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打绳 - 散文小说 - 中国知青网

打绳

绳索堪称多功能多用途的“柔性紧固件”。

在农村，麻绳的耗用量大，扎粮袋子口要用细麻绳，装车捆绑货物要用粗麻绳，打墙拢墙板要用中不溜的麻绳，当地人称之为“松三股”。

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决定了农民用绳就要自己动手“打”（拧）制。

打绳用的原料是麻。麻是一年生（或有多年生）的草本植物，茎部纤维细而坚韧，耐磨，耐霉，适用于制作绳索。麻的品种有多个。查阅《辞海》后感觉，在我下乡的科尔沁地区，苎麻、亚麻和苘麻（俗称青麻）大概都有栽种。

生产队为解决打绳的原料需求，每年专门安排一些靠近水坑不宜种粮的零星地块种麻。

到了割麻季节，人们把麻割下来打成捆，就近丢进泡子（水坑）里，用“草垡子”（长草的泥块）镇压到水底浸沤。麻皮不易被水浸腐，经过浸沤，其柔韧性会进一步增强。

麻沤到一定时候，就要从水里捞出来晾晒。沤过麻的泡子，水混浊且腥臭。皮肤过敏的人下水起麻，两腿会起满红疹，奇痒难耐，相当难受。

捞出水的麻，打散捆，过风呲干了，分到各家各户“扒麻”——就是从麻的茎皮上剥离麻纤维。根据扒出麻皮的分量，生产队给干这活儿的社员记工分。

扒下来的麻纤维可用来打绳；扒麻的下脚料——麻杆可就是典型的废物了。麻杆细长飘轻酥脆，一碰就折，无法“委以重任”，所以有一句歇后语形容“麻杆打狼——两头害怕”。麻杆又不禁烧，一沾火燎就没劲儿了，人们用它填灶膛烧火都嫌火头软。

从历史纪录片里，见识过延安时期军民大生产如何用纺车将棉花加工成棉线。在我下乡插队的内蒙农村，未见到过这类纺车。纳鞋底用的茎皮发亮、棕黄色的细麻绳，就靠妇女双手捻搓加工。先取一缕麻皮夹在掌中，对搓出一个“头绪”，在“头绪”的下端吊一根骨头棒子做“坠头”，起纺锤的作用。一边用手在“头绪”的上端均匀地续接麻皮，一边用手一个劲儿加力拨动吊坠的骨头棒子，促其顺时针不停地旋转，于是一股麻绳就越拧越长。

农活生产多用大绳。打大绳的原料是青麻，打出的绳子青灰色。

打大绳，手捻掌搓达不到旋拧要求的力度，需借助“摇柄”、“钻孔板条”、“木牛”等一些简易辅助工具，找一块百十平方米的宽阔场地，甩开膀子大干；还须几个人通力协作，有人续麻，有人绞劲，默契配合。

这些年经常强调团结，“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拧成一股绳”成为使用频率很高的口号。足见“打绳”这项活计，堪称是“团结的典范，协作的样板”。

几个人默契配合共同打绳，起头、续麻是技术活，由有经验的老农承包；旋转摇柄、绞拧绳花是费劲的“力巴”活儿，当然由年轻人干。

打绳的摇柄形状酷似发动汽车引擎的曲柄摇把，不同之处是前端窝有一个小铁钩，用以牵挂绳头。

生产队打绳专门备有两块形似“孪生”、四指宽、二尺多长、等距离钻了三四个孔的条形硬木板。一块“带孔板条”固定在报废的勒勒车架子上，每个孔中都穿插着一根打绳用的摇柄。孔心镶嵌着大号铁螺母，螺母内侧涂有润滑黄油，以防摇柄反复旋转磨损木质将钻孔扩大。另一块“带孔板条”将几根摇柄手握的另一端“并联”起来，形成了一个“摇柄组合”。双手把握住“活动”的钻孔板条两端顺时针使劲摇动，被板条套牢组合起来的各根摇柄同步旋转，可以同时拧绞出两、三根麻绳，也可以将几股细绳一起拧劲，合成一股粗绳，从而提高劳效，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用曲柄摇把盘带汽车引擎，必须一个劲地朝顺时针方向使劲摇，往往是越摇越较劲，越较劲的时候，越是千万不能泄力松劲，否则不仅车子发动不起来，反弹回来的摇柄还能把人打个跟头，甚至致残。用摇柄打绳情同此理。稍微松懈，不仅会使正在拧劲的绳索“破劲”，招致前功尽弃，还会出事故，造成操作人被摇柄弹伤。

麻皮打绳时会拧出了麻花，使绳子长度缩短，由此产生一股强大的拉力，将绳端加工者往前拽，逼迫其步步向摇柄“靠拢”。续麻的人像参加拔河大赛一般，足蹬地面，拼命将身体向后倾倒。细绳绞拧合股产生的强大的牵引力是三两个打绳者的体力再加上体重都难以匹敌的。所以人们打绳前总把磨盘碌碡等重物事先坠压在报废勒勒车架子上，以增强抗衡的力量。即便如此，大绳拧起劲来，仍像一台蛮力十足的拖拉机，拽着重物和打绳人一寸寸地不停位移，在黄土地上留下一趟深深的拖痕。

三股绳索合股时，每股绳的一端集中拴挂在同一个摇柄钩子上，另一端分别挂在组合摇柄的各根摇把头上，一个流线型鱼头状的“木牛”顶在三股绳的交汇处。“木牛”拦腰横穿一根木柄，周遭三相等分，刻有深槽。绳端摇柄的人持续加劲绞拧，以“木牛”为分水岭，前端的绳股不由自主地“合而为一”，其后的各股叉开深深勒进“木牛”的槽沟。双手扳住“木牛”把柄的老农，竭尽全力将三股细绳勒紧的“木牛”朝合股增粗的绳头“上溯”挺进，以滞缓细绳“三合一”的速度，使拧劲更加有力，“绳花”更细密、更紧凑。

出大力，流大汗。经过一番拼搏绞拧，一团团麻皮被拧成了一根根棒硬结实的绳索。

打好的长绳刮去毛刺、盘成捆，交给生产队保管员验收入库。绳索入（出）库的记帐办法很独特，过磅称重而不量长短。实践证明，这种管理办法简单又实用。

学会打绳之后，每逢干活需用绳，自己奉派到库房“领料”，返回的路上我总是情不自禁地攥捏、抚摸着手里的绳索，仔细端详，猜想：这盘绳子没准还是咱亲手参与打出来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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