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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牧马记

帅哥哟,离线,有人找我吗?
陆鹏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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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帖心情 Post By:2009/4/23 18:52:00 [只看该作者]

 

沙海归舟君、怀书兄弟:

     久违了。上旬返京后,看到贵版新作迭出,文章斐然,目不暇给。其中几篇反思插队,回望知青的力作,也触动了我的知青情结。《牧马记》的第六节,正巧写到我曾经的一段心路历程。

     把拙作逐节发于贵版,正好得惠于诸君的指点,也可以督促自己克服慵懒,抓紧完成。

忱谢光临!敬颂编安!


                            陆鹏九2009-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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帅哥哟,离线,有人找我吗?
龙行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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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帖心情 Post By:2009/4/24 9:35:00 [只看该作者]

后套牧马不容易,
牲口实在怪脾气,
楼主得意它捣乱,
弄得总是出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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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鹏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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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马记(七)  发帖心情 Post By:2009/5/12 13:18:00 [只看该作者]

 

[承上]


                                          七


      那是在中午收工的路上,队长王王长才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我要求去当马倌,惊疑地望着我,问道:“能行?”停住了脚步。我坦陈了自己的想法,他表示理解;考虑抑或是犹豫了片刻,似乎有点勉强,多少有所保留地说:“那就先干着,看看再说。”

      第二天前晌,王队长引领我去饲养院上岗。老远看见拴在圆形马槽上的那匹儿马,挺拔的颈项上,松墨般乌黑的鬃鬣纷披,阳光下,周身青紫色的毛皮,闪闪发光,锦缎般润泽。待到近前,但见它马首高昂,神情桀骜;高大的骨架,细直的脚踝,宽宽的前胸凸隆着块块肌腱。时而翘首嘶鸣,时而蹬蹄躁踏。不伏羁络地挣绷着,只扯得口中的衔铁,以及连着衔铁,系在笼头上的铁锁链,铿锵作响……王队长拦住我一退身,说道:“当心,这匹儿马欺生,会咬人的!”又安顿我:“每天前半晌、后半晌,你都要牵它到井上饮水。”

      然而,没想到,第一个严峻的挑战,并不是儿马的凶悍欺生。

      走进社房,老马倌郭九维一个人立在灶头前,脸朝里,背对着我们。只见他身量短粗,光脊梁,红腰带,抿裆裤,罗圈腿,手上端着个料笸箩,正在备料。通铺把边,放着两摞料笸箩。

      王队长招呼道:“忙哪!”老马倌没作声。王队长向他引荐道:“这是知青小陆,打今儿跟你放马。”老马倌没作声。王队长好像并不介意,接着说:“这营生他没做过,你得多照应。”老马倌还是没作声,满不待见的神情。我想上前打招呼,却又觉得不是时候。老马倌沉闷闷的,始终没有抬头。就这样,一直没找到打招呼的合适的机会。——此间,分明觉见他冷冷地扫过我一眼,只一瞬;却又好像是一直埋头,专注地拾掇着笸箩里的料豆。王队长倒是司空见惯,丝毫没看出我的尴尬;拍拍我的肩膀,勉励我好好干之后,自以为全都安顿妥贴了,就忙别的去了。

      呆呆地站在老马倌身后,起初,我只觉得尴尬,真有些无所措手足。既然自己做出的抉择,自己就得承受所要承受的一切。无可奈何,我只有“隐忍”。我索性也来了个“不作声”,转身出门,从集体户搬来了铺盖卷。把铺盖卷撂在社房的通铺上,我的放马的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召圪台有三个“星级”老汉,机谋胜算,各有道行。常听说:“王虎精,魏昭灵,敌不过老郭富不作声”。王虎早年经商,常爱在人前,显摆赚钱的本事。庄户人要早起,买卖人要算计。我就曾亲听他沾沾自喜地讲过,如何到山里和蒙古人做买卖,如何用一大包棉花,换回摞起来和棉花包一样高的,一张张的羊皮。老魏昭也是闻名遐迩的能人。他会打踪,能辨识草滩上贼人出没的脚印。几天前夜里,韩毯匠家失盗,老魏昭领上几个民兵,一路寻踪索迹,直搜寻到十几里之外的梁上村,从盗贼家的粮仓中,找回了被盗的两块地毯。我们插队到召圪台村,老郭富卧病在家,还未及谋面;王虎、魏昭何以“敌不过”老郭富的掌故,也不曾得闻。不过,“不作声”的威力,我今天从老马倌郭九维身上,着实领教了。后来才知道,老马倌郭九维就是老郭富的本家侄子。——“不作声”乃郭氏处世不败的门风。

     “知识分子要和群众结合,要为群众服务,需要一个互相认识的过程。这个过程可能而且一定会发生许多痛苦,许多磨擦。但是只要大家有决心,这些要求是能够达到的。”那年月,我也是急用先学。言谈话语,立身行事,进退举止,无不从红宝书里寻找根据,从而,坚定信心,振奋精神。回首当年,把领袖的只言片语,当作一句顶一万句的最高指示去膜拜,去奉行,不禁失笑。然而,长者开导,智人睿语,的确能够警策座右,启迪心智,指点迷津;简单幼稚也好,有失偏颇也罢,毛主席老人家的这个教导,在我四顾茫然的困境中,真的灵验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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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鹏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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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马记(八)  发帖心情 Post By:2009/5/12 13:24:00 [只看该作者]

 [承上]


                                        八


      

      当我把铺盖卷搬回社房的时候,没见着老马倌。我撂下铺盖,便去饮马。虽然对欺生的儿马,有几分怵头,还是把心一横,张着胆子走近它。儿马扬了扬头,戒备地瞪着我,惊惧地往后退身。据说,在牲口的瞳孔里,人的影象是非常高大的。我继续给自己张着胆,一把扯住了缰绳。儿马挣绷了两下,居然听任我近它,把它从拴马桩上解下,拉着它朝井台走去。

     “扑嗒——扑嗒”,儿马走起来怎么有点儿拐?低头一看,原来是套着三腿绊——怨不得儿马这么顺从地跟我走。“扑嗒——扑嗒”,套着三腿绊的儿马,一拐一拐地跟着我。远处,有人指指点点,有所议论,我权作没看见。

       汲水的井架运用的是杠杆原理,其形状和历史教科书《天工开物》的插图一模一样。两根圆木支起的井架上,以顶部交叉的夹角为支点,斜搭着一根丈许长的横木;横木较短的一端,向上翘着,正对着井口,系着个汲水的吊桶;支点的另一侧,横木较长部分的一头着地,下端还用铁丝绑着一块石头,为的是往上提水时,更加省力。我把提上的水,倒在饮马的木槽中。儿马贪婪地饮着清冽的井水,我欣然享受着中国古代科技的余泽。

      放马要等太阳落山。在集体户吃过午饭,我又回到社房,把通铺上上下下,打扫得干干净净。后半晌,又牵着儿马,到井台饮了一次。这回,我松开了儿马左侧后腿上的皮套。右侧的一前一后,仍套着“两腿绊”——又叫“顺腿绊”。解脱了一条后腿的羁绊,儿马感到些许轻松,往来井台的路上,蹄声“嗒——嗒”,走起来也没那么拐了。看我的眼神,也少了几分恼怒与戒备,然而,还是显得陌生。

      午后,约摸五点多钟,老马倌郭九维来了,拿给我一块毡垫,一副笼头,一根红柳杆的皮鞭。仍然面无表情,一声不吭,转身向马棚走去。我也一声不吭,跟着他,打开木栏,放出马群。我们赶着马群,朝着日落的方向,出了村。马蹄杂沓,扬起漫天红尘。我们挥动着皮鞭,护卫着路两旁的田地,我特别卖力地追逐、喝斥那些觊觎庄稼的逸马。

      直到把马群赶到草滩上,才算歇口气。马群,总共不到三十匹。刚才还东奔西窜的,一点都不安分;此刻,埃落尘净,气清神宁。闲逸的马,分散在滩上,或啃食稀疏的点缀着黄色野花的嫩草,或跑到映着天光云影的水洼小啜,或扬首顾盼,或举蹄踯躅,神态优雅,绅士风度可掬。北望夕照中的两狼山,笼着玫瑰紫色的光晕。一簇一簇的枳笈,映着落日的余晖,在晚风中摇曳。我却无暇观赏苍茫的暮色——草丛里的蚊子,成团地叫着阵,猖獗地袭来;抬手从脖颈往下一抹,掌上都是蚊子吸吮的鲜血。我真恨不得身生数条马尾,潇洒地甩着驱蚊。

      奇怪的是,蚊虫居然不叮咬老马倌。只见他选了一块干飕地儿,坐下,解下烟荷包,摸出铜烟锅儿,装上一袋烟,划火柴点着,深吸一口,把未熄的余烬,磕在鞋窠落(读kela)里;再装一袋烟,就着鞋窠落里的余烬吸着,……如是再三,坐在那儿,一袋又一袋地喷烟吐雾。我走到他身旁,坐下,用纸条卷了一棒旱烟,也抽了起来;不时拍打着来袭的蚊子。“等会儿,露水下来,蚊子就少了。”整整一天,老马倌郭九维总算和我说了话,音声不高,透着关切;把被拒于千里之外的我,一下子扯近了许多。我心存感激地注视着他,谦恭地听着,心领神会地点头,没言语。

      时近中秋,月光清冷,静夜生凉。一些马匹抬起头,开始不安分地走动。大概这地块儿的草吃得差不多了。见此情景,老马倌站起身招呼我:“活动活动吧!”一边说着,一边指给我一匹白马;我便给它套上笼头,搭上毡垫儿,白马很驯服。我翻身上马,两腿一夹,跟着老马倌,吆着马群,转到另一块草片儿。

      五家河北岸,半农半牧,地广人稀,属中后旗管辖。隔岸望去,辽远舒阔,尚存大片的枳笈滩。我们所在的召圪台,位于五家河的南岸,以农业为主。这两年,近处的耕地沙化了,生产队就带领社员朝远处开垦。一块块形状不规则的田地,顺着东沙窝的边沿,直伸向远处的枳笈滩,挤得放牲灵都没草片了。

      垄边渠畔,一阵杂沓的马蹄声,划破夜半的沉静。骑在马背上的我,顿时感受到一种苍凉冷峻的氛围,——好一似铁骑奇袭,衔枚疾走。特别是随着马群跨越渠壕的时候,觉得自己宛然成了“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的将士。我们在靠近东沙窝的一片草地驻足下马;马群分散在草片上,又安静下来,一匹匹低下头专注地吃着。空气好像凝固了,只听到马啃食青草的声音。

      后半夜,野滩上实在难熬。虽然知道放夜马冷,出来时添加了衣服;但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这么冷。刚才跨马越渠时,感动我的苍凉冷峻的氛围,此刻,只剩下了露冷风凉的苦境;冻得鸡鸡嗦嗦的我,全然失了适才关山飞度,铁骑奇袭的体验。看看老马倌,却泰然自若,倚卧在沙窝的背风处,又摸出了烟荷包……真想要跑跑跳跳,运动出点热能,又恐怕惊动了马群,让老马倌笑话我冻得吃不住劲儿。我强装出安之若素的样子,在他的近旁蹲坐下来;暗中,紧抱双膝,瑟瑟地缩成一团,饱尝冻透了的滋味;心里上下翻腾的,唯有小常宝的一句唱:“……只盼着深山出太阳!”

     “太阳刚从天山爬上来,牧马少年走出帐房外。骑上我的枣红马,带上冬不拉。赶着我的大群马,来到天山下……”歌中所唱的牧马的情景,多么阳光,多么欢快!我同样是放马,却如此栖栖遑遑,狼狈不堪。餐风露宿,苦熬一夜,好容易才盼来个“东方白”。拖着一身疲惫,带着满面灰尘,迎着清冷的晨光,把马群赶回饲养院。

      马不吃夜草不肥,一夜间,这些生产队的道马,田马,恋栈豆的劣马,一匹匹全都吃了个肚儿圆。回到圈里,等候着人们绳牵索套,驾车拉犁,吆喝鞭策,驱赶役使。想到这些,顿时觉得在滩上这一夜,苦没白受,罪没白遭,内心还真的添了几分成就感。苦则苦矣,毕竟坚持下来了,当了一回男子汉。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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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鹏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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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马记(九)  发帖心情 Post By:2009/5/12 13:29:00 [只看该作者]

 

[承上]


                                      九


      几天下来,牵儿马上井台饮水,不再套顺腿绊了。跟老马倌,我也说上话了。十几天下来,我已然骑着儿马上井台,饮过了,还轻抖缰索,绕着村子遛一圈,身后留下一串“嗒、嗒、嗒、嗒……”响脆的马蹄声。老马倌对我,话也多了,有一回,跟我饶有兴味地扯起了“旱羊水马”的畜牧经。还主动教我系“梅花扣”。在马厩的横梁上,把缰绳绾成“梅花扣”,牲口倘若不安生,越挣越紧。

      我常住饲养院,吃饭时回集体户。同组的知青,都很支持我放马。有时错过饭点儿,总是把留给我的饭菜,热在灶头的锅里。这使我非常感动。投桃报李,组里担水拾柴的活儿,我也主动多做些。有道是“同声相应,同气相求”,这毕竟是人员重新组合的二次插队,组员来自不同公社,都是为参加“大型集体插队”的改革,走到一起来的。至于几年后,分别选调回城,各自成家立业,养儿育女,退休赋闲,颐养天年……则是后话。四十三年过去,回望甘苦与共,情同手足的知青岁月,弥足珍贵。

      “九月筑场圃,十月纳禾稼”(《诗经·豳风·七月》)深秋时节,庄户登场之后,饲养员要叼空儿铡草,以备冬三月在槽上喂马之需。那一天,我饮过儿马,正用铁刷子梳理它那纷披的鬃鬣,锦缎般的皮毛。老马倌找我去铡草。

      我把铡刀搬到麦秸堆下。铡刀长三尺有余,刀背制作粗糙,宽厚笨重,更显出刀刃寒光凛凛,锋利无比。铡刀的底槽,用一段方木凿成,槽口开合处,镶着一寸宽的铁箍。铡刀的一头有圆孔,固定在底槽一端的铁轴上。铁轴拇指粗,横穿着刀头的圆孔,组成枢纽。刀的另一头装有木柄,双手操持,可以上下扳转。

      老马倌席地而坐,随手搂一簇麦秸,款款握住,入到铡刀与底槽之间。我双手提起铡刀把,心里真有点“二呼”。这把铡刀,用得年长了,铁轴磨细了,圆孔创大了。提起刀柄,稍一摇动,左右晃荡。老马倌握着那束麦秸,侧扬着头,看着我,等待着。良久,见我犹豫不决,不耐烦地说道:“你倒是铡呀不铡?!”我紧握着铡刀把,瞄准底槽的开口,缓缓按下,“噗”的一声,根本没铡到底。老马倌放下手中的麦秸,站起身,提起铡刀把,一边做示范,一边说:“看见没有?握紧刀把,一下子铡下去,咔嚓一下铡到底。——看见没有?往下铡的时候,要有这么个‘闪’劲儿!”我说怕铡不准,碰着他的手。他说:“你尽管铡,不要怕,绝对碰不着。铡,一下一下可劲儿地铡!”

      铡草的两个人,一个入草,一个铡草。而站着铡草的,理所当然是我,责无旁贷。我提起铡刀,果决地一铡到底,“嚓”,麦秸断出一寸。“再来一刀!”老马倌给我鼓劲儿。几刀下来,我找到了“咔嚓一下铡到底”的感觉。十几刀,几十刀之后,真的摸索到往下铡时的那个“闪”劲儿了。于是,“嚓-嚓-嚓-嚓-”,老马倌一把一把地入,我一刀一刀地铡,草节儿连续不断地从铡刀底槽的另一侧飞溅;“嚓-嚓-嚓-嚓-”,频率加快了,老马倌入草的动作,依然沉着稳健,有条不紊,我操刀铡草就愈发地放开了;“嚓-嚓-嚓-嚓-”,那才叫一个爽!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发现自己并不笨,挺能干活的。老马倌并没说什么,但看得出对我的表现挺满意。

      当然,熟能生巧,也能生“骄”。“骄”则轻漫,忘乎所以。有一回,老马倌抱来几大捆谷子的秸秆。“嚓-嚓-嚓-嚓-”,我铡得又轻快,又利爽,特别过瘾。

     “停!——停!”老马倌气恼地呵禁叫停。我诧异地住了手。原来,谷子秸秆最金贵,是上等的草料。精饲料精加工,麦秸铡一寸,谷秸铡五分。谷子的秸秆,颜色焦黄,又干又脆,极易破碎。不能用蛮劲儿,动作要稳健、精准。我格外用心,一刀一刀地铡着。不禁想到古代军营中厉兵秣马的“秣”,想到了北京稻香村酥皮的“细八件”……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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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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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帖心情 Post By:2009/5/12 16:06:00 [只看该作者]

陆兄近日未见上网,很是惦念。今天续读陆兄《牧马记》,进入马圈跟随老马倌饲养马的生活,感慨颇深。对农活当年的知青确实很陌生,能够和当地农民融合在一起,学到生产知识之外为人朴实的品格,也是最大的收获之一
帖子长短正好,适合阅读。感谢陆兄奉献来自知青生活的原创佳作。盼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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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鹏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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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马记(十)  发帖心情 Post By:2009/5/13 18:31:00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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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


      深秋时节,在滩上放夜马,老马倌穿着件没有挂面的破山羊皮袄。我穿着蓝色的棉制服,安办发给知青的。棉衣晒得捎了色(捎色,读shao.shai,北京话,说颜色的退落),棉裤的裤裆间,一片一片泛着黄白色的印迹,那是马的汗渍。

      早已成为灌渠的五家河,大田淌过秋水,水位跌落,几近干涸。我们就把马群赶到五家河北岸,那边有大片的枳笈滩,宜于放牧。

      夜幕垂落,燃起一堆篝火。篝火燃起,我就请老马倌给我讲召圪台过去的故事,在兵荒马乱的年月,国民党骑四师的强横跋扈,土匪快马李三的骄纵凶残……还记得老马倌说,在他八岁那年,家里遭过一次劫难,大半夜闯来十来个骑马的,说不清是兵是匪,进门就搜寻着要吃要喝,还把他家仅有的两升豌豆,全都拾翻出来,喂了马。第二天早上,兵匪上马,绝尘而去,他家被洗劫一空。他和他娘从马粪里,一颗一颗,掰出豌豆,用水洗过,煮熟充饥……

      篝火阑珊,暖烘烘的,有几回,我居然卧在篝火边睡着了。老马倌心疼我年轻觉多,愿意让我多睡会儿,就不声不响,一个人随着马群,渐走渐远,倒场到别的草片。篝火熄灭,夜凉风冷,我每回都被冻醒。醒来浑身冰冷僵禁,先得伸展蹦跳一番,才能恢复些热气、活气。

      紧接着就是找马群了,放马是两个人的事,总不能让人家老马倌一个人忙活吧!可是,野旷,月黑,夜深沉,四顾茫然无踪影。冷风过处,偶尔,传来凄厉的哀号,就像是小娃娃在挣命地哭闹——那是猫头鹰的叫声,瘆得我脊背发凉……我虽然从小不信怪力乱神,此刻,却也禁不住惶惑惊恐。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不辨西东。有一回,竟然陷落在坟茔墓坑——我当时只觉得委屈,鼻子一酸,热泪盈眶。就这样,毫无目的,漫滩乱转,直奔到晨曦初露。蓦然回首,马群正在不远处恬适地吃草。

      后来,老马倌传授给我一个绝招——夜里,在野滩上找马群,只要把耳朵伏在地面,谛听马群啃食青草的声音,就能辨识马群所在的方位。如此这般,还挺灵验。当然,此绝招并非百试不爽,至少有过那么一次,至今令我“欲说还休”、耿耿于怀的例外……

      那天后半夜,我在五家河北岸的枳笈滩上冻醒,懵懵懂懂的,按照老马倌传授的绝招,把耳朵伏在湿冷的地上,左耳听罢右耳听,寻寻觅觅。四周静悄悄,除了我自己的喘息和动作发出的窸窸簌簌的响声,绝无马群啃食青草的动静。

      月明星稀,万籁俱寂。连一丝风声都没有,空气好像凝固了;只有月光如水,静静地泻在茫茫的野滩上。我以篝火的余烬为坐标,借着清亮的月光,辨识方向。想到,入夜时分,我们赶着马群,是从东南过来的,于是,决定朝西北方向去寻找。

      淌着枳笈滩湿冷的露水,我朝着西北方向走出好远,极目四望,还是踪迹全无。好几次趴在地上伏耳谛听,绝无声响。马群到底倒到哪片草滩上去了呢?再往前走,就是庄稼地了。

      正踌躇间,但见不远处,田边垄堰上,平铺着几蒲胡麻柴;平铺的胡麻柴上,展展地卧着一个人。胡麻柴的蒲团铺在堰圪塄,又干松,又暄腾,绝胜城里的席梦思。走到近前一看,原来在那里酣睡的,正是老马倌。再往前看,马群驻足于稻田深处,一匹匹,头也不抬地贪食着田中的水稻,悄无声息,做贼一般心虚。

      河套属黄灌区。种水稻,始于敢说敢干的跃进年间。因黄河水浑,故曰“浑水稻”。这里的水稻,一年一季,不用育秧插秧。阳春三月,选择低洼的地块儿,灌足黄河水;生产队备足用于驱寒的白酒,男人们痛饮之后,挽起裤腿,大义凛然地下到水田,一个个红头胀脸地,左手端着放稻种的笸箩,右手一把一把地抓起稻种,抛撒、播种到田中——这营生,叫做“浪稻子”。凭我的直观,我给“浪稻子”作如下注释;“浪”,“浪荡”之谓也,言其不经心,随意之状。——但愿这只是我个人的主观臆断。待到返青,稻苗与稗草共生。所谓“看稻子的”,只要看好垄堰,别破口子跑水,保住田里的水不至于干涸,即为尽职。就等着秋天收割了。浑水稻产量不高,稻米油性大,味道香美。稻稗子与秸秆,又是极好的饲料。后大套地广人稀,广种薄收,由此可见一斑。后来,因灌水与排水设施不配套,有灌无排,特别是水田,导致土地严重盐碱化。于是县农业口就明令禁止种稻子了。

      五家河北岸,半农半牧,地处黄灌区管辖的边缘。文革期间更是疏于管理,各行其是。滨河地块,仍有不少水稻田。——再怎么说也不能让马群祸害稻秧,践踏稻田。我沿着堰埂跑过去驱赶马群,被我惊醒的老马倌,也赶过来,和我一起断喝驱逐。有几匹马,临走临走,还贪婪地叼上几口……

      我们翻身上马,赶着马群,离开水稻田,绝尘而去,就像是逃离作案现场,直奔五家河南岸。一路上,我忐忑不安,就像是当了回盗贼。

      在村口大柳树底下的一块草片停下,心还在突突地跳。坐在地边,看守马群,默默地,直到天亮。——我想到了“慎独”。

      那一天,我俩都挺不自在。接连几天都没说什么话。从那以后,直到分手,我们谁也没提起过这件事。在我和老马倌放马的两年中,糟踏别的生产队的庄稼,仅此一次。

      虽然说仅此一次,这件事,至今令我“欲说还休”、耿耿于怀。“欲说还休”,到底还是说出来了。《牧马记》堪谓“不隐恶,不美显”的信史了吧!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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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马记(十一)  发帖心情 Post By:2009/8/3 16:45:00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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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


      在五家河的枯水期,清晨把马群赶回村里,要在井台饮一次水。我熟练地捯挽着井绳,把水桶系到井下,用手腕“趁着劲儿”,稍一抖动井绳,便舀满一桶水。猛地往上提动,顺势一松手,井架顶端支点另一侧——横木缀着石头的一头,随即往下一沉;系着井绳的这一头,就像跷跷板一样抬起,满满一桶水,便一下子自动提出井口。就这样,我把提上的水,“哗——哗——”,倒在井栏两侧饮马的木槽中。二十几匹马挤挤挨挨,把头探向木槽,贪婪地饮着。饮好了的马匹,自觉地退步抽身,昂起头,满足地喷着响鼻,优哉游哉的自行朝饲养院走去。

      我不停地捯挽着井绳,一桶一桶地汲着,“哗——哗——”地倒着,还抽空腾出一只手来,习惯地托一托那架在鼻梁上的,时而下滑的眼镜。无冬历夏的风吹日晒,朝朝暮暮的烟熏火燎,长年累月的汗渍泥垢,不经意间的挤压磕碰,致使化学镜框老化开裂。没想到提水的时候,稍不留神,“啪嗒——”跌落一个镜片。我顿觉眼前模糊一片,仿佛置身混沌世界,昏昏然什么都看不清了。

      保管员徐三旦闻讯,赶忙找来一根长竹竿。竹竿头上,拴了把铁丝编的笊篱。戴着他那副用线头缠着的,断了腿儿的老花镜,头朝下,趴在井口,两手摇动着竹竿笊篱,捞呀捞,……虽然无效,可是,这份情意,至今想起,我的心里还是热烘烘的。

      趴在井口往下看,井水清澈见底,水深约有六七尺,井底平铺着一层红白青绿相间的沙粒。在北京上学时,泳池游泳,不是常常一个猛子扎下去,潜到水底,做捞物的游戏吗?万般无奈,顾不得十月底的秋凉,全不听乡亲们和同组知青的劝阻,我换上游泳裤衩,来了个“冰棍”式跳水,笔直地跳下井底。

      井水窨凉,直刺骨髓。我掉过头,扎到井底,睁开眼寻找,不见。伸出手捞摸,不得。浮出水面,想要换口气,不料井底的空气冷得噎人,大张着口,却根本透不过气儿。心想,我还是要命吧!急忙扒着盘垒在井壁四周的圆木,手脚并用,逃也似地爬出井口。守在井口的知青,连拉带拽,把我拖出井栏,裹上知青大棉袄。我冻得瑟瑟发抖。人们说,我那时脸冻得青白,嘴唇冻得青紫。为了捞一个镜片,险些丢了小命儿!

      不得已,我只得和队长请假,找会计借钱,准备回北京去配眼镜。——那时,包头,呼和浩特,在我脑子里全无印象,只对北京熟悉。同组知青忙活着,为我准备着路上的干粮。我用胶布,封住眼镜框失落镜片的一边。戴上单片眼镜,用一只眼观望,总比两只眼全都模糊着强。

      正忙乱间,跟着王三放驴的娃娃二卜榔,着急巴慌、气喘吁吁地朝集体户跑过来。一边摇着手,一边大声叫着我的名字,摇动着的手中,捏着帮我找到的眼镜片……

      轩然大波,止于二卜榔意外的发现——原来,那只跌落的镜片,掉在井栏下的水洼里。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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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马记(十二)  发帖心情 Post By:2009/8/3 16:52:00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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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


 

        冬三月,牲口都在槽上喂。社房,就成了牛倌儿、马倌儿、驴倌儿、羊倌儿等“倌聊”的“行辕官邸”。到了晚上,羊倌儿有接羔的任务,睡在羊圈旁特设的暖棚里。马不吃夜草不肥,我和老马倌是常驻饲养院的。黑夜给马添两次草,我负责前半夜,老马倌负责后半夜。老马倌回家吃晚饭,一般要等后半夜才回饲养院。

        生产队给我们准备下装四节电池的大手电筒,暗夜里,雪白的光柱,能打出很远。熟悉的环境,司空见惯的牲口,七尺男儿,天再黑,也没有什么可害怕的。可是,偏偏是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我去添草的时候,却被吓得够呛。

        社房对过五十步,就是坐南朝北的场院。那天半夜,我和往常一样,走进场院的大栅栏门。宽敞平坦的场面上,薄薄地、匀匀地笼着一层霜,清清亮亮地,那是天上洒下的月光。月光下,每一个角落,每一个物件,光与影都格外清晰。东北角,有个大草棚,靠墙根,像小山丘似的,堆放着铡下的草圪节。

        我拿来木叉,撮起草圪节,端住,稳着劲儿装入草筐。因为稍不留意,撮起的草圪节,就会从木叉的股齿间溜下去。一叉一叉,满满地装上一大筐。特制的大草筐,造型夸张,足有一米高。

        栅栏门的西侧是一排牛棚,东侧是一排马厩。我挎着装满草圪节的大草筐,走进马厩。马厩里静静地,只听见我自己往槽枥间添干草时“唰啦——唰啦——”的声响,以及马匹乖巧的挪身掉臀,礼让、躲闪我时,刹那间的躁动所发出的杂踏的蹄声。月光如水一般清亮。借着月光近距离地观察,马的面目神情,就连眼睑上的睫毛,瞳孔里的月魄,都看得真真切切。

        我想到,相马的第一步就是看马的头部,因为头部是马的品种、品质、体能、齿口最明显的外部表现。古人依据马的头部形状,形象地将马分为直头、兔头、凹头、楔头、半兔头等几种……看着看着,不知怎地,我忽然想起吴道子《地狱变相图》中,画面上的两名鬼卒——“牛头”“马面”,一个头似牛,一个脸似马,丑陋邪恶,狰狞可怖。

        定睛再看,厩中的马匹,脸特别长,鼻以上部分微微向外突出;嘴岔子特别大,露出的上齿如钩,下齿若锯;耳朵小而尖,状如削竹筒;眼睛大而有光,像鹰隼般矍铄。顿时,只觉得头发根发紧,后脊梁发凉,心口突突地跳。我惶遽地转身便走。走过场院大栅栏门时,不由自主地想起“牛头”,偷眼朝牛棚望去。月光下,但只见棚里的牛,一霎时警觉地止住咀嚼和反刍,齐刷刷的扭过头,惊异地瞪着我。一个个牛头,方首高颧,眼眶隆起,凸现出的一对对圆睁的牛眼,目光如炬,寒气逼人。……越是害怕,越是由不得回头张望,西边的牛头,东边的马面……凶神恶煞,诡谲怪诞,令人毛骨悚然。

        我自幼接受辩证唯物论的启蒙,从来不相信有什么怪力乱神、妖精鬼祟;但在此刻,不能不佩服“牛头”“马面”这两名鬼卒的始作俑者,想象力何其丰富,表现力何等高超——要不然,或许和我一样,在这样静谧的月夜,也如此近距离地观察过牛头端详过马面……

        现在想来,世上本没有诸如牛头马面的鬼蜮;魑魅魍魉,全出于我们自己的意念。吓唬我们的,原是自己心中的鬼。

        我快步走回社房,把大草筐放到门外,惴惴地推门进屋,心口还在突突地跳。王三鼾声如雷,老马倌还没回来。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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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鹏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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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马记(十三)  发帖心情 Post By:2009/8/4 15:39:00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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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

       
        本来驴倌儿和牛倌儿一样,天黑时往毛驴圈里添一次草料,够吃一宿的,可以回家去睡觉。但是,驴倌儿王三没有成家,每天都和我们一起,睡在社房的通铺上。

        说起驴倌儿王三,当须特别提上一笔。王家兄弟三人,大哥王长才,是生产队长。二哥王长福,是老马倌郭九维的连襟。王三,大名王长有,可是,村里人只叫他王三。爹娘过世早,跟大哥长大。一九五〇年六月二十五日,朝鲜战争爆发,战局的发展使朝鲜境内的战火很快蔓延到鸭绿江边。十月中旬,数十万中国人民志愿军跨过鸭绿江。那年秋,刚满十八岁的王三,响应“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号召,报名参军,大哥王长才成了光荣军属。

        一九五〇年、一九五一年,汉江的水多次变成红色。中国人民志愿军在朝鲜主要打了五次战役。前两次战役我们全胜,后三次有胜有负,比较不如意的是第五次战役。王三所在的志愿军第三兵团第六十军第一八〇师正好在第五次战役打响之前进入朝鲜。由于时间紧迫,这支部队只进行了仓促的准备,便投入了一九五一年四月二十二日打响的第五次战役。

        王三在炮兵团的炊事班当伙夫。在炮声隆隆的前沿阵地,没有受过专门军事训练的王三,两只耳朵刚到朝鲜战场就全被震聋了。一九五三年七月,朝鲜停战协议签订。志愿军凯旋回国后,王三旋即转业还乡。当年爱说爱笑的俊后生,失聪后,目光呆滞,寡言少语。当队长的大哥照顾他,把他安排在饲养院放驴。王三每天在大哥家吃饭,晚上睡在社房,倒也两便。

        我住饲养院那年,王三虚岁四十了,还是光棍一条。平常,天黑下,社房通铺上,只有我和王三两个人。王三又不抽烟,不能对灯枯坐,总得找点儿话说。经过双方的努力磨合,不久,王三通过观察我说话时的口型和手势,居然能够和我促膝交谈了。有一次我问他,老大不小的,怎么还不娶上个婆姨成个家。他羞赧地红着脸,长长地叹口气,连摇头带摆手地说:“唉——难呐!没有钱,到哪儿娶婆姨!”

        王三转业还乡,也曾带回一笔安家费,如数交给了他的大哥,帮衬家里起了三间新房。他大哥原打算过两年,等王三成家时,再给弟弟起新房。可是,一晃过了十几年,也没给王三寻下个婆姨;盖房,就更是遥遥无期了。

        就我所知,他的大哥王长才,有本事,肯下苦,从打成立合作社就当干部,起五更,睡半夜,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几十年如一日地为乡亲们操劳。四邻八乡,远远近近,口碑都不错。他年轻的时候,人送绰号“雉鸡腿”,极言其奔走迅捷。据说,他能够五明头到田头,把队里的地块巡视一遭,筹划好一天的活路,安顿下社员们的营生后,还不耽误赶到十几里外的公社,参加那里上午召开的干部会。论资历,王长才早就该是公社一级的脱产干部了。可是他一向只省(读xing)得种地,不懂得政治,从不说假话,不会“风”“马”“牛”(看风、拍马、吹牛)。浮浮沉沉,几上几下,至今还只当个生产小队的队长。

        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时兴“大寨工”。在“集体田里养精神,自留地里打冲锋”的世风中,王长才一直把生产队的“集体田”,当作“自留地”,起早贪黑,带领社员兢兢业业地经营着、务艺着。毫不利己,任劳任怨。然而,农村穷,农民苦,农业落后,特别是在那“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也不要修正主义的苗”的荒唐岁月,岂是一个王长才所能改变的?虽说当着一队之长,有限的“干部补贴”工分,绝不比凭本事劳动挣的工分多。

        假使,土地改革,分田到户以后,安安生生,发展生产。没有那么多运动,没有发生“天灾人祸”的三年渡荒、史无前例的十年浩劫……凭他王长才那心计、那膂力、那身板、那能耐,再带上两个弟弟,左膀右臂,在这“黄河百害,唯富一套”的风水宝地,兴许早发了。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当然,也有他自己的原因。王长才是长门,婚后发愁没生个小子。那会儿尚无“只生一个好”的国策,为给老王家传宗接代,他是不见儿子不收兵,却一直没添上“带把儿的”男丁。到如今,挨着排五个女娃娃,大的不满十五,小的才不大点儿。正陷于“拉破窝”的困难时期。

        二哥王长福,渡荒年间,给生产队看场院,耐不住饥饿,失了方寸,坏了规矩。由于偷吃了仓房里的麦粒,而麦粒又难于克化,整吃整拉,屙屎露了馅儿,东窗事发,闹得满城风雨。在村里至今抬不起头。他的老婆跃进年间,年轻好胜,在十冬腊月的水利工地上,任性逞强,作下一身病。紧接着,遇上三年自然灾害,一无医二无药,一年又一年地挨着,直到现在。他们两口子倒是无儿无女无拖累,然而,正所谓“流烟灶,塌底锅,炕上睡着个病老婆”,日子更是十分不景气。
         两个哥哥谁都顾不上给王三娶老婆,还时常需要王三这个光棍汉贴补贴补,帮衬帮衬。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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