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节日记 - 散文小说 - 中国知青网

一九六二年九月一日一开学，学校从我们小学五年级挑出一百名同学，学习打腰鼓，我是其中之一。

国庆节那天，我们要组成一个腰鼓方阵，从新华广场前通过，接受站在观礼台上的自治区党政军领导的检阅。

我们的班主任李守义（全校学生最俱怕他）是组织腰鼓方阵的总负责，总教练是歌舞团派来的舞蹈演员。

班里没被李老师挑中的学生有好几个，可能是因为长得太歪瓜裂枣形象不佳。我的同桌于力没被挑上，不是因为长得不好，而是因为学习太差。李老师说他要打腰鼓，学习就更跟不上了。

于力的爸爸是自治区气象局局长，老八路。于力悄悄骂道：“爷才不想进腰鼓队呢，扭来扭去像个老母子！”

“老母子”是我们小时侯对女孩子的蔑称。于力的话让我感到很自卑，我特希望国庆节那天能大病一场，以逃此劫。

近一个月的训练，我们已能打出十种花样。这十种花样要按先后顺序打出来，在规定时间内通过新华广场。当走到首长观礼台对面时，我们还要停下来，面向观礼台边打腰鼓边变换一套让人眼花缭乱的队形，这是我们腰鼓方阵表演的高潮部分。

我小时侯可能是属于那种很机灵的孩子，什么招式一学就会，而且能打得很好。

那个歌舞团来的总教练，对李老师说，我是他最满意的学生，建议我当小骨干，教那些不够灵的同学。

有时侯，我教得很认真。可有时侯，我发现于力总是远远地站在一个什么地方，用鄙视的眼光看着我。这时，我就觉得自己像个老母子。于是，尽量不扭动身体，敷衍地教教同学了事。

九月三十日，李老师给全班布置了家庭作业，要求每人写一篇国庆节日记，节后交上来，算平时成绩。

夜晚，我们腰鼓队在新华广场又进行了一次实地预演，很成功。

十月一日，我们都换上了新队服（蓝裤子，白上衣，扎红领巾），早早来到学校。

没想到，让人难堪的时刻来了：歌舞团来了两个女化装师，要给腰鼓队的每位同学画红脸蛋儿。

我觉得天旋地转！我个子小，又站在第一排第一个位置，肯定要被第一个画上红脸蛋儿，我恐惧得发抖——我真成老母子啦？！（这意味着永远要被男同学耻笑）

站在后排的曹卫国第一个开始刺激我：“看咱们班男生，是谁第一个变成老母子？”

化装师笑眯眯向我走来：“来，小朋友，长得真可爱，阿姨给你上妆。”

“不！”我失去了理智，“阿姨，您先给他画，我就画！”我指着曹卫国说。

化妆师楞了，她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李老师突然出现，对我们大喝一声：“吵什么？抓紧时间化妆！”

曹卫国指着我：“老师，他不化妆。”

李老师冲我一声巨喝：“不化妆就滚回家！”

“滚就滚！”我也喊了一嗓子，接着，摘下腰鼓，高举过头，摔在地上，头也不回，走出学校。身后鸦雀无声。

十月五日，开学第二天。上午第一节课是是语文。我们都知道，李老师要点评我们的国庆日记了。

头一天，我交了自己的日记，内容就是我为什么在国庆节摔鼓。

第一个被点评的就是我的日记。

李老师把全文念了一遍，说：“老师那天着急，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说了作为老师不该说的粗话，我要检讨！”

我懵了，全班同学也懵了。

第二个被点评的是曹卫国。 “我给你们念，大家听好：”李老师拿着曹卫国的日记念道，“‘当我们腰鼓队行进到观礼台时，自治区鸟兰夫主席在向我们招手致意。’”

全班同学哄然大笑。

曹卫国被罚到黑板前，拿粉笔写五十个“鸟”，五十个“乌”。

第三个被点评的是于力。

“大家听听，”李老师开始念于力的日记，“‘国庆节，爸爸搞来一只羊，请来食堂的炊事员杀这只羊。这只羊被杀前哭了，我也哭了。’句号。”

全班同学又一次哄然大笑。

一个星期后，我被提拔为少先队小队长。

文革时，于力妈妈被造反派活活打死，于力哭瞎了一只眼睛。八十年代，曹卫国当上了解放军某旅的旅长，现在退休在家。

半个月前，我到呼和浩特请七十多岁的李老师吃饭（于力、卫国陪同），我跟李老师说：“您那次把于力批评错了，怀孕的母羊被杀前，就是要哭的。我后来在部队放羊，才知道于力是对的。”

李老师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对于力鞠了一躬，说：“对不起。”

我们三个慌忙扶住恩师，集体崩溃！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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