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一代人经历了太多的事情，反右、四清、大跃进、度荒、文革、下乡，特别是文革期间，我们正要毕业，却因此又在学校滞留了两年。我们学校高干、高知、资本家的子女特别多，帮派也多，格外的乱。班里面高干、军干子女成了红卫兵，高知、资本家的孩子成了“狗崽子”。一般出身的同学或者跟在红卫兵的后边，或者就回家躲了，做了“逍遥派”。
我那时就是一个逍遥派，所幸我的出身不够高贵，没成为红卫兵斗争的靶子，顶多也就是被歧视。班里有几个同学可就惨了，平时她们自恃出身高贵，聪明又漂亮，难免有些清高自傲，这会儿却成了受气包，每天都被红卫兵同学斗争得心惊胆战的，还要自己骂自己是狗崽子。更想不到的是几个红卫兵大概觉得革命还不够彻底，竟然拉上一杆人马去抄了五个同学的家，殴打了人家的家长，把人家的金表，红木家具，金银首饰，字画瓷器洗劫一空。其中一个同学的母亲受不了凌辱就自杀了，幸亏及时送到医院才捡回一条命。我记得很清楚，班里那几位红卫兵同学总是身着绿军装，腰系皮带，手里还抡着一根皮带，若不是还有一头秀发你绝对看不出这是些女孩子。有一次斗争会上不知道狗崽子同学说了什么不敬的话，其中一个红卫兵张口就骂：“X你妈！”一边抡起皮带就抽过去，我们当时就惊呆了，一个女孩子怎么能骂街呢，起码的良心和修养哪里去了呢？但在当时那种背景，没有人敢站出来指责她。
学校里的老师就更惨了，一个个被剃了阴阳头，每天批斗。有一次我看见一个女老师被从两米高的领操台上踢了下来头破血流，我吓得跑回家去。文革期间我们曾经下乡劳动，老师也跟着我们一起去，也是那几个红卫兵竟然不准老师睡在炕上，而是睡在冰凉潮湿的地上，还逼着老师吃活的蚂蚱，美其名曰增加阶级感情。老师那时也有50多岁了，差点没要了命。
三十多年过去了，第一次聚会大家见面的时候，那几位红卫兵并无羞愧之意，也无道歉之诚意，还在主持着活动。受过伤害的同学和老师心里不舒服，表示不愿意和她们坐在一起或是合影。曾经的红卫兵不以为然，老大的不高兴，说那不是我们的错，是时代造成的，我们也是受害者，过去的事情干嘛耿耿于怀揪住不放！有句话说，从小看大，三岁至老，看来这脾气是改不了了。依现今法律，她们至少犯了私闯民宅罪、故意伤害罪、侮辱诽谤他人罪、非法占有他人财物罪。时代是造成悲剧的根源，但是你的良知呢？做人的准则呢？道德和人格呢？
今年的聚会，索性有几个受过伤害的同学不肯来了，一个和我不错的同学就说，我一见了那几个人仍然心惊胆战，一进学校的大门就像进了监狱，心里堵得慌。其实，说一声对不起真有那么难吗？少年时代做过的错事（且不说是犯下的罪吧），难道不该反省吗？说一声对不起，也许还能减轻一点罪责，提高一点人格，也许还能减轻一点良心上的不安，挽回一点做人的面子，也许还能化解曾经的怨恨，求得对方的原谅。特别是对老师更应该说对不起，值得尊重的老师，曾经给了我们知识的老师，爱我们的老师，经历了那样惨烈的摧残，其实一声对不起并不能挽回什么了。
巴尔扎克说，爱和忏悔是两种美德，你拥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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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2009/8/19 22:53:00 [只看该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