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落花时节（短篇小说）

相关评论：

 

 

 

当花落下来，你看见了吗

 

 

——读李勤的《落花时节》

 

郑块金

 

 

一、触景生情

一开头，主人公谢涓就上场了，没有遮掩——在住宅小区溪畔漫步。谢涓百无聊赖，低沉得魂灵似乎不在了。盘桓，从这头走到那头，又从那头走到这头。记得读过一首诗《走廊》，也是如此写来的。从凉风、柳枝儿、石头，到溪水、鱼儿、花瓣，所谓景之情愫皆由人心所出，一切景语皆情语；而见落花而心尖儿颤疼，必有故事。果然，儿子晓斐的同学的出现，插叙了一段：优秀的儿子猝死，给了谢涓致命一击。回神信步走去，不想见到一对老人推着一部婴儿车，这温馨、平静又安详的生活场面，给不幸者摧心一击。无奈，只好回家去。

触景生情，一见风吹花落，见悲心；二见平常一人，起悲念；三见天伦之乐，动悲情。又象征与伏笔埋下，落花之不幸，还会经多少风吹雨打，悲矣。老师第一节写来，如此紧凑，无一言无一句落空而虚，笔墨约而用意博，读来快矣：好文字，描写精到（溪畔之景皆着谢涓之情），抒情精致（花落而人心现），叙述精要（溪畔漫步与儿子之死，明暗双线），议论精明（控天诉地又能何）。所以，我对小说的坏印象改矣；对老师，赞也。

 

 

当花落下来，你看见了吗

 

 

——读李勤的《落花时节》

郑块金

 

二、悬念种种

优美的文本总有扣人心弦的故事。而李老师的《落花时节》行文才到第二节，就已有三缠四绕的文外之言“迷”住了我们的思绪。我们不无惊叹老师高超的叙事技巧。

捐赠器官，说法一提，读者早就想当然地以为，是儿子的死使谢涓产生的惊人之想。可睿智的作者宕开一笔，为我们辩证地讲清了偶然与必然的关系，也推翻了想法的产生与儿子之死的关联。我们很是惊讶，心中的疑惑又起！作者娓娓道来，是身无牵挂的感觉，是生命的正解让谢涓如此。我们还是不解：为何谢涓在生命的盛年有正解的感悟？也就是捐赠器官这一想法产生的根源究竟何在！显然，作者细心地为我们解惑，但作者不甘于如此，总忘不了“布局”。（所以，文本接下来说“谢涓是个理智之人”的强调，耐人寻味）于是，文本的阅读带给我们无穷的乐趣，总有谜团在指引着我们在文本中的行走。

作者又宕开一笔。说到一个人，飞机失事而遇难，却带给谢涓极大地冲击。作者还刻意将他的死与儿子的死进行了对比，一种悲伤可以宣泄而减弱，另一种却是找不到情感的出口，这是更致命的。于是，谢涓塌了下来。可作者在文本冷静地说，这个带给主人公谢涓如此巨大影响的人却是如此的关系：“他，并不是她的什么人。是的，仅仅是朋友，是现实中并没有什么来往因而也没有多少人知道的朋友。”又是悬念。

作者又宕开一笔。讲了谢涓家庭的不幸。恩爱而幸福的家庭，竟至千疮百孔，更可怕的是，丈夫脱离家庭却不肯解除婚姻。行文还顺便地交代了谢涓“错失了一份真挚的感情”，而那个人为她远走，至死不能再相逢。这里不知不觉地为我们释了一个疑：即上文所说的那个飞机失事而遇难的人，原来和谢涓有这样一段故事！

回到正题。捐赠器官，能造福于人，且将那本该消失的东西化腐朽为神奇。到这里，总的来说，为我们释清了此节最大的疑惑：谢涓为何要捐赠器官，一是“他”的死，二是不幸的家庭生活，三是捐赠器官之意义重大，也就是说，主人公历经波折，悟解了生命之要义。可读者又有疑的是，捐赠器官自然是死后，即作者如何“安排”谢涓的死，这是我们期待的重头戏。

李老师的笔墨自是惊人，尺寸之间兴波澜。在文本的展开中，悄悄地布悬，释悬，又布悬，一悬解，另一悬又起。李老师所写，果然是精致的文本，难怪大家会一读再读。

 

当花落下来，你看见了吗

 

 

——读李勤的《落花时节》

郑块金

 

三、批判之锋

这里要说的是三至七节。节奏快了许多，也就一口气读了下来。

首先，批判之刀直指医院和红十字会。且不说医院因无先例不接受自捐遗体，单谢涓“到处碰壁，晕头转向老半天”就可见医院之体制如何给予我们“便利”。而红十字会，这一神圣的慈善机构又变得如何，真是令人吃惊。“工作人员态度冷漠，爱理不理的”，事后还“提高了声音议论着，说这些人闲得无聊瞎折腾”，令人寒心。在第七节中，谢涓尽量麻木地完成了繁琐的最后的手续，其内心对红十字会的质问，集中了作者锐利的批判。

其次，作者进行了一场议论，言辞虽短，却锋芒毕露。死求全尸的传统观念一直左右人心，哪管什么及时利用死后的身体能造福于别人！！当一个人有了如此高尚的悟解，及于行动，却是招来亲人的反对与阻扰。原来，高尚之举的诞生也是艰难的，悲矣。

最后，人言可畏，这一古老的说法于今日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也是作者浓墨所着之处。先是学校师生明里暗里的议论，及至学生的发难，将课堂变成烂摊子。而社会上的人士更是五花八门，记者采访爆料，电话接三连四的骚扰，更有甚者，是当面纠缠，如此种种向一个不幸的女人劈头盖脸而来。值得一提的是患病家属“逼”索器官一幕，读来甚是揪心。三是网络的爆炒，使谢涓“无处可藏”，走到哪里可能就被人认出。其中，石破茧这一号人物，塑造得极其典型。这是一个在虚拟空间想借他人之力出名的人物，也就不择手段。只要能提高点击率爆聚眼球，哪管良心何处。不为人知的初恋故事公布人世，且美好的回忆被涂改成苦恋；而丈夫“二十年的背离，反成了最严厉的指控”，直指谢涓的人格——“扮圣女”。呜呼，果然，“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第七节中，与丈夫签署离婚手续时，见他日子过的不错，而谢涓已是哀莫大于心死。）这些接踵而来的伤害，使谢涓透不过气来，最后竟是静候最后时刻的到来！

“人言可畏，人心更可畏”，果如老师之言。

 

当花落下来，你看见了吗

 

 

——读李勤的《落花时节》

郑块金

 

四、细节所向

末尾的第八节，作者的处理是以细节见长。这顺乎文本而又最终尘埃落定的一节，尚简，是一种别有意味的选择。悲剧到此已是不可阻拦的，谢涓的必然之死，读者心中有数，只是，这落幕，如何留有回味的空间，是作者必须做出处理的。选择细节，消解文本的繁琐与不必要的缠绕，点到即止，便给以读者更多思考的余地。

开头谢涓的徘徊，作者以环境的描绘来写其心境。天空之明朗，鸟儿之偷懒，植物之气息，健身人之倒行，溪水之缓慢，鱼儿之密谋以及孩子们的文静，这一切指向的是这一句“没有风，没有雨，此时此刻，谢涓读到的是满满的安静祥和。”这些细节，指向的是谢涓平和而寂然的心境，暗示着她死之到来，也与第一节形成照应。接着写紫荆花无风也飘落满地，这娇弱是谢涓在倾诉自身多磨难的命途以及承受不住这社会如此险恶的无奈。这些都是作者以简练的笔墨写来的，都是以细节的力量拨动读者之心。

接下来写的是谢涓预谋自己之死，三封信的交代便了却自己的生命。这其中引人注意的有五处。一是速递公司办事效率之高与服务态度之好，令谢涓深深感慨。这一细节的安排，是作者有意将公司与衙门相对比，从而有力衬托出医院及红十字会办事之拖沓。二是谢涓挂纸鹤和自我欣赏以及听古筝乐曲碟，这一细节写谢涓了悟之后祥和的心境和彻底放松自己。三是谢涓交代郁芳处理她的遗产，其人格之高尚可见一斑，我们无不感动。四是校长之肥水不流别人田地言论，写出人心无比之恶。五是“那刚刚脱离枝头飘落地面、尚未枯萎的花儿，已经被车轮和人脚践踏得不堪入目”，象征了谢涓生命之受残的严酷。

我总在想，这最后一节浓缩了全文，无需多做改动，是可以独立成篇的。其实，往上看，每一节都是别致的篇章，作者倾注心血，笔力之深见矣。

 

当花落下来，你看见了吗

 

 

——读李勤的《落花时节》

郑块金

 

五、你能看见

谢涓，这一朵娇弱的花，飘落于地，还被人脚践踏得粉碎。我们能看见，这是一个在现代社会中女性的悲剧。她不能与天命相抗，儿子之死是偶然的，不幸偏偏落在这个与儿子相依为命的“活寡妇”；她不能与人事相抗争，丈夫在外四处筑巢且不肯和她解除婚姻，一颗善心做好事，却受尽人言之祸，还受害于网络。可以说，她是一个现代城市版的“祥林嫂”。

我们能看见，人心之险恶在《落花时节》中凸显出来，大肆地“迫害”行善之人。在文本中，特别惹人咬牙切齿的有四，一是邓信哲连自己亲生儿子死去都可以不作反应，二是石破茧不择手段都要借“不幸之人”炒作成名，三是患病家属向行善之人“逼”索器官，四是校长的精明“打算”即想借用谢涓之名获得利益。这些都沉重地压在我们的心坎。

我们能看见作者行文之精致、用心和深刻。这也是我所着重分析的。这里再看全文详略有致的安排。前面两节行文与最后一节的“缓慢”以及中间几节的“快节奏”，跟作者详略安排相连。第一节详写谢涓的百无聊赖，就已预兆谢涓“多磨”的命途；第二节详写捐赠器官想法的产生，使文本更加合理和真实，至于略写谢涓与“他”的故事，是有意形成悬念；第三节至第七节中，略写谢涓在医院的遭遇而详写红十字会，是对素材的处理得当，一详一略，既丰富了内容又不会拖沓；详写石破茧的捣弄，是塑造这一人物典型和突出他对谢涓的伤害；略写五花八门人对谢涓的拦截而详写患病家属“逼”索器官一幕，也是睿智的作法；第八节中略写谢涓的死而详写人们的反应，是作侧面的处理；等等，这样的处理体现了作者高超地处理多种题材，也涉及了结构安排得当。

我们能看见，从《李勤小说选》一路看过来，作者一直关注女性、人性和社会问题，体现了一个知识分子的良心和责任，也在文本中或启发或警醒我们。总之，无需多言，李老师的《落花时节》，让我们受益匪浅。

相关评论：

 

 

读李勤《落花时节》的一些断想

江湖海

 

昨晚值完班，做了两个报道策划，回到家又过了子夜。看了一阵闲书，照例凌晨二时后才入睡，却破例早晨八时不到就醒了。李勤《落花时节》的主人公谢涓在我的脑海里走来走去，时而明亮时而黯淡，有时像一个陌生人，更多时候像我的知己，像我自己。一些话，亦在心里蹿来蹿去，我得说出来。

人是什么？基本粒子的构成，数不清碳合物细胞的组合，一具躯壳，行尸走肉。这是形式，但最像本质。人又是有精神、有自觉创造性的动物。这是本质，却最像形式。许许多多人出现在地球上，形成人的群体，形成社会。每个人都是群体的一员，都难以真正从群体中游离出来。当群体精神出现问题，一定是绝大部分个体都出现了问题，没有问题者便成为异类。或者说，是“正常”的不正常者中的正常的“不正常”者。如果社会已经病得不轻，有病便是没病，没病便是有病，

谢涓是一个正常的女子，她被李勤发现，在李勤笔下呈现她的喜怒哀乐，死别生离。她全部的高贵和尊严在于做一个正常的人，一个平凡的人。失去至爱的儿子，她想做点什么，想到了将来离开人世的时候捐献自己的器官。这其实也是正常的。我自己就有这样的想法。我还在一个月前策划了一个题材，报道惠州自愿捐赠器官者的故事。安排的两名记者找了一个月，仍未理出个头绪来。其采访的遭遇，大抵与谢涓捐器官的情节相类似。

但我认为，谢涓选择死，就是选择活。她如果选择苟活，不是没有理由，不是完全没有力量，甚至不是没有新的命运转机。但是，她会由此放弃掉一些比生命更重要的她个人认定的原则，包括我们已经谈得够多的人的尊严、价值与意义。她离去，痛失爱子，深陷于被误解而无法辩解的泥沼，似乎构成主因。是的，还有那个深爱过自己或许至死都爱着自己的人，这是她内心中隐秘的或者是或隐或现的欣慰。但这些，都是表观的。她选择离去，是为了一种精神能够活着，是为生病的人间可怜的人类留一些存活的希望，留一些能够保持干净圣洁与善良仁爱的源流与火种。这是这篇作品给我最深的启发，也是这篇作品最打动我、让我无语泪流的地方。

爱子在异国他乡因心脏病猝然离世，做母亲的当然肝肠寸断，但谢涓挺住了，也想开了。一个爱自己的人因飞机失事瞬息灰飞烟灭，当然会难受，还会有丝丝缕缕的怅然，但相比丧子之痛，显然更轻。人言可畏，众口砾金，网络人肉搜索，等等，但究其实，如她的同事所言，都会像一阵风一阵雨一样过去。谢涓当然也不会想不透这个道理。还可以堂皇的说，有很多事物为她留存，有很多人值得她留恋。然而，无论如何，谢涓选择了抽身离去。是的，她较真了，她殉道了，她是冷静的，理智的。她要证明，她以生命来证明。她有大爱，她以牺牲来体现大爱。她捐赠的器官，甚至可能让恶人重见光明，也许让濒死的坏人重获生机。这些，对于殉道者，对于选择以生命践行本真善爱情怀的人，其实已经不重要。

时代为我们奉献了越来越多至美至痛的悖论。这里的美，是沉沦毁灭的凄美；这里的痛，是真真切切蚀骨销魂、碎肝断肠的痛。善行被当成了伪善，而伪善者在振振有词地标榜善良，将道德的大棒挥舞得呼拉拉震天价响。网络这张虚拟的大网，有时又实实在在地成了一张杀人不见血的捕网。这些悖论其实早已见多不怪。《落花时节》与之不同的最大悖论就是：至善被误解成伪善，依然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而将器官留给深深伤害自己、逼自己走上绝路的人间！这比鲁迅《药》中的夏烈士为人类谋新生竟被他要救的人蘸了血去吃，有着同等的悲哀与悲壮。这是李勤这篇作品的高潮，也较为完全地体现出全文中最大悖论最深的痛与美。

如果说，李勤在《黑白》中，对人性善恶世态炎凉的审视尽管已经比较深刻，但仍停留在一个有限度的层面上，那么，到这篇《落花时节》，李勤不仅从严格意义上完成了个人创作从主打世俗情感到直面社会深入人性鞭挞灵魂的转型，更使她的审视，呈现出了一种抵往无限精神秘境的可能。

我渴望有担当的优秀作家走出，我已经看见。

好久没来，论坛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来不及细看，先贴上一篇小说及相关评论，请大家批评。

    读了这篇文章，心里沉甸甸的，一个善良的人却被逼到这种地步，我们的社会怎么了？但不管怎样，还有人坚持自己的原则，做自己认为应该做的事，这就是光明。

童年向璞园一丁问好！

 

谢谢欣赏。

你的理解很好，说出了我想表达的。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