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绝响 - 散文小说 - 中国知青网

三国曹魏时，离曹操老家不远的地方，一家普通的嵇姓百姓家生下一个男孩子，取名叫嵇康。

嵇康小时侯是神童，长大了是美男子，按史书对他身高的描述，折合成现在的尺寸，身高应在一米八五左右。他除了精于国学，还是当时举国闻名的诗人和音乐家，并抚得一手好琴。

嵇康是个大孝子，母亲生前只要他在家，他会每夜亲自为母亲端盆洗脚，伺侯入睡。母亲病时，他要亲自端匙喂药。当他闻悉母亲病逝的噩耗，立即吐血数升，昏厥在地。母亲下葬时，他放声恸哭，又吐血数升。后结庐守坟三年，瘦成了皮包骨头。

嵇康有个乐此不疲的嗜好，就是打铁锻器。他除了能打各种农具，以及锅盆等日用品外，还打得一手好兵器，刀、枪、剑、戟无所不精。如果某位高级军官说：“我的佩剑是花重金请嵇康煅打的。”这在当时，可真是一件值得在众人面前吹嘘、炫耀的美事。

一千七百多年前的中国妇女，跟现在的妇女没什么两样，都敢大胆追求自己的婚姻幸福，当时的高干子女就更别说了。仪表堂堂，肌肉发达、身材高大，能文能武，像当今铁汉一样的嵇康被皇家的金枝玉叶，曹操的曾孙女长乐亭公主看中了，而且非他莫嫁。

嵇康成了皇家女婿后，得了个中散大夫的闲职，虽然拿上了俸禄，嵇康却吊儿郎当，根本不好好上班。因为他知道，司马家族已经把持了朝政，而且专找曹家后代子孙的碴，一个个杀掉、罢官、下狱或者流放。

司马家族从来就没有什么好名声，他们除了要彻底灭掉曹魏政权外，自己兄弟间也互相残杀。

中国历史进入了政治上最黑暗的历史时期。

当时有正义感的文人，不约而同选择了逃避，其中最著名的就是“竹林七贤”，其中嵇康还是个为首的。

历朝历代的封建君王，都把文人分成三拨：

第一拨是拥护他们统治的文人。这一拨一天到晚只懂得为君王写歌功颂德之文，拟肉麻谀高之章。

第二拨是看不出政治倾向的文人。这一拨往往人数最多，嵇康最初就被司马昭划在这一拨里。

第三拨是坚决不合作，公开反对执政者的文人。

君王们对这三拨知识分子的对策，说来非常简单：对第一种人哄着，养着。对第二种人防着、查着。对第三种人，轻者流放，重者砍头！

嵇康年轻时曾在山中遇隐士孙登，并随其云游，希望能够得到指教，孙登始终默然。

嵇康出山前问孙登：“先生真的不想对我说些什么？”孙登这时才说：“君性烈而才隽，其能免乎？意思是说，你嵇康才识超绝而性情刚烈，怎么可能幸免于难？

嵇康不由黯然神伤。云游三年之后，嵇康仍旧还归老家，读书，抚琴，打铁。

嵇康有一次携琴出游到洛阳西部一带游玩，不觉天黑了下来。于是，嵇康就在月华亭内休息。

他象以往那样，将琴摆好，抚动琴弦，一阵优美的琴声飘荡夜空。

临近半夜，忽然有一游客顺着琴声前来见嵇康。游客仪态高雅，宛如仙人临凡。他已听嵇康弹奏多时，因此一到亭内就向嵇康借琴一用。

嵇康见来者非凡，就将琴奉上。只见客人轻抚琴弦，一道无法形容的美妙琴声传人嵇康耳中。嵇康感到从没有听过这样高雅的乐曲，他不由对来客肃然起敬，知道自己遇上了世外高人。

一曲终了，嵇康忙上前行礼请教。客人说：“这是我根据世事演化有感而成的一首新曲《广陵散》，主要是感叹忠于魏的几个大臣都在广陵败散。而魏国的最终灭亡，就是从广陵开始的!今晚我听到你的琴声飘逸俊雅，感到确属可造之才，因此特来传授《广陵散》一曲与你这有缘之人。”说完，客人递给嵇康一卷曲谱，飘然而去。

第二天，嵇康按谱弹琴，很快就能熟练演奏。从此，嵇康和朋友聚会的时候，声调绝伦的《广陵散》就成为嵇康必献的节目。嵇康善奏《广陵散》一曲的名声传扬开来以后。当时著名的弹琴高手袁孝尼慕名多次前来求教。嵇康却表现得很固执，每次都以师父有命，概不传人为借口拒绝将《广陵散》一曲传授于他。

但是，就是这样一个，一生专注于写诗，作文，抚琴，打铁，想躲避政治迫害的嵇康，最终也没逃得出司马昭的毒手。

司马昭在清洗了曹魏政权的大部分政治骨干后，还不能马上下手干掉魏元帝曹奂。为了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他很想把嵇康拉拢过来。于是，他授意嵇康的好友山巨源，动员他加入自己的政治集团，并许以高官厚禄。

没想到不屑于政治投机、宫廷斗争的的嵇康，不仅一口回绝了山巨源的游说，还给这位老友公开写了一封绝交书。这就是现在收进〈〈古文观止〉〉里的那个名篇〈〈与山巨源绝交书〉〉。按现在的话讲，这就是一封宣言，明确告诉世人，他嵇康绝不去拍司马昭的马屁。毫无疑问，这也就在司马昭那里，暴露了自己的政治立场。

要是换个人，比如“竹林七贤”之一的阮籍，就要做得油滑的多。司马昭为拉拢阮籍，提出把自己的女儿许给他儿子，阮籍则立刻开始喝酒装疯，醉了整整六十天！使司马昭放弃了原来的打算。

再就是，性情梗直的嵇康公开得罪了司马昭的政治走狗锺会。本来锺会最应该忠于曹魏政权的，他爷爷钟繇就是曹操的爱臣，当过长安市市长，打败过马超，当过曹操的文化部部长和副总理这样的官，也是名彪千史的大书法家。可是这个孙子却不怎么样，跟着司马昭干尽了坏事。像嵇康那样的正人君子，当然有理由视他为狗屎一堆的。

一天，这位钟会拉了一帮朋友，兴冲冲地，提前也不打个招呼就闯到嵇康家做客。他满以为，嵇康见了他这位高干子弟，司马昭的亲信，会屁颠儿屁颠儿地上来巴结他，弄不好还会招呼他和朋友们，坐下尝尝大红袍，再弹个“高山流水”的古琴曲，给他们助助兴呢。

没想到，嵇康见他们进来，连眼皮也没抬一下，继续打他的铁，这时，给他拉风箱的正是另一个“竹林七贤”之一的向秀。鲁迅先生说：“最高的轻蔑是无言，连眼珠也不转过去一些。”钟会和他的那帮朋友尴尬地站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终于，嵇康打完了铁，他把铁锤轻轻放在地上立好，把打成的物件丢进水桶里淬火，在一片蒸汽缭绕中，冷冷地向早已恼羞成怒的钟会甩出一句话：“何所问而来？何所闻而去？”钟会对曰：“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

嵇康的话，翻译成现在的意思就是：“小子，你在我这里搞到了什么情报，要去向你的主子告密？”这时，那位也绝不是大脓包蛋的钟会，立刻咬牙切齿地回道：“我当然见到，听到了我想要知道的东西！”

嵇康死定了！前面那件事，已经犯了司马昭的忌，后面这件事，又得罪了阴毒小人，两件加起来，就等第三个要素出现了，那就是：机会。

机会很快就来了。

嵇康有个好友，叫吕安。这一对好朋友志趣相投，常相过往。据说嵇康一旦思念吕安，就会不远千里，亲自架车前去拜访。

嵇康的朋友吕安有个哥哥叫吕巽，人面兽心，见吕安的妻子长得美丽，就生了邪念，用酒把吕安的妻子灌醉后奸污了。吕安之妻羞愧难当，自缢而亡。吕安回家后，从仆妇口中得知真情后，虽极其痛恨吕巽的禽兽之行，但碍于一母同胞的情面，只好隐忍不发，仅将事情告诉了嵇康。谁知吕巽做贼心虚，总觉得有把柄在吕安的手里，对自己不利。于是就采取恶人先告状的手段，向司马昭诬告吕安，说吕安对母亲不孝。

当时，司马昭正在标榜“以孝治天下”，而吕巽又是他跟前的红人。因此他下令将吕安抓起来。吕安不服，把吕巽的丑事揭发出来，并引嵇康为证。嵇康义不负心，保明此事。司马昭不听吕安的辩解，将他判处徒刑，流放到边远地区。嵇康对吕巽的做法十分愤恨，一气之下就又写下了《与吕巽绝交书》。不久，吕安在途中写给嵇康的书信也被截获。司马昭以信中有不满之词为由，又将吕安收拘，同时下令逮捕嵇康。

此时，那个小人钟会，见杀嵇康的机会终于来了，力劝司马昭杀掉他。他说：“嵇康，卧龙也，不可起，公无忧天下，顾康为虑耳。”

此时，三千名太学生联名上书，要求赦免嵇康，并要求他到太学去做老师。但是，如此多人的救援活动，反而使司马昭下定了彻底除掉嵇康的决心。

嵇康临刑那天，洛阳城万人空巷，全城出动。嵇康看了看前来为自己送终的朋友和崇拜自己的那三千太学生们，向监斩的大臣提要求说：“为了报答大家对我的厚爱。我想在死前为大家弹奏一曲《广陵散》。”监斩的大臣不愿得罪这么多有身份地位的人，就答应了这个要求。

嵇康的家人很快将琴送来，监斩大臣命刽子手给嵇康去掉刑具。嵇康伏案理琴，声调绝伦的音符就飘荡在刑场上空。嵇康完全沉浸在华阳仙人所阐释的魏国散亡、始于广陵的意境之中。情境交融下，《广陵散》的演奏，让所有人心痛流血。

一曲终了，嵇康仰天长叹：“《广陵散》一曲，自仙人传授于我，在下一直独占其美。孝尼先生多次要求将此曲相传，我都吝于传授，不想与人共美此曲。如今我人之将死，后悔莫及啊，《广陵散》从此要绝响于世了！”

说罢，嵇康从容受刑而死，时年四十周岁。

（含泪收笔于二0 0七年二月二日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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