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程家姐妹》（关键词：反思 文学 知青 小说 文革 人性）

真的非常感谢各位朋友的鼓励！我想把连载速度加快一些！

                                            4-2

    回到林牧场的当天晚上，程欣就把黄国祥约去野外商量，几乎彻夜未眠。两天后的晚上，程欣把苟明、罗秋水等十几个知青骨干约去红军司令部开会，有意没有约上梁站。
    这红军司令部是当年红军铜城保卫战的一个前敌指挥所，据说徐向前、王树声、许世友、张爱萍等开国将帅都来过。它座落在贺家坪主峰下，西、北面临岩，东、南及顶由木排搭建，掩以泥土。去年经知青们打扫后成了林牧场场员入团、入党宣誓的场所。
    程欣首先介绍了重庆的文化大革命，提议成立“革命知识青年九?五战斗团”，投身文化大革命的滚滚洪流。大家一致赞成，商量到深更半夜。几天后，“九?五战斗团”宣告成立，程欣、罗秋水、苟明等五个知青组成了团部勤务组。梁站被程欣逼着当上了团部通讯员。
    战斗团决定首先在林牧场批判“资反路线”的代理人黄国祥和贺成林，以期尽快打开局面。批斗大会由团部二号勤务员罗秋水主持。
    没几个回合，黄国祥就开始坦白交待——在每个公社建立“社办场”是从前年，即一九六四年春天自上而下开始贯彻的，其要点就是最终以农场取代现在的人民公社，实则是反对毛主席的“总路线万岁，大跃进万岁，人民公社万岁”这三面红旗……
    贺成林开始还是一副无所谓的劲头，以为知青们不过是学着城里人闹着玩，以便不上坡、不出工。可黄国祥一说“社办场”是反对毛主席的，贺成林被吓得虚汗直冒，立刻认错，认罪，罗秋水问什么他就急忙承认什么。
    知青们将他俩的交待整理成册，进城游行，贴出了《十问县委》和《十问公社党委》的大字报，进驻公社大院，批斗林正风。黄国祥反戈一击，揭发了林正风推行“以场代社”，执行“资反路线”的很多事实，参加了造反派。
    接着，九?五战斗团又连日在城里游行，去县委静坐示威，迫使县委撤销林正风的一切职务，将其定为“反党反社会主义反毛泽东思想”的“三反分子”。九?五战斗团不但控制了城关公社，还四处出击声援其他造反派。队伍也迅速扩大，吸收很多社员和外社知青参加，很快就成了铜城县三大造反派组织之一。

                                           4-3

    元旦前夕，全县的重庆知青突然爆发出“砸烂社办场”的热潮——知青们卖牛杀猪砍羊捉鸡拆房……各得其利后返回重庆，还声称来大巴山区“开发山区，建设山区”是受骗，是上了“走资派”的当！城关公社林牧场的程欣等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只是保住了贺家坪上那几排房屋及农具、用具、家具。
    这时，程欣的父母都成了“叛徒”，苟明的父亲成了“三反分子”。程欣公开声明，和“叛徒”父母断绝一切关系。苟明却交来一份申请，请求团部批准他退出造反派。
    从重庆回来后，程欣主动约苟明谈了一次，严厉批评了他在失羊谷的错误。苟明心悦诚服，恢复了过去那种对程欣亦步亦趋的紧跟，可这一次，苟明不紧跟了。程欣很困惑，把他约来问一问。
    苟明解释道：“欣欣，我们毕竟是知青，再怎么造反都不可能调回重庆或调来公社。我不如现在就回贺家坪去以养牲畜家禽为主，种庄稼为辅，将来我们也有条退路呵……”
    程欣猛想起妈妈的叮嘱，立刻批准了他的申请，和他细细地商量了一番亲热地送走了他。
    几天后，梁站来找程欣开探亲证明。
    “我不同意！坚决不同意！”程欣一听就急了，气冲冲而言，自己都感到自己有点失态。
    “撞你屋的鬼！你不同意也得同意！晚上我来拿证明，没证明我也要走！”梁站甩下几句硬梆梆的话，买车票去了。
    程欣颓然入座，心里弥漫着浓浓的失落感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念念不舍之情，仿佛要离开自己的是自己倾心相爱的恋人一般。
    自进驻公社大院以来，梁站是她的勤务兵、警卫员，然后才是团部的通讯员。她随时可以吃上可口的饭菜，随时可以穿上干净的衣服，随时都有一种踏实的安全感。只要梁站在她的身边，她就感觉不到那种男人不怀好意的目光！
    她一直在利用梁站，而梁站也始终无怨无悔无知无觉地被她利用。很多时候，程欣有了疑惑，感到妈妈的话并不对——世上哪有如此坚韧地为“女友”而博取其姐姐欢心的男人？！世上哪有如此“明火执仗”为“邪念”而不记代价，不顾一切的男人？！
    她无法理解梁站对妹妹的那份“忠诚”，却真切地舍不得梁站离她而去！这不是出于感情，而是出自她那份比感情更实际更有价值的需要。但是，程欣知道挡不住梁站的离去，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梁站的妈妈梁慧，再无第二个人可以这么随便地调动梁站！
    团部二号勤务员罗秋水来了，坐下就问：“程姐，梁站刚才是不是来找你开探亲证明？”
    “是的，我不想让他走。”程欣神态黯然，说得有气无力的。
    “程姐，你挡不住的，”罗秋水劝道，“他刚刚收到了他妈妈的来信。”
    “可是，他一走……会影响全团战士呵！因为有了他，才有那么多人来参加战斗团。”程欣说出了一条客观存在的理由。
    罗秋水道：“我知道，打狼英雄嘛，名气大得很呀！可是，你想过没有，他走了更好。”
    “为什么？”程欣问道，“别这么故弄玄虚，有什么话就全部倒出来吧！”
    “程姐，我们这儿没人驾驭得了他。而他对这类活动素无兴趣，离开战斗团是早迟的事。更重要的是，”罗秋水强调道，“他现在每天给林正风送烟送饭，还送酒，会留下把柄的。”
    “你说得对。小秀才，你说下去，是不是有了一个两全之策？”程欣猛然想起罗秋水和梁站的关系，满怀希望的追问起来。
    罗秋水道：“初中毕业时，我去梁家作了一次客，梁慧说程颖有大恩于她们母子俩。她老人家宅心仁厚，是不会说谎的！所以，梁站此次回去，多半会奉母去照顾程颖……”
    “慢点！”程欣岔道，“程颖对梁家有什么恩？”
    “不知道，但我敢肯定梁慧这么说是事出有因。所以，”罗秋水不慌不忙地说，“只要你开出两份探亲证明，委托梁站把程颖接来铜城，梁慧一定会支持。那么，既能了却你对程颖的担心，又能通过程颖控制住梁站而为我们所用！”
    “对，这是个好主意，就照你说的办！”程欣非常高兴，还给妹妹写了一封信。
其实，程欣对罗秋水潜在心底的另一个目的洞若观火——他爱着妹妹程颖，想创造这种机会追求妹妹程颖。程欣感到他比梁站更可笑，更不切实际！
    黄昏时，梁站来了，非常高兴地接受了程欣的委托，还详细介绍了他接来程颖的计划。

程欣成立战斗团，

勇于斗争打资反；

一举砸烂社办场，

文革火烧大巴山。

提前介入搞文革，

占领阵地自保得，

各人自有各盘算，

殊途同归仍道合。

                                                5-1

    上海“一月风暴”很快刮到铜城，一夜之间，全县上自县委、县府，下至大队、生产队，都被造反派夺走了大印。全县的临时权利机构“革命造反派大联合委员会”迅速降生了。
    九?五战斗团的一号勤务员程欣担任了“革联委”副主任。五号勤务员黄国祥担任了“革联委”常委。原二号勤务员罗秋水因其祖父是富农，父母是职员，又不和富农爷爷划清界线，被清洗出了造反派，去了贺家坪。
    也就在这些时候，“革联委”突然分裂成了两大派——革联派和九?五派，都指责对方堕落成了为“走资派”卖命的“保皇派”。其实是因为“分赃不均”——各个造反组织都想为自己捞得更多的官位！于是，群众运动照样沿着军事是政治的继续这一规律运转着，文斗没斗出个结果，那就干脆“投笔从戎”，风风火火地干了几个回合，“九?五派”稍逊一筹，被赶出县城，赶去了县城南面十余公里的青坪镇，却也因祸得福。
    县城和青坪镇之间有一道长约数公里的峡谷。公路东靠山脚西傍大秦河，河水穿谷而行，经南谷口大桥凌河而到青坪镇。九?五派只须守住大桥，再以少数兵力游弋于悬岸峭壁、无路可寻的西岸山脊，“革联派”纵有千军万马也难飞渡。这颇有点类似当年红军的铜城保卫战，只不过攻双方南北颠倒。
    得此地利，九?五派不但阻断了县城的物资供应，还分兵逐一扫平了区乡的革联派势力，形成了农村包围城市的有利局面。相持到八月，革联派才想出一条妙计；一路沿公路像过去那样佯攻大桥；主力则翻过西边的贺家坪迂回贺家沟奇袭青坪。但是，城里有“九?五派”的密探，连夜把这一讯息送到了青坪镇。
    这天凌晨，九?五派的一号勤务员程欣和四号勤务员黄国祥率领三十多人来到了贺家坪。黄国祥率十余人守住北坡小路。程欣率二十多人埋伏在大路的大石盘西侧的山桠口上。两边都不断地派出联络员。
    大石盘是一道南北长约八十米，东西宽约十米的光秃秃的石梁，北插山腰，南临深谷。大路自东而西，一上一下地翻梁而过。路的北上方约五米处有一块红军标语碑：保卫苏维埃！
    临近中午，革联派主力出现在大石盘下。百余人之众，清一色的半自动冲锋枪，还有两挺“吊盘”和一挺“一二?七”高射机枪。这在铜城来说，实在是最好的装备了！
    看着他们大摇大摆，漫不经心的模样，程欣充满了信心。蓦然，她看见了红军标语碑，心中平添几分激动，几分自豪——当年，红军在这里打击白匪；今天，我们在这里伏击……谁？！国民党？日本鬼子？美帝？苏修？八国联军……程欣的心抖了，手抖了……可是，他们是来消灭我们的呵……九?五派所有的枪响了！
    这一突袭如狂风暴雨，革联派的尖刀班所剩无几。大石盘上也乱成一团，有几个不知是被枪弹击中还是被同伴撞着，跌下了深谷；有些就地卧倒，有些朝大石盘下溜，路上的又拼命朝前挤，想躲进大石盘东侧下的火力死角。
    毕竟是革联派主力，很快就发现对方人不多，枪也不算好。几经高呼“为人民利益而死重于泰山”之后，高唱着“完蛋就完蛋”开始反攻——一些于荆棘丛中朝上爬，上了一定高度就展开火力；一些硬上大石盘，一挺“呆盘”机枪也运动到红军标语碑下，扫射起来。
    程欣急忙命令：“左右传达，消灭吊盘！”
    所有的枪都朝那“吊盘”射击，“吊盘”哑了。但是，那挺高射机枪却趁机上了大石盘，朝九?五派阵地猛烈扫射。九?五派那个机枪手中弹受伤，火力顿时软了。
    程欣又命令道：“左右传达，准备手榴弹！”
    革联派长官见对方被自己的火力压制住了，一声令下，大石盘上猛然跃起二十多人，吼叫着朝山桠口扑去。大石盘东侧下的那些革联派战士也闹麻麻地翻上大石盘来。他们都没有发现，十多颗手榴弹像一群黑乌鸦似的正 从红军标语碑的上方飞来。那是按原定计划沿山脊逶迤而下，悄然逼来的黄国祥等人扔出的。
    “轰……”一连串巨响，大石盘上的两挺机枪连同主人都被炸翻。“轰……”又一连串巨响，那些冲锋战士也垮了。在西北两面火力的夹击下，革联派战士不听指挥，不择路径地四散溃逃，但仍然有子弹追击着他们。
    程欣望着被炸碎的红军标语碑，仿佛调动了全身力量吐出四个字：“停止射击。”

    大石盘这一仗，九?五派不但大获全胜还抓了几个俘虏，其中有几个年轻，漂亮的女俘虏。一连几天，“九?五派”的庆功会、表彰会开了一次又一次，庆贺宴、嘉奖宴，吃了一顿又一顿。但也有面如死灰，郁闷忧愁之人，她就是程欣。
    此时，夜深人静，她正坐在黄昏的灯光下神思恍惚。她刚刚收到梁站的一封来信，要她再写一封信去，因为她妹妹程颖既不相信梁站又对程欣有误解，拒绝随梁站来铜城。妹妹不相信梁站，程欣早有所料，可还对自己有误解，那就是妹妹太傻，看不懂她那些信了！不写得那么含蓄，万一落在红卫兵手里有好事吗……
    突然，值班勤务员跑来报告：女俘被人强奸了！是六号勤务员王某找看守要的钥匙。程欣怒火中烧，下令抓捕王某，通知其他勤务员开会。抓捕王某并不难，当她提出要严惩时，除了黄国祥，所有勤务员都反对开了——有的说王某出身好，造反早，写份检查算了；有的说王某作战勇敢，立过战功，可以将功补过；有的有说革联派早就这样对待我们的女战士了，不如杀掉那女俘一了百了……
    突然，又有人跑来报告：“王某的几个兄弟伙救出了王某，一道投奔革联派去了！黄国祥立刻带人去追，勤务组继续开会……
    突然，看守跑来报告：女俘从后窗跳楼自杀了！勤务员们立刻去查看现场——窗台上有人体拖抹过的痕迹，窗外的另一幢房的顶上有被人踩碎的瓦，女俘的脖胫上有卡捏痕印，显然是他杀！勤务组最后“认定”女俘“自绝于人民”而散会。程欣对一个知青战士吩咐了几句。

分派开始搞武斗，

真枪实弹闹不够，

内部出现新分歧，

妹妹不愿来附就。

铜城文革真惨烈，

两派武斗用枪械；

无辜生命因故去，

草菅人命罪难谢。

                                             5-2

    程欣回到青坪就听取了警卫员的补充报告。那么，真凶究竟的谁？她没声张，召集了几个亲信开始秘密调查。但是，她又一次懊悔了，是真正的后悔，此后的黄国祥呢？还会像过去那样对她尽心尽意吗？白天还好过一些，因为总会有很多事。而一入夜，尤其的夜深人静时她就感到无比空虚、难受、孤独与惶恐。
    程欣原以为她会很快地被赶出九?五派，至少会被赶出勤务组，因为她嫁给了一个“三反份子”的儿子。可是，什么风声也没有，很多人比过去更尊重她，送来了很多贺礼和祝贺，还要讨一杯喜酒喝。这使她感动也使他困惑，仿佛学生时代的考试，感觉考得极糟可传闻却是考得极好，令人忐忑不安就想尽快知道究竟。
    黄国祥当着她的面和女战士打情骂俏。她只有躲，可那种酸溜溜的感觉极不舒服，也根本躲不了。她还发现，黄国祥那双看着她的眼睛比任何时候都不同，什么都有，就是那怨恨之中也藏有什么重要的内容。
黄国祥应她之邀，悄悄地准时来了，很谦卑地问：“程欣同志，叫我来有什么指示？”
    “哦，你比过去更懂得礼貌了，居然还记得我叫程欣，还不错！”程欣讥嘲道，“让文化大革命的烈火为我们的爱情作证！这种话掷地有声呵！”
    黄国祥顿了顿，说：“这正是我要问你的。欣欣，你为什么要在这时嫁给苟明？”
    程欣只有以退为进：“那你以为我该在什么时候嫁给苟明？”
    “欣欣，别硬撑了！”黄国祥道，“你是因为受不了那个女俘之死的刺激！你怎么不多想想，你知不知道你这决定有多错误？”
    “说来听听？”程欣强作镇定，问道。
    “中央不是三岁幼儿，不会为武斗中被打烂的坛坛罐罐而婆婆妈妈的。武斗只是文化大革命中的一股支流，中央绝不会因此否定文革。那么，造反派依然是未来的主要政治力量……”
    程欣仓促地下了逐客令。黄国祥的话犹如吗啡，既解除了她的阵痛又引发了她的隐疾。因为，她用不着担心武斗的责任，而“三反份子”的儿媳妇终会断了自己的锦绣前程！
    次日晚上，黄国祥不请自来了，坐下就说：“欣欣，等武斗结束了，形势安定了，叫梁站去逼着苟明找你离婚，就不会给你带来坏影响。”
    “可是，”程欣问道，“假如在那之前，我就被清洗出九?五派了呢？”
    “不会。”黄国祥分析道，“苟明毕竟是知青，又是你过去的恋人，不会有太多的稻草可捞。就算出了意外，你被清洗了，还有我呵！我是几个老红军养大的孤儿，至少也可以当上公社一把手！苟明就是个菜农，还能有什么……”
    每一句话都说在程欣的心坎上。她朝他扔去秋波，柔声问道：“国祥，你不会嫌弃我吗？”
    黄国祥觉得她这模样和语调楚楚动人，惹人爱怜，扑过去搂抱起她就把偎压在床上：“欣欣，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是那种满脑袋封建意识的小市民男人吗？欣欣，我爱你，我马上向你证明，我有多么爱你……”
    程欣挣扎起来，却不呼救，还挡住了他要去关灯的手。黄国祥更放肆了，很快就把她和自己剥了个干干净净。那疯狂而湿润的舌头像犁头一样犁遍了她的全身……程欣满意极了，觉得他比苟明强多了，完全征服了自己。她必须抓牢他，他是她最后的希望了，也只有抓牢他，她才能抓住她的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