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忽悠”这个词还没有忽悠起来 ---- 赵本山年龄尚小,正跟着他的瞎子叔叔在铁岭农村一带游荡学艺,唱“二人转”。我笑着对崔师傅说:“你别给我戴高帽子。你刚才自己交代了,把我拉下水,寻找一个能帮你们打黄羊的人,是你们车队早就预谋好的事情了,对不对?”
“嘻嘻,也别把这事说得像林彪搞阴谋诡计一样嘛。咱俩说好了,三天后,我还给你们送草,你帮不帮我们打?”
我那时还是年轻,到11月底才满20周岁,没有杀生是一种罪过的概念。加上第一次出手,就打了这么多黄羊,很有一种得意洋洋的成果感。对崔师傅的请求,我心想,反正天不知、地不知,只有崔师傅和他的车队知道这件事,我再打两次又何妨?于是,我说:“崔师傅,我可以帮你们继续打,但你必须答应我两件事:一、你们车队一定要给我保密,你们那里存的黄羊多了,难免被发现。传开来,你们再有大嘴张三,一旦查下来,倒霉的是我!”
“你放心吧!我们有你们团指定给我们的专用仓库,放备件和汽油,队长一个人拿钥匙看那个库,别人进不去。我们把羊就藏在那里,半夜装卸,谁都发现不了。你说第二件事吧?”
“第二件事就是,我知道你们是配着枪的车队。希望你们能找来一把五六式半自动,我把那支枪给你们校准 ---- 不用我的枪打。半自动枪管长,比冲锋枪精度好,我能在更远的距离射杀黄羊,这样既省你的汽油,咱们的产量还高。再说,即使我打黄羊的事暴露了,上面查下来,也是用你们的枪和你们的子弹打的,没有动用部队的武器弹药,我虽然违纪,但是坚持说,咱俩没有进山,是顺路打黄羊,罪过不大。”
“好好好,我答应你!我们这次来,武装部给我们配了好几把新的半自动呢。”
“崔师傅,千万记着:你下次来,一定带上一个半身靶 ---- 我得校好那只枪的精度。”
当崔师傅把我送回连部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通讯员把战士们写的家信都交给崔师傅后,还递给他几张饼和两听肉罐头、两听菜罐头,他对崔师傅说:“这是指导员给你和那位没赶上午饭的师傅留下的饭,你俩在返回途中吃吧。”说完,他对我说:“连长、指导员让你到了以后,立即到连部报到。”
“咱们回连队的时间晚了,”等通讯员走远了,我小声对崔师傅说:“他们肯定要问我晚回的原因,我就说车在路上有毛病了,你俩修车来着 ---- 注意,也告诉那位师傅这样讲!”
“你放心吧!”崔师傅向我挤了挤眼睛,招了招手,把车发动后,就开车下山了。
我在连部门口喊了声:“报告!”
“进来!”---- 这是连长的声音。
我推门进屋,看到坐了一屋子的连队干部,好像正在开什么会。连长见我进来立即下令道:“立正!向后转,验枪!”
我随着这一串口令,转过身,左脚向前跨出一步的同时,把枪向前送出,枪口对着无人的墙壁,先卸下弹夹,然后拉开枪栓。连长走过来,确定我的送弹仓没有子弹后,又摘下枪口帽,检查有没有开过枪以后留下的烟渍,同时,还低下头闻了闻枪口的味道。我心里暗笑:“呵呵,连长,我早就防着你来这一手呢。”
“验枪完毕!”连长下令道。
我对着墙推上枪栓,空击撞针后,安上弹夹关住保险,然后收枪成立正姿势,等连长下面的口令。连长说:“转回身吧,向指导员汇报一下到排哨送草的情况。”
我在前面介绍过我们这位指导员,他是个思维缜密,心细如发的人,他不仅问了我这趟出勤的情况,还详细地问到一排战士的情绪如何,甚至问到某某新战士还想家不?某某上次从马上摔下来,有后遗症没有等等。我把我知道的,都作了汇报。
最后,他问我在回程路上为什么多走了近三个小时,我说崔师傅的车坏了,两位师傅修了半天才修好。
我想,连长、指导员肯定对我晚回的原因做了各种推测,连长验枪,是因为他去年也给崔师傅打过黄羊,所以怀疑我也跟他一样。幸亏,我早有对策,擦枪,消灭了物证;撒谎,隐瞒了真相。
谈话结束时,指导员还夸了我一句:“任务完成得不错!一排那边来电话还表扬了你,说你昨晚还给他们站了一班岗。回去休息一下吧,后天还派你去押车。”
出了连部,我轻轻吐出一口气,好险哪!说白了,我当时很矛盾,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再帮崔师傅打黄羊这件事。继续打下去,不仅辜负了连首长对我的信任,我还得明一套暗一套地做人;不打呢,我已经答应了崔师傅,还让人家下次给我拿来一只半自动。
到了晚上,我躺在床上,仔细地又回顾、细审了一遍白天打黄羊的全景图,总结了击倒每一只黄羊的详细过程。后来证明,这种总结对我以后成为打黄羊能手起了很大的作用。比如说,黄羊在体力充沛、横向奔跑时,我应该瞄准什么部位,在什么时机击发最好。在车顶上,居高临下,打与卡车并行赛跑的黄羊,应该大致瞄准什么部位击发,才能只打断黄羊的腿,而不伤及其身上的部位?等等。
不曾想,这种回忆和总结,让我越来越兴奋:一是,大致摸出了一套打黄羊的门道;二是,老想着,我下次试着换这个办法行不行,换那个办法行不行的问题。结果,越想越不愿放弃打黄羊的念头了。
“不行,我还得打!不然怎么取得射击运动目标的实战经验呢?如果我有了这套本事,真打起仗来,不也挺有用的吗?”那天夜里,我终于找了这么个歪理由,把自己说服后,甜甜地进入了梦乡。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