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哥们还是混出来了。”我松了口气。
李贵扭脖子说：“球，混出头的是这。”他在三毛背上拍了一把:“人家在市里开了大会，大照片在县里橱窗亮着。”
三毛分到县屠宰场宰猪，这家伙性烈如火，跟同事较上劲，一拳上去，对方两颗门齿就没了，再一拳，那人口腔内又给还算结实的槽牙硌了条口子，嘴角边上肿得老高,象李玉和似的。
三毛闯了祸就捱着等厂里整治，厂长是赫赫有名的改革家，能人。他让挨揍的那位自己去看病，费用厂里报销。三毛到厂长办公室，厂长不露辞色。三毛说：“我错了。”
厂长笑了，不扯什么错呀对呀的，好象没这事儿，他要三毛当屠宰班长。三毛满腹狐疑不敢看厂长，厂长说能打架就能当班长，带罪立功吧。挨揍的那位闻声找厂里抗议。头一回厂长让他先安心治伤。第二回厂长说，伤好了没有，药费报了没有，问题都给你解决了去吧去吧。
三毛当了班长除了管不了自个，管其他人没说的，人强后台强谁惹得起，这下班里猪毛刮得比以前干净，而且保证厂里的送肉车按时装货，肉店来拉肉也没有空跑的。一班人哪个不怕三毛，工资奖金说扣就扣，都拉家带口靠薪水养家的。如是一年，三毛还不想干了，他散漫惯了。这管人的差事吧就是管人的，自个儿散漫点不算什么，厂长因此说，三毛，你业务熟悉了，我每月再给你三十块钱你把验级那滩事也弄上。三毛说我就会杀猪开膛，咱又不缺人干么要我掺合验猪？厂长说你已经半脱产了我没说什么别当我不知道，我还给你三十块钱呢。
三毛工资四十多块，这三十块钱不是个小数。三毛遇到老实点的农民交猪就上去挑刺，够二级的定三级，够三级的定四级。有时交猪的跟验级的乱喊乱叫，吵着要见领导，验级人就带农民去见三毛。农民一见三毛那架势先有几份怵他，三毛板着脸一伸铁钩挂住猪头任它拼命嚎叫，掀翻在板上一刀放了血，没挨刀的扎一堆儿嗦嗦发抖，三毛这才把身子挺直了躁躁地叫：“干什么？！”
三毛躁躁的样子我太熟悉了，再扔支烟插嘴里，人躁烟卷都带着躁。
三毛向李贵摆手说：“你这是损我，不象话，我还要做正经人呢，那个嘛……那个……”
三毛语无伦次，钱明江说：“假正经装得，真的好人可做不得，你善待他人迁就他人那是你欠人家的，人家偏视你无能拿你当孙子，都不拿正眼瞧你。”
这话更象是钱明江对自己说的，我说：“又想起你那摊子，省点事吧。”
钱明江道：“想省事未必能省了，你想一团和气，人家得寸进尺步步紧逼，还能和气吗？”
我一时有点悲凉，人心不古，个个想当爷，这世界哪容得下呢？我说：“你现在……”
“我？”钱明江苦笑道：“总务干不成，回到列检队敲车皮（检修）喽。”
“还下棋吗？”
“下！不过段长调走了。”钱明江夹口菜嚼着说：“怎么光有荤的没素的？”
李贵笑道：“没法子，咱三毛就当个屠宰班长管不了菜铺子，好酒好肉管待你还不成，这熊人。”
吃不摊底的菜，大公无私，这是有实力的体面人才享受的礼遇啊。钱明江酒入舌出问李贵：“哎，你的工作有着落吗？”
李贵扭脖子吐完俩“球”字，说：“安置办让去工商局报道。”
“工商局？”
“新成立的机构，就是市管会打击投机倒把办公室那摊子。”
钱明江眼直了：“啧啧啧，市管会的，干公安的，当模范的，我他妈怎么就是当工人的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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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2009/7/28 20:57:00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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