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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忘高考

    又到一年高考时，今年应该都是90后学子参加高考了。

    我的高考在卅几年前，难忘的1977年高考！

    1977年10月21日《人民日报》社论指出：“今年，高等学校的招生工作进行了重大改革。采取自愿报名，统一考试，地市初选，学校录取，省、市、自治区批准的办法。凡是符合招生条件的工人、农民、上山下乡和回乡知识青年、复员军人、干部和应届高中毕业生，均可自愿报名，并可根据自己的爱好和特长，选报几个学校和学科类别，让祖国进行挑选。”这消息像一声春雷，震响了祖国大地；像一阵春风，吹遍了大江南北；像一场春雨，滋润了广大人民群众久渇的心田。人们欢呼雀跃，奔走相告，给无数在文化黑暗中挣扎的青年、身在农村的青年以及广大知青们带来了希望。一场不同寻常的高考，标志着中断了11年的高考制度正式恢复，一代人的命运从此改变。几十年来，几代人为了理想而经历高考的历练，高考的延续和变革与社会的发展和变迁息息相关，而高考也成为无数人心中最值得回味的一段经历。

    1977年全国考生录取率4.7%（包括中专），2009年预计全国考生录取率62%（大专以上），广东甚至达82%。那时能考上的考生是前几名，现在考不上的考生是后几名。现在考上了，必须为学费和毕业就业操心；而那时考上了，就像飞上了枝头的凤凰，跃过了龙门的鲤鱼，特别是农村考生，命运从此改写，吃上了国家粮，捧上了铁饭碗。

    高中毕业时，我还不满16岁（由于“学制要缩短，教育要革命”，小学5年，初中高中各两年），就响应主席的号召，和广大知识青年一起，到农场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庆幸的是，去的是农场，而不是农村，可对我这个从小就在城镇里长大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娇娇女来说，农场也是一个炼狱。阴影一直烙在了记忆深处，几十年后的现在，梦境里的知青场还是灰色一片。现在16岁的女孩，应该还在母亲的怀里撒娇吧，经得住日出劳作，日落才歇，肩挑比体重还沉的担子吗？农忙时天还没亮就得开工，晚上有月亮也要干活。三年多的农场劳动，我收获了“腰肌劳损”，好多知青还有胃病、关节炎等“职业病”。

    感谢邓小平给了我第二次读书机会，这是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小时候，看见大哥哥、大姐姐们考上大学，很羡慕，曾暗暗立志，以后我也考大学。可是中学毕业等着我的是上山下乡，就是下乡后也没得考，或者说根本不用考，工农兵保送上大学。像我这样出身不好的黑五类子女，想通过招工、入伍、推荐上大学离开农场是做梦，门都没有。本来都以为要在农场扎根一辈子的了。恢复高考给我带来了曙光，使我看到了希望。

    难忘的知青生活，难忘的高考，难忘的1977！前段时间和77级的几个同学一起观看了电影《高考1977》，很感动，好多场面都使我们热泪盈眶，电影拍的是农场知青1977年高考前后的故事。一枚红色公章，使我想起了我们农场领导的官僚、霸道和特权；一场烧荒的野火，使我想起我们农场也有过的激动人心的场面；一场扛包较量，使我想起了我场推荐招工时的相互争夺；一场命运狂奔，使我想起了高考复习时的拼命；陈甫德千里迢迢给女儿陈琼送复习资料，使我想起父亲送来的复习资料；小根宝的意外死亡，使我想起了也在知青场意外去世的好友；潘志友的一份承诺，使我记起了淳朴和守信是知青的本质；闭塞顽固的老迟阻挠知青们高考，使我想起我们场的某些领导也如出一辙；强子的绝食，使我想到我们农场怎么就没有这样的勇士！

    父亲顶着烈日把复习资料送到我手上，不止是铅印的，还有油印的、手抄的。还带我到师范找老师辅导（由于农场忙，那是唯一的一次老师辅导），也就是那次辅导，我知道了自己的大概水平，那是一位数学老师，他讲得很快，讲完问我怎样，听懂吗、吃力吗？ 由于数学是我的强项，我觉得他讲的一点都不难。他对我父亲说：你女儿高考绝对没问题，就是今年考不上，明年也一定能考上。父亲对我说：现在离高考还不到两个月，我们今年就当是练兵吧，明年再好好考它一考。这样我便毫无压力地开始了复习，准备高考。

    1977年的高考开始于11月28日，结束于12月25日，历时近一个月。与各届高考不同的是，第二年的春季才入学，比正常迟了一学期。招生考试由各省单独命题。分文、理两大类，文科类考政治、语文、数学、史地；理科类考政治、语文、数学、理化。各科满分100分。广东考试为开卷考试，作文题是：大治之年气象新，考试时间是12月11、12两天，11日考数学、政治，12日考语文、理化（理科）、史地（文科），13日上午考外语的考生加考外语。理科4科入围分数是251分（这是我入学后才听说的）。1977年高考与以后的历届高考，还有不同的是一律不公布分数，招办要求考生在家等录取通知书。我至今也不知道我那时究竟考了多少分。

    由于高考中断了11年，为了给这段时间毕业的学生有入学的机会，全国高等学校招生工作会议提出：对实践经验比较丰富有成绩或确有专长的，年龄可放宽到三十岁，婚否不限（要注意招收一九六六、一九六七两届高中毕业生）。因此考生年纪跨越了三个不同的年代，40、50和60年代出生的人都有。师生同室考试成了一大景观，学生考上了，老师落榜也很正常。

    有人说77年高考最容易了，又开卷。是容易，当时的考题其实并不太难，一个合格的中学生都可以轻松地考个好成绩。但是，对于当时一些中国青年来说，这却是比上刀山下火海都要难的事情。文革十年，停课闹革命，除了许多政治运动，还有不少学工、学农的劳动。1972年周恩来总理强调重视基础理论和招生工作中的文化考查，稍微能读点书。1973年“四人帮”又掀起了以反周恩来为目标的“反回潮”。还推出交“白卷”的张铁生作为学生们学习的榜样。学生们几乎没读到什么书，这样就是多容易的题也难考好。

    我家就住在中学母校（也就是高考考场）的对面。由于住得近不紧张赶路，优哉游哉的，算好时间要出门时，妈妈问我：带齐东西了吧？我说带齐了。妈妈说：准考证呢？我一想，是噢，准考证呢？一下子紧张起来，越紧张越是找不着，明明记得一拿回来就放在抽屉里的，怎么就不见了，翻遍了整个抽屉都没有，急得都快哭了。妈妈说：别急，别急，静下来，好好想一想，慢慢找。最后，终于在可以带进考场的数学课本里找到。原来我怕忘了带，一早就夹在了第一考科的课本，不知怎么给忘了。这时，离开考只有几分钟了。

    世上有些事情就是这么巧，我高考的课室居然就是我读高一时的课室，坐位也是我曾经坐过的位置，一边考试，一边想着这题那时老师是怎么解的，特别是考语文古文部分时，老师的讲解犹在耳边响起：“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

    最难忘记第一天中午考完数学，觉得考得不怎么理想，情绪有点低落，又有点累。回到家，等着我的是一碗热气腾腾的猪肝瘦肉汤，还有父母亲的关怀和体贴，好感动。父母的鼓励使我调节好情绪，继续以下几科的考试。那碗猪肝瘦肉汤，是我至今吃过的最最好吃的东西。

    考完最后一科走出考场的那一刻，我的心情特别轻松愉快，并不是因为考得好，而是几个月的辛苦复习、练考终于顺利完成，真正见高低的考试又还有半年，对半年后的考试，我充满了信心。只是当时还不知道，这一出考场，我的命运从此改变。和1977年高考入学的一代人一样，在来年的春天，我跨进了大学校门，成为粉碎“四人帮”后，恢复招生考试，择优录取的第一批大学生。

    录取了，我却有点遗憾，由于想着78年再好好考，所以志愿填得很高，认为达不到目标就不要，没想到会录取在大专。其实不去也行的，因为录取的学校不是我的志愿，我又没填服从分配。真的不去吗？回答是不可能的。离开知青场是我梦寐以求的事，几年的劳作已使我身心疲惫，我是一天也不想在那呆下去了。谁又知道明年政策会改变吗，一直以来政策总是时时在变，有机会离开了，就赶快走吧。

    记得知道被录取的消息是一个老师告诉我的。78年3月上旬的一天，我休假在家，中学的一个老师来告诉我父亲说我被录取在某大专，他刚刚在县教育局看到了录取通知书，想帮我取回来，可是教育局的人要我自己去取才给。我马上跑到教育局，拿回了录取通知书。好激动，好兴奋，好开心！从教育局出来，好想跳起来大喊一声：“我考上了”！开心的感觉真好，这是我第二次深深体会到这种感觉，第一次是文革期间父亲被打成现行反革命，进了监狱，后来无罪释放时。人啊，就是这样，本来是属于你的东西你司空见惯，被掠夺后，使你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再施舍回给你，你还感恩戴德！

    当我兴高采烈拿着录取通知书回农场准备办户口迁移等手续时，我们的场长给我浇了当头的一盆冷水，他说：首先，谁同意你去读书了？第二，你的通知书是怎么来的？我不给你转户口，你走得了吗？我一听很紧张，害怕极了。我知道我不应该自己去拿录取通知书，要等通知书寄到场部，由领导通知我，才符合手续。可是不拿也拿了，怎么办？我真怕他不放我走，还好，最终他还是不敢不放我去读书。联想到我们准备考试以来场领导的态度，我知道他们并不支持我们去读书。要不，也不会在农闲的时候还要我们干一大堆可干可不干的农活，并要我们去开发鹅池岭，累得个个都想趴下，根本就没精神复习。我走的时候，场领导毫无表示，没有祝贺，没有告别，更没有欢送，有点灰溜溜的感觉。

    虽然只上了个大专，但在那时也是很风光的，我们农场是县里首要的知青场，五百个左右的知青，77年高考，也只有两名考上了大专。记得刚考上那阵子，有一天，去我父亲的宿舍，经过中学母校的操场，刚好有一班学生在上体育课，体育老师远远地看到我，对他的学生说：看看，那就是林老师的女儿，刚刚考上大学，你们可要向她学习。那些学生的眼光一齐向我射来，那是我第一次引人注目。

    1978年春天，作为“金榜题名”的幸运儿，我走进了大学校园，发现所在班级同学之间的年龄差异很大，这就是中国教育史上七七、七八级学生的奇特现象。不少老三届的同学工作或下乡、回乡好几年了，现在能重新捧起书本，对这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非常珍惜。学校的图书馆、阅览室、常常座无虚席，晚自修要找一个位子也不容易，我们为夺回失去的青春，如饥似渴地吸吮着知识的甘泉，攻克难关、攀登科学顶峰，准备为实现四个现代化而贡献力量。 老师们都很满意新一届大学生的勤奋、超强的理解能力和优秀的学习成绩。我们班30名同学，最大的32岁，最小的16岁，老三届的刚好占一半，也就是说已经结婚生子的有15名。好多都是父子同上一年级，父亲回家，儿子问：考试多少分？父亲答：98分。儿子：真差劲，我考100分，你才考98分。

    我经常会想，如果我当时志愿不要填太高，也许可以上普通本科而不会只上了个大专，那样大学以后至今的生活就得改写，是福是祸，不得而知，我只有认为是塞翁失马，以此自我安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