公社书记是潍坊人，据说他老婆是他在部队转业时上级给他安排的，因家乡生活困难他岳父也跟他在一起生活，帮他料理家务。经常见驮着麻袋的骆驼在他门前卸货，都是些粮食、饲料之类的东西。他家里喂了许多鸡还喂着猪，逢年过节他家就杀一头大肥猪，生活很富裕。我们都想不明白，在我们的社会里竟存在着么大的差别。山东人应该很讲义气，可那家人对我们很冷漠，没有“老乡”味，在南疆时只要是汉族人统称为“老乡”。这家人使我感到太冷漠不重情义。我们几个小青年就想法算计他，白天把他家鸡逮住把头拧掉藏起来，夜里煮着吃。
那时阿克陶县也驻有建设兵团，离我们所在的农村相距十来里路，我们经常去那儿玩，因为都是汉族人便于交流。建设兵团的人大部分都住“地窝子”，就是在地下挖的坑，坑四周再垒点墙，用草和木棒搭成顶子，顶层用厚厚的泥抹起来。那地方常年不下雨，土地干燥，“地窝子”是可以住人的。
我发现建设兵团里也有让人看不下去的事情，见一位安徽籍的兵团职工，佝偻在墙角下晒太阳，身上的虱子多的在棉袄外面爬，使我们为之同情，由此可见当时建设兵团生活的另一面。
建设兵团里有些活跃的文艺人士，他们能拉会唱，能弹会跳的，经常和当地的柯族朋友开文艺联欢，这是民间自发的行为。柯族人能歌善舞，每周欢聚一次，大家聚在一起跳舞唱歌，场面异常欢乐。舞会设在一个比较大的院内，男女分站两旁，以交际舞为主，也跳民族舞蹈，每当那美丽的姑娘跳起迷人的独舞时，沉不住气的舞伴们也随着跳了起来，他们的舞姿热情奔放，展示出了高原民族的豪放性格，全场高潮迭起，欢呼声、口哨声不绝于耳。兵团的伴奏者是柯族同胞最欢迎的人，我们随去的也受到热情的接待，尽管互不认识也和在场的人们一一握手，以示友好之情。南疆的少数民族同胞都很大方，热情豪爽，他们热爱生活，热爱朋友，不拘不束的性格是值得我们汉族人学习的。
新疆是个矿产资源、自然资源非常富饶的地方，记着在化工厂时厂里派车去阿克陶县拉耐火土，汽车经喀什转到阿克陶县的一个深山里，汽车在崎岖的山路上盘环，当停在一个山脚下时，使我惊奇的发现那座山就是一座耐火土矿，我简直难以置信眼前的事实，那不是一座山吗！
阿克陶县处于丘陵地带，漫山遍野长着很多药材，以甘草为最多。有的甘草根足有碗口粗，估计最少也有几百年历史的生长期，我想中国的“甘草王”可能就生长在这里。我虽不懂药材，在那无污染的沙漠地区，它的品质应该是最上乘的。
还有那河里一群群鱼儿真是馋人，我们用窗纱和柳条做了很笨拙的网，只留一个口，一个人按住网，两个人在河里用棍子往网里赶鱼，用这种笨拙的法子逮鱼，网网不落空。鱼逮多了拿不回去，广东朋友有办法，随手就把鱼开膛挖肚，在河边洗净，然后把鱼放在河边的石子上晾，石子热的烫手，上面有炯炯日光晒着，不长时间就把活鲜鲜的鱼晾成鱼干了，这就便于携带了。
在那幽静的河谷里，我们沐浴在明媚的阳光下，欢欢乐乐，自由自在，在那异族他乡，享受着大自然带来的喜悦，好像到了世外桃源。
我在新疆的时间里没发现有任何的民族隔阂，每逢走在路上都会遇见陌生热情的柯族朋友们主动跟我打招呼，使我感到最亲切的是那些盘着高高帽子的“阿訇”们，他们都是些老者，在路上见了我时握着我的双手说：“巴郎，亚克西。”就是年轻人好的意思。他们那慈祥的笑容和那温暖地双手，让人不由的萌生感恩之情。
使人难以接受的是时光过去了五十年后的今天，乌鲁木齐市竟发生了“7﹒5暴动事件”，这使每个善良的人们都感到惋惜和遗憾，事件的发生值得我们每个人深思和痛心。
当我们决定要去州政府“请愿”回“口里”时，有位柯族姑娘沉不住气了，向我敞开了心扉，不愿我离开她。那姑娘叫阿瓦尔汗，柯族“汗”的意思就是公主。我们与她同住一幢房子，她父母很慈祥，很喜欢我，她还有一位漂亮的小妹妹，我经常和她去离住处不远的沙漠里打柴，拾些可烧的草背回来。在那一望无际的沙漠里，情窦初萌的我陪着那位长辫子大眼睛的美丽姑娘，心情有说不出的甜美。我们躺在沙漠里望着辽阔的天空，她妹妹在笑着跳着，好像那世界就我们三人，自由的心在天上飞翔，飞的又高又远。阿瓦尔汗有时会高歌一曲，在那空旷的沙漠里歌声象从天上飞来，听起来是那么的遥远，象在呼唤着心上人。她问我：“回家干什么？”我说：“想阿妈啦！”她说：“这里不是有吗！”。她不愿我离开她，这一年的相处产生了很深的感情，看的出她是真心喜欢我的。可是回家的决定是难以改变的。
我离开了她，离开了一个给我带来幸福的姑娘，她音容笑貌至今还能浮现在我的脑海中。在阿克陶县近一年的岁月中，虽说坎坷，但也快乐。因为有位美丽的姑娘给那颗远离家乡，渴望亲人，孤独寂寞的心浇灌着温暖，那不是一般的温暖，是来自不同民族的炽热情感。
州政府有关人员在我们集体“请愿”的压力下，接受了我们返回原籍的请求，并给我们发了回家的路费，按下放规定每年发一个月工资的工龄补贴，还出车把我们送到离乌鲁木齐一百来里路的临时火车站。那时兰新铁路还没通到乌鲁木齐，临时火车站就是一个大空场，也无什么建筑，只有些临时草棚遮挡风雨。东来西往的人聚满了场子，有回“口里”的，也有从“口里”新来的，人们都在寻找生活出路，沮丧的人们都充满了迷茫之感，人们好像都在等待，等待着希望。
幸好我们都带着行李，在空场里等了两宿后，总算坐上了返乡的火车。因身体虚弱在火车上尝受了长途旅行的颠簸，过了西安时，我在车上突然感到精神失常，好端端的坐在那儿就像进入噩梦一般，难以自控。想起刚去新疆时，也是过了西安就感到腿部不适，水肿的特厉害，用手一按就出现一个窝，至今我还忘不了那种感受。不管多么艰难总算回到了阔别已久的亲人身边。
我在新疆有两个最要好的朋友，都给了我很大的帮助。一位是湖南桂阳的李金龙，另一位是河南许昌的刘汉兴，两位年龄都比我大，待我像亲兄弟一般。李金龙爱看书，在他的影响下，我也去州图书馆借书看，记着看的是“三言”还有《今古奇观》之类古典小说。当时金龙说他肺不好，但没发现什么症状，回“口里”后，和他通了几年信，后失去联系，不知现在他的身体怎样？
刘汉兴大哥能歌善舞，文武全才，我很崇拜他。我们俩给生产队喂猪，在一起生活了很长时间。我们三人形影不离，关系密切。回“口里”时刘汉兴随李金龙去了湖南，后又去了宁夏“石嘴山”，随之失去了联系，也不知他近况如何？可能与两位兄长今生无缘相见了吧！
在乌鲁木齐火车站我人生中第一次尝到了朋友们、难友们那种难舍难分的离别之痛。中国自古就是一个重友情讲义气的国度，古有“伯牙与子期”之典说，今人也应效仿，倡导人间的爱和情。
人就要有友情，友情是一种境界，一种精神，友情是“义”、是“信” 、是“仁”。小时我爱在周村下河说书院里听李同和老先生说评书，他常说的本子是“七侠五义”，其次是“岳飞传”，书中的义胆、侠心、忠义深深影响着我，我少年就喜爱忠臣痛恨奸官，做事要学那侠义之士，深受武侠小说魅力的影响。小说总是小说，与真实的社会是不一样的，为讲义气，吃过不少亏，受过不少教训。我深知我不善言谈，不善交际，有些穷酸毛病，不愿与不喜欢的人相交，这是我的一大弱点，尽管在性格上存在弱点，但我还是认为做人要讲友情、讲义气，没友情的人生是不完美的。
两年的新疆生活是漫长的，也是短暂的，那段生活对我的影响很深很深的，我感到自己长大了。
新疆是个好地方，我永远忘不了那里美丽的山山水水和那勤劳可爱的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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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2013/5/22 15:41:00 [只看该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