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程家姐妹》（关键词：反思 文学 知青 小说 文革 人性）

 1-1

第一章

狼来了

狼来了 ！！！

仿佛从天而降，数不清的麻褐色精灵沿台地的陡峭台壁朝山谷中俯冲下来，稀里哗啦，横扫着荆棘，茅草……漫天飞舞的雪花仿如它们施放的烟雾，呜呜呼啸的寒风仿如它们擂响的战鼓！

正朝上攀登，返回家去的羊群一触即溃，四处逃窜，有些掉头朝两个放牧员奔去。“咩，咩”的哀叫声此起彼伏，响彻山谷。十几头牛也慌忙朝谷中转移，似乎也希望两个年轻的主人庇护它们。

晚了！已经有几条狼朝两个放牧员逼来。十六岁的梁站舞着木棍朝几十米外的一棵大树跑去。十九岁的苟明却站在原地直抖，惊悸地狂呼“救命”。几条狼咆哮着，哔牙露齿地围着他越逼越近。

梁站急奔过去，舞着木棍围着战战兢兢的苟明旋转了一圈，几条狼稍稍退开了些。苟明慌忙朝那棵大树跑去，忽然窜出来一条狼吓得他哀叫一声晕倒在大树下。梁站猛冲过去救他，却被另一条狼从后面扑了个趔趄，裤子也被狼撕破了。他又挥舞着木棍围着大树和苟明猛冲一圈，扔了木棍几下扭上了树，狂呼苟明爬树。

苟明纹丝不动，几条狼又围逼上来。梁站急中生智，从后腰间抽出砍柴用的弯刀，猛吹着放牛羊用的哨子凌空跳下。这猛烈的动作和尖锐的哨音吓得那几条狼一哄而散，一溜老远。梁站几脚踢醒了苟明，叫他赶快爬树，等苟明爬得够高了他才爬上树去。那几条狼又围了过来，望着他俩嚎叫了一会攻击羊去了。

山谷中时时响起羊的惨叫声，寒风不断送来浓烈的血腥味。苟明搂紧树干，闭了双眼，紧张地思考着“怎么办”？按照林牧场的规定，这种天气是不能出圈放牛羊的。但苟明认为这山谷中有很多木竹叶，可以为牛羊节约些饲料，坚持着把牛羊赶进了这山谷。不料大雪骤至，也真如场长贺成林所说，狼来了！

苟明是团支书兼饲养组组长，这责任他是怎么也推卸不掉的。要是牛也被狼咬死几头，那责任就更大了！苟明东想西想，却也真想出了个好办法。终于，山谷上面的三坪边缘响起了火枪声，呐喊声，面盆敲打声。那些狼很快就消失了踪影。苟明叫梁站吹哨回答，和他一先一后地溜下树来。

一下树，苟明就朝梁站跪下，道：“梁站，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撞你屋的鬼！又不是表演节目。”梁站看着他似笑非笑地说，“要我扶你起来？”

苟明急忙站了起来，哀求道：“梁站，这么大的损失你是没责任的。如果我没有点特殊的表现，受处分倒不算什么，可程欣肯定会看不起我，那么黄国祥就会……”

“趁虚而入？”梁站接过他的话道，“这样吧，就说是你救了我的命。快，把哨子拿着。老兄，丑话说在前头，你得想想怎么把谎话编圆。”

苟明忙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撞你屋的鬼！你这比喻不对，”梁站反驳说，“何必要四匹马？一匹马去追就足够了。”

真是他妈个神经！苟明在心里骂道，嘴上却说：“我们就这么说定了？”

“啰嗦！”梁站横他一眼，又道，“别再缠着我写入团申请书了，我没有兴趣；另外，以后得对程欣好点。”

 苟明急忙申辩：“梁站，我和她从小青梅竹马，难道你还怀疑我对她的感情？”

“我说的是以后!苟明，以后你要是让程欣受了点委屈，可别怪我梁神经翻脸不认人了！我去清点牛羊，你去迎接他们吧，把故事编精彩点，别让黄国祥抓住破绽。”话音一落，梁站就朝山谷下方走去。

苟明也朝山谷下方而去，首先迎着的是林牧场那条名叫“防修”的狗。正是它避开狼群跑回场部去报的信。它对苟明摇了摇尾巴就咿咿呜呜地找梁站去了。紧随其后的是场长贺成林。接着场党支部书记兼政治指导员黄国祥，副场长兼副政治指导员程欣及场员们也接踵而至。

大家听了苟明惊心动魄的介绍，一些人满脸困惑，似信非信；一些人七嘴八舌，把苟明当成了英雄。程欣一言不发，根本不相信是苟明救了梁站。黄国祥也一言不发，阴沉着脸。

恰在这时，梁站和防修走来了。贺成林忙问就：“梁站，找着牛了吗？”

“牛全部卧倒在下面那块草地上，围成了一个大圆阵，吓傻了，怎么也赶不走。羊被咬死了二十五只，其中有九只被狼吃成了光架子，被狼咬伤的还没有清点。贺场长，这下子我们肯定要大吃羊肉炖萝卜了！”说了，梁站呵呵直笑。

“对的对的！”贺成林觉得两个知青和牛都没出事，实在是不幸之中的大幸，也笑了起来。

黄国祥却厉声喝道：“梁站！集体财产受了这么大的损失，你还有心吃羊肉炖萝卜？！虽然你只是一个放牧员，就没一点责任？！”

“撞你屋的鬼！”梁站叫道，“那些羊又不是我咬死的，我有啥子责任？！不吃羊肉炖萝卜，未必把那些死羊子弄去喂猪呀？！”

黄国祥知道这神经天不怕地不怕，和他顶牛只有自己尽失颜面，气得铁青了脸扭身回去。

梁站冲他背影叫道：“黄指导员，你老人家不生气还好看点，一生气脸就只有二指宽了……”

几十个场员有的憋住笑，有的放声笑。贺成林急忙发话，安排程欣带领女场员去救护受伤的羊；男场员一些随他将死羊抬回场部去，另一些随梁站把牛和失散的羊赶回圈去。

欢迎钱龙好友光临中知网散文小说版发表大作！拜读；楼主的《程家姐妹》记录知青劳动生活的故事，一开卷就被那血腥的狼祸所吸引。欣赏了！盼下文。

梁站苟明放牛羊，

忽然林中来了狼，

爬上大树逃了命，

知青故事有文章。

        引子或楔子。好戏在后头。期待中。

   又一台好戏开锣，期待下文！

1-2

四川省铜城县城关公社林牧场是今年——一九六五年九月才组建的社办场，建在全公社最高的贺家坪。场员由七十多个重庆知青和十几个本地社员组成。贺家坪自东向西有三块面积不等的台地，俗称大坪、二坪、三坪。场部、牛羊圈、猪圈等等都建在大坪。牛羊遭遇狼群的山谷就在三坪下面。

平时每晚都有政治学习之类的安排。今晚由于羊肉炖萝卜耽误了时间，政治学习被取消了。

吃了晚饭已是夜里十点多钟。梁站告诉苟明，说那山谷里到处是羊的内脏，腥味很浓，狼肯定还会去吃。如果我们这时去杀个回马枪，一定能打死几条狼为羊报仇。苟明觉得这正好可以证明自己的勇敢，立刻去召集了十几个胆大体壮的男知青，带上木棍和弯刀朝那山谷扑去。

雪又停了。夜色中，整个世界一派白茫茫，几乎分不出山的轮廓，林的丛影。踩在积雪上，“咔嚓咔嚓”地极有韵律感也很令人振奋。风，紧一阵松一阵，“呜——呜——”地吼叫着，搜刮着整个山野。云运动得很快，时而挤出一块亮晶晶的天幕，时而透过一片薄薄的银辉。山谷中，山泉的淙淙流淌声和呜呜呼啸的风声合奏着，仿佛在演奏一曲山谷交响乐。

忽然，一阵奇怪的响声传来，好像是什么人在弄着什么东西。梁站止步不前，轻轻地匍伏在地。后面的也学着他那么趴在了地上。

梁站对身边的苟明低声道：“狼！”

苟明浑身一激灵，热血直冲脑门，扭头低声命令道：“向下传达：目标出现，准备战斗！”

梁站又低声说：“慢慢围上去，用刀；告诉它们，动作要轻点。”

苟明又急忙命令：“向下传达；散开队形，匍伏前进，动作要轻；扔了棍棒，用刀。”

知青们悄悄散开，都一手捏电筒一手捉刀，以梁站和苟明为核心呈扇形匍匐前进，渐渐靠近了目标——是一个人在那里弄着什么。梁站迷惑不解，停止了前进。

苟明也很茫然，低声命令道：“向下传达：停止前进，注意观察。”

紧挨着苟明的一个知青低声问道：“苟明，会不会是美蒋特务？”

苟明又是一潮热血充盈全身，激动地低声命令道：“向下传达：可能是美蒋特务，不要乱动，听我的命令。”

梁站疑道：“苟明，怕不会是美蒋特务哟？”

“会！”苟明对他耳语道，“你忘了？公社林书记说过，去年大巴山区就来过美蒋特务，全是解放初逃到台湾去的土匪头子。你看，靠在岩石边的那根长东西一定是枪。”

梁站有点信了，低声回道：“是也不怕，只有一个人。我悄悄爬过去，先砍翻他再说。”

“好，可别砍死了，要抓活的。”苟明对梁站叮嘱一句，又向其他人下达了他的命令。

十几个知青呈扇形随着梁站这个箭头匍匐着围上前去。也许除了梁站，其他的人都在颤抖，不知是害怕、紧张还是激动。很近了，仍然看不清那根长东西究竟是什么，也看不出那人究竟在干些什么。

梁站突然纵起，猛扑上去，几下就将那人击翻在地，晕死过去。苟明一声令下，知青们纷纷跃起，拧亮了电筒，提着弯刀，呐喊着扑上前去。突然，仿佛四面八方都在稀里哗啦地暴响，都有人在灌木，茅草，木竹丛中飞奔。

梁站叫道：“还有特务！灭了电筒，卧倒！”

万籁无声，仿佛风停了，连流淌的山泉也凝固了。一会，梁站爬起来，拧亮电筒，将那人弄醒。他哪是什么美特务，就是半山腰十大队的一个普通社员。

原来，十大队的社员纷纷来这山谷中寻找林牧场遗漏了的死羊及羊的内脏，弄回家去也算打顿牙祭。毕竟是件脏人的事，社员们都不打火把，心照不宣地在这山谷中寻找。知青们这么一闹腾，自然惊走了其他社员而只留下这么个“特务”。那根倚在岩石边的长东西不过是这个“特务”的杵路棍兼扁担而已。

知青们败兴而归，还不得不轮流背着这个满脸血污的“特务”回场部去给他包扎医治。唯有苟明反而来了精神，回到场部就去向黄国祥和贺成林作了详细汇报，要求向公社党委反映，因为十大队那些社员的这种行为玷污了贫下中农和社会主义新农村。

黄国祥和贺成林都是本地人，心知肚明却又反驳不得，只有含糊其词地应付几句。苟明建议把那山谷取名为“失羊谷”，以便让全体场员牢记今天的耻辱。黄国祥和贺成林就怕他揪住十大队社员那件事不放，立刻对他这建议热情赞扬，高度肯定。苟明兴奋极了，特地在日记本上为今晚这件事写了一篇优美的散文：

  “风，断断续续地刮着，一阵哭泣，一阵呻吟？山泉叮叮咚咚地奔向远方，一路控诉，一路悲歌？失羊谷高耸的两岸，把扁平的银河挤压得更加狭窄，稀稀落落地漏下些星光，依然不忍目睹，不堪回顾？太静了，星光下的失羊谷太沉静了……”

后面，苟明大肆渲染了一番它们突遇“特务”时的勇敢。

1-3

城关公社紧挨着铜城县城，最高、最远的贺家坪离县城也不足三十里。林牧场的牛羊遭遇狼群，两个知青放牧员险些丧命的事很快传遍县城及其周围。这天，铜城县领导在公社党委书记林正风的陪同下来贺家坪慰问知青。本来，在那种天气把牛羊放出去是违反纪律的，但苟明是为了节约饲料，又勇斗群狼救了梁站，因此受到了领导们的表扬。

贺成林散会后找到黄国祥大发牢骚：“怎么你也相信苟明的鬼话？是他胆子大还是梁站的胆子大？！再有，梁站的背上、裤管都有被狼扯咬过的地方，连里面的红绒裤也露了出来。可苟明全身上下好好的，像和狼打过架的样子吗？”

黄国祥早就注意到了，嘴上却说：“这些我没注意到。成林，人家梁站也承认呵。”

“要他承认还不好办？你给他点好处，或者许个什么愿，要他代你坐牢也行！再有，那哨子平时都挂在梁站身上，怎么一遇着狼就挂在了苟明的身上？我怀疑……”贺成林气鼓鼓的，忽然不说了。

“没关系，和组织上交换意见嘛，说下去、说下去。”黄国祥笑眯眯地鼓励道。

贺成林说：“我怕话说透了你脸上挂不住。”

“没啥，无外乎是我追求程欣。恋爱自由嘛，只要她没结婚，我就有追求她的权利。都是毛泽东时代的革命青年，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说下去吧，成林，没关系的。”黄国祥又鼓励道。

“好嘛。”贺成林说，“肯定是梁站救了苟明，而苟明害怕程欣看不起他而爱上你就给梁站许了什么愿，商量着扯了那么一个谎。说不定苟明什么愿也没许，就因为你不是重庆人。”

黄国祥早就有了这许多怀疑，却说：“成林呵，县领导都表扬了，就不便再说什么了。那梁站是神经真有问题还是就有那么傻？”

“唉，不好说。”贺成林叹道，“论干工作，没谁比得上他；出身也好，就不要求进步。听说他在学校就经常干些出格的事，比如考高中吧，他成绩很好可就不去考，还说读书是世界上最没有意思的事情。”

“真的？怪不得叫梁神经！”黄国祥又问，“我发现他好像很听程欣的话?”

贺成林答道：“是的。听知青们说，那是因为他和程欣的妹妹程颖初中同班，对程颖如听用一般俯首贴耳，什么话都听。”

黄国祥追问道：“那又是因为什么？”

“谁去追问那些事？”贺成林很奇怪，觉得黄国祥这么对梁站刨根问底的很反常。

“我是政治指导员，不能不追问呀……”黄国祥敏感的感觉到了贺成林的心绪，解释起来。其实，黄国祥对梁站比贺成林知道得多，却不相信梁站真如传言那样“神经”。晚上，他把梁站约来谈心，开始谈得不顺利，后来越谈越投机。

梁站承认是他救了苟明，还答应帮他去监视苟明和程欣的往来。黄国祥连夜整理材料，指出苟明欺骗组织，钓名沽誉等等卑劣行径，并附上了场党支部的处理意见。然而，他这份材料刚刚送到公社，有关他、苟明、程欣的种种流言也传到了公社。

原来，那天晚上梁站和黄国祥一分手就对几个场员大肆渲染了他的“高见”，次日又请假去城里，去公社逢人便讲，总之是黄国祥、苟明、程欣在搞三角恋爱，苟明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应该把程欣让给黄国祥……

林正风很快来到林牧场，一坐定就叫黄国祥回避，让贺成林去叫来梁站。

梁站一听林正风的质问就叫唤起来：“冤枉呵！林书记，黄指导员是问了我，我怎么会颠倒黑白呢？当然是苟明救了我的命！”

林正风猛醒黄国祥上了这神经的当，却又说破不得，只好又问：“梁站，你为什么要去散布那些谎言？”

“不是谣言，是实事求是。”梁站解释说，“苟明配不上程欣，我不过把他比喻成了癞蛤蟆，把程欣比喻成了天鹅。书上就是这样比喻的，老师还说这种比喻很形象。”

林正风的气满肚肠地乱窜，却又发作不出来，怒道：“我问你为什么要那么去散布？！”

“哦，是这样的，”梁站又解释说，“黄指导员说他爱上了程欣，委托我去监视他们的往来。受人之托得忠人之事，可我要上班，又不好劝苟明，因为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所以只有到处散布。苟明早迟会听见，总该有点自知之明……”

“行了、行了！你走吧!”林正风怒视着梁站出了门，扭头对贺成林叮嘱道，“你都听见了？龟儿梁神经，什么事都别跟他谈！”

林正风本想把黄国祥调回公社，可如此一来岂不证明梁站散布的谣言不是谣言？他想处分梁站，杀一杀他的“神经”气焰，可又感到实在找不出合适的理由。最后只好把黄国祥教训几句，窝着一肚子气离开了贺家坪。

黄国祥成天愁眉苦脸，形单影孤，连工作也不敢单独去找程欣商量了。没有不透风的墙，场员们很快就议论开了，有的甚至说全因为黄国祥是“烈士遗孤”，否则肯定会挨处分。

程欣不相信苟明救了梁站，感情的天秤不由自主地偏向了黄国祥，对梁站这么“陷害”黄国祥很恼怒。但她知道梁站并不怕她，于是给妹妹写去了一封信。妹妹的回信很快就来了，说她也不明白梁站为什么“怕”她，但强调说梁站的胆大妄为没人可比，只能是他救了苟明。程欣不露声色，对苟明鄙夷极了！

苟明带人去打狼，

误把社员特务当，

形左实右整社员，

自负不凡心中狂。

程欣苟明黄国祥，

三角暗恋在心上；

梁站此事心计多，

一棒就打俩鸳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