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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听来的故事9:王长生外传  发帖心情 Post By:2010/4/17 14:12:00 [只看该作者]

 

王长生外传  上


    严格来说,王长生不是本地人。他原本也出生在东北的一个大城市,只因父亲在文革当中被定为“走资派”,让那些造反派们没黑没白批斗得实在挺不住,就用一根绳子把自己挂在了门框上,把自己生命给了结了。那时他的老婆是个家庭妇女,仅有的一个儿子长生还是个刚上小学四年级的学生。

    父亲这一死,家里就象塌了天,彻底的断了生活来源。没办法,长生妈就只好起早贪黑地靠给一个药厂糊纸盒来勉强维持娘俩的吃喝,王长生也就只好辍学在家靠四处捡破烂帮着妈妈补贴一些家用。

    因为父亲的政治问题,也是因为家穷的原因。王长生从那以后就经常挨街坊的孩子白眼,有时还叫人家打个鼻青脸肿地回到家。过了两年这样的日子,老母亲也实在受不了了,她觉得老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因为街道还三番五次的向她透露口风,说要把她们一家当作闲散人口遣送回农村。长生妈想,与其在城里饥一顿饱一顿的干挨,还不如回到自己的乡下老家混口饱饭吃,也强似在这城里老挨欺负强。再说,与其等他们遣送回籍还莫如自己主动要求还乡名声还好一些。母亲拿定了主意后和儿子一商量,长生早就在这里呆烦了,说回老家也行,好歹回到老家的那个地方有山有水的还有玩的地方,只要不挨欺负有口饱饭吃,不比这枪声四起、子弹横飞的城市安全多了?还等什么,走吧。

    就这样,娘俩就到街道申请说要回农村老家落户。街道一听当然同意,把准迁证一开娘俩就回到了距我们插队屯子八华里外的满家沟落了户。

    回到满家沟落户以后,娘俩才知道这事情远不象她们想象的那么简单。说是还乡回来的,可是因为长生他爸是在运动中自杀,还落了个抵触运动、自绝于人民的罪名,回乡也是被监督劳动的对象,和遣送回来的待遇没什么区别。况且,长生母亲在长生爸爸死后,由于天天哭的眼神极其不好,连一般的农活都干不了;而长生自己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连个半拉子劳动力都算不上,一年就是干满了工能挣几个工分?结果是干了一年下来,娘俩连领口粮的钱都不够,你说这日子可怎么过?

    想求亲友帮忙吧,可是谁都知道有那句话: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面对这无依无靠的娘俩,满屯的亲友谁都有意无意地躲远远的,就是有点仗义的亲友想帮你,也是一顿两顿的事儿,谁都拖家带口的过日子,时间一长谁也帮不起,于是娘俩每天就只好以稀粥咸菜度日。

    可就是这么苦挨也不是办法,王长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点稀粥根本不够他自己塞牙缝的。虽然母亲每到吃饭时都是先尽着他吃,可长生也是个孝顺孩子,怎么能忍心从母亲口里夺食来填自己的肚子呢。还是西院刚上中学的大妞子姑娘,时不时的揣个饼子,端碗稠粥的经常过来给长生娘俩垫一下肚子。可是,长生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成天的饥一顿饱一顿的可怎么能行?终于有一天,长生饿得实在挺不住了。

    这年秋天的一个半夜,饥肠轳轳的长生被饿醒了,在下地连啃了两个白菜帮子以后,才觉得心里稍微稳当了些。回头躺在炕上,长生越想心里越委屈:同样也是人,为什么自己的命运就应当受这样的苦,怎么混到连口饭吃不饱的份上了?!他是越想越悲哀,越想越憋气。反正也睡不着觉了,就索性起来穿上衣服就走出了院子。

    顺着屯子的前街,他一边走一边想着心事,不知不觉地就遛到了屯子的西头,这屯子的西头有一个生产小队的场院。因为是后半夜了,除了一盏挑在木杆子上的电灯泡儿在那昏昏地亮着以外,窝棚的板门都关得死死的,想必是守场院的人早就睡着了。长生在走过场院的矮墙时,隔着谷垛的缝隙,忽然看见场院的中心的地上,有一堆刚脱过壳还没有入库的高粱。被饥饿折磨得失去了理智的他,看看四周无人,连想都没想就悄没声的溜进了场院,他脱下了裤子装了满满的两裤腿高粱,扛在肩上就寻着原路偷偷地又溜回了家。

    他满以为自己做的神不知鬼不觉的不会有人知道,心想这袋高粱怎么也够娘俩活一阵子的了。正当他觉得侥幸的时候,没曾想第二天早晨天刚亮,他家的门咣噹一响被撞开,进来了几个全副武装的民兵,就把还没起炕的王长生拽起来五花大绑的押了出去。

    这王长生的脖子上被挂了个“偷粮犯”的大牌子,开了一天批斗会游了三天大街,又挨了民兵们一顿胖揍以后,也没明白就自己干得这事是究竟怎么给捅露的。直到把他放回家后母亲在哭着骂他的时候,他一问大妞子姑娘,才听出了这馅儿是从哪露的。

    原来,他那晚上光顾了偷粮,没想到那高粱粒子从裤子的破洞里里拉拉的洒了一路,一直洒到他家的屋子里,所以民兵们循着粮道不费吹灰之力的就抓他个现行。他这才恍然大悟后悔不迭,原来是他那条不长脸的破裤子把他给出卖了。

    要是用无产阶级专政那个年代的法律衡量,就凭王长生犯的这个事已经足够判他三年教养的条件了。一听见这个信儿,长生妈急的眼睛一下就什么也看不见了。你想呀,长生要是真被判了教养,这家里剩一个瞎老婆子了,这往下的日子可怎么过呀。还好,在这个时候他家的亲友们起了作用了。都纷纷的上大队和公社去说情,说王长生还太小,还是“可以教育好的子女”,你们就宽宽手饶过他这回吧,下不再犯就可以啦。后来大队也看出,本来就是不大个事,往死整一个还不到十六岁的孩崽子也没什么大意思,于是就把这事给拖拖拉拉地压下了。

    但是自打这件事出了以后,王长生本身的压力可就太大了。家里母亲天天哭天抹泪地骂,出了门外边总有人在背后撮脊梁骨,弄得他连出工干活都犯怵了。他一下子就觉得自己如同掉进了井底一样,背个小偷的名声,这辈子就再也见不得人了。

    王长生想来想去的,觉得自己实在没脸在屯子里呆了。这天的半夜,他偷偷的给母亲和大妞子留了个纸条,就出门离开了家。

    等到了城里的火车站,他又忧郁了。是呀,身无分文的他能上哪去呢,他自己也没个主意,可是揣在怀里的两个菜饽饽再省着吃,现在也只剩下了一个,等都吃完了该怎么办?保不齐真得要饭吃不成?

    初冬的冷风吹进他单薄的衣衫,他只觉得浑身抖颤发冷,就只好跑进火车站的票房子里漫无目标的瞎遛。等到后半夜,他又饿得实在挺不住了,就跑到了公共厕所,拿出了最后一个菜饽饽,就着洗手池的自来水几口就吃下了。然后就找了一片暖气,蹲在下边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在昏昏睡睡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天亮了。王长生从厕所里的暖气片旁边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昨儿一天就吃了两个菜饽饽,肚子里又觉得发空了。他心里还想着这下一步该到什么地方去混一顿饭辙呢,等他出了候车室的大门向南一看,就见马路对面有一个正在开业的饭店。王长生想,还是进去看看吧,没准今后真就得在这舔盘子过活了呢。于是就怯生生地走了进去。

    因为地处车站边缘,饭店里边吃饭的人还真不少。这是一个规模不小的早点部,早晨只卖些油条、烧饼、馄饨这些吃食。一般的吃客都是早晨刚下车的或者等车的人在这里就餐。王长生遛进去一看,赶情这里蹭吃喝的叫花子还真不少。只见一堆堆一伙伙的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叫花子,都蹲在饭店屋里的墙角和门口,全都虎视眈眈的盯死桌上的饭菜,都拿出了一个随时准备冲上去的架式,任服务员怎么喝斥都撵不走。

    王长生毕竟还是头一次干这舔盘子的事,自己也十分胆怯,但毕竟是填饱肚子的欲望占了上风,就顾不上脸面决定先进去再说。他四周搜寻了一圈,就走近一张两个人都吃完已经停下筷子的那张桌子,盯着桌上放着的两个半碗剩面条,就等着人家一走好上去端起赶紧喝掉。

    王长生好容易看见人家起了身,刚想靠上去,还没等他伸手抓呢,就见一双黑黑的手飞快地伸了过来,一手一碗的端起,“哗啦”一下就倒进了个脏得不成样子的破铁桶里。王长生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衣服都碎成破布条的脏老头子拎着一只破铁桶,满脸油垢的脸上正用一只仅有的独眼在凶狠的怒视着他。王长生一看这人的模样哪还敢有什么食欲,转身就从大门蹿了出去。(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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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帖心情 Post By:2010/4/17 14:23:00 [只看该作者]

 王长生外传   中

 

    走在清冷的大街上,王长生越想越郁闷,心里琢磨着:我就怎么这么倒霉?在城里天天挨欺负,回乡又是挨斗。从小到大就没碰上过一件好事儿。想要饭舔盘子都抢不过人家,这他*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他正漫无目标的在大街上闲遛,忽然肩膀不知叫谁拍了一下,他回头一看是个穿蓝大衣的中年人,白白的脸上带着眼镜,显出一派文绉绉的样子。那人看着愣神的王长生,递过了纸卷的两根油条笑着说:“看什么呀,你肯定不认识我。你不饿着吗,先把它吃完了再说吧。”

    王长生犹豫着接过了油条,腹中的饥饿使他来不及想如何防范生人的念头,就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那人始终笑嗬嗬的看着他狼吞虎咽的吃,一句话不说地看他吃完后,才说:“小家伙,天这么冷了你怎么不回家呀,这要是在外边碰见了坏人把你拐跑了可怎么办?”王长生抹了一下嘴说:“唉,就是在家吃不饱饭,又偷了东西才跑出来的。要说坏人我也是坏人了。”就把他在家以前的遭遇向这个人说了一遍。

    那人听完后又看了看他,说:“那你也不能老在这里当盲流子呀?今天挨抓明天挨撵的,还得学点能混饭吃的能耐吧?”王长生一听,觉得这个人说得太有道理了。就问:“学什么?跟谁学呀?”那人又仔细地打量了他一番,然后说:“看你长得还算挺机灵的。这么的吧,你跟我走吧,教你点能吃饭的本事,等混好了再回家。你干不干?”王长生一听心眼就活了起来,心想瞎子掉井——哪都背风,先跟他去了再说,好赖不济的混口饭吃还可以吧。于是就毫不犹豫的跟这个人走了。

    三个月后,王长生回到了满家沟。他这次回来可把全屯的人都震动了。因为王长生这次回来就像换了个人似的,身穿一身崭新的蓝的卡中山装,头带黄军帽,披一件灰呢大衣,手里还拎大黑提包耀武扬威地走进了家门。进屋以后,在母亲和屯中老少惊愕的表情下,象变戏法似的从包里掏出了罐头、糕点、还有衣料、毛围巾等一大堆吃的用的好东西。大家伙一问,王长生就说在外地找了一个学钳工的活,刚开完工资回来看看妈。

    三个月杳无音信的儿子突然回来,做母亲的当然欢喜,也十分怀疑。晚上等人们都走了以后,母亲就开始盘问起儿子来:“生子,你和妈说实话,这三个月你都在外边干了些什么?这些东西都是从哪来的?来历不明的东西咱可不能要呀。”躺在炕上正在想心事的王长生听母亲一问,连忙说:“妈呀,你老就放心吧。这可都是你儿子自己挣来的,你老就用吧。”老母亲还是不信:“长生子,你出去才三个月,都认识谁了?是谁给你找的工作呀?在哪干活呢?”王长生不耐烦了:“我说妈呀。你老就别问了,我是在一个社办工厂干活呢。不信,哪天我师傅来咱家串门你老就看见了。”母亲一听这话,往下就没再问。

    没过两天,王长生又离开家上班了。说是不能再呆了,班上活忙得上班去了。这一走又是一个多月才回来,回来又是给母亲提回一大提包的日用东西,以后每隔一段时间都是这样。在到这年秋天来临的时候,两辆满载砖瓦、木料的大四轮拖拉机突然就开进了满家沟,径直来到王长生家的院门前,从车上下来的一伙人就开始卸车往院里搬砖瓦木料,说是王长生的厂子给他家翻修房子来的。第二天又来了一伙瓦匠和木匠,就开始砌墙垒砖的干起来了。一个星期后,老王家的原先摇摇欲坠的破草房就变得焕然一新了,院墙也垒上了,大门也装上了。这些人“哗啦”一下又都走了个精光,只剩下一群在老王家门口惊得目瞪口呆的老少爷们。从此,王长生的大名就在全沟都传开了。甚至全公社的人都知道,满家沟有个才十四岁就给老妈盖房子的王长生。

    正当满家沟的人们对王长生的办事能力佩服有加的时候,一件突如其来的消息就在全屯迅速的传开了。

    这是一个本屯人发布的消息。这个人是到黑龙江省的铁力去买土豆栽子(马铃薯种子)回来途径伊春车站,在深夜等车的时候忽然听见背后一阵“掏包的,快抓住他!”的嘈杂声。他惊愕地回头看去,只见几个大汉正在候车的座椅之间连蹦带跳地围追堵截一个瘦小的年轻人。这个年轻人却灵活地如同山猫一样,在座椅和人群的空档间窜来跳去的转瞬之间就来到了门口。等跑到满家沟人面前打照面的时候,突然停了一下,满家沟人也愣住了:这不是王长生吗?他怎么在这?!他就试着喊了一声“长生!”没想这个人一捂脸掉头就跑出了门没影了。

    满腹狐疑的满家沟人回到了屯里,就把路上遇见的蹊跷事告诉了屯中的人们。俗话说,还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下屯子里就象炸了锅一样就把这事传开了。大家都说,怪不得他回来一次就象流水似的花钱,又买东西又翻盖房的,赶情这小子是个贼!

    从那时候起,满家沟的人们又开始象逃瘟疫一样,一看见长生妈就都躲得远远的,甚至连话都不和她说了。

    长生妈这些日子也觉得屯子里的人好生奇怪,经常来她家串门的人们突然间就象互相商量好了一样,谁都都不来了,甚至连平常很要好的那些老姐妹们也都不来了。惟有西院的姑娘大妞子还是一如既往的经常过来照顾她。等大妞子过来的时候,她就问大妞子屯子里的人们都怎么不来串门了?是我得罪大家伙了吗?可大妞子也是红着脸支支吾吾的不说实话,最后在长生妈的一再追问下,大妞子才道出了实情。

    长生妈听了以后如同五雷击顶,她怎么也不相信这一向孝顺的长生真的当起贼来了。于是长生妈决定,等长生回来的时候一定要问个明白。可是等啊等的,半年都过去了,这王长生也没回来。(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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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长生外传  下

 

    快到过大年的时候,王长生背个帆布包,穿着一身劳动布的工作服回到了满家沟。这时的王长生无论从各个方面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人张高了,上唇也长出了细密的胡须,举手投足都给人一种成人的感觉。当屯中的人和长生妈问及他在铁力车站有没有被抓的事时,谁也没想到长生却一口承认了。面对着母亲的痛哭,亲友们的责难,乡亲们的白眼,王长生却  不紧不慢的讲起了他这一年多来的经历。

    原来,带着王长生走的那个带眼镜的中年汉子是个专门在铁路车站和列车上干掏钱包勾当的惯偷。那些日子,他的偷儿偷孙们接二连三地都被警察抓了进去,眼瞅着这“皮匠”(专偷皮夹子)的手艺要失传,就想再找一个亲传的徒弟,好坐吃现成。由于职业的习惯,他的眼睛也特独。在火车站上,他根据王长生一脸彷徨的神态,就看出了这是个刚出家门的流浪儿。一试探他的反应,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嫩雏儿,正适合他要找的人选。于是就把他带回了黑龙江省的老窝。等王长生弄明白了这个人是要他干抠皮子(掏包)的事,想后悔都来不及了。异地他乡的想跑都不知道路,只好乖乖就范。但是和那人说得好,一年出师,再白给他干一年,然后自立门户自己开线(上火车偷)。

    就这样,一气跟着眼镜汉子实习了三个月,基本掌握了偷盗技巧和什么“天窗、平台、地仓、白给和洗皮”(依此为:上衣的胸兜、下兜;库兜和屁股兜;洗皮就是得手后到没人的地方灭脏,把空夹子扔掉)等规程,加上王长生天资聪颖,不长时间就上阵实习了。由于他人长得又瘦又小,混在人群中很少引人注意,所以只要他一出场就连连得手好称“神偷”,也给专管“吃票”(抽贼脏)的眼镜汉子带来相当的收益。因而,眼镜汉子为了笼络长生也确实待他不薄。象长生回家给老娘买东西修房子,就都是他给出资干的。

    但是,这不是正道的事是无论如何也干不长的。再精明的小偷也有失手的时候,比如上次在伊春火车站就是,虽然他侥幸脱逃了,但是也被当地的警方注意上了。没用多久,眼镜汉子的掏包集团就被车站公安悉数抓了个精光,作为首犯的也被自己的下属咬了进去,判了五年徒刑。王长生因为年纪太小,给拘了个二十天就被谴回原籍放回了家。但是还是在本地的公安机关也挂上了号,时不时的就被叫去打预防针——训一顿。

    为了母亲,也为了对他的感情始终如一的大妞子姑娘,王长生这回可真是准备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一连两个多月没出过门,就在家里守着老母亲,闲着无事的时候就把自家的院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利利索索,连个草刺都没有。就等着猫过了冬就去生产队踏踏实实的当个守法社员出工干活了。满家沟的老少爷们,也由原来对长生的提防逐渐地转为了亲近一些。本来嘛,长生子再偷摸滲漏也是在外边的事,在屯子里是没有民愤的,何况每次回屯还有大有小的见人就连打招呼带敬烟的呢。

    尽管他已经下定决心洗手不再干那让人唾骂的贼行了。可是,以前曾经有过的污点还是给他带来了很多的麻烦。谁家只要一丢些什么东西,第一个受怀疑的对象就是他,任他怎么努力地解释也是大家首选的怀疑对象。甚至就连到逢年过节的时候,公安部门为了在节日期间少些破案的麻烦,也要把他客客气气地“请”进局子呆上几天,等到过了风以后再放他出来。问为什么,人家就说还是你的人缘好呀,得陪我们民警在单位一起过个年,供你吃喝,伙食标准和我们一样你还有什么说的?别人想来我们还懒得请呢。楞把这王长生弄得哭笑不得,时间一长了也就习惯了。可是就在这一年的春节,王长生就因为一个过分的玩笑差点又没惹下了祸端。

    话说这天当地的警察来到他家的那天早上,王长生正在院子里刷牙。当他一看见几个警察进了院,心里就明白了八、九分,就对为首的警察挤了一下眼睛,回头就冲着屋子里就大声喊:“妈呀。水缸是满的,饭在锅里热着。你和西院的大妞子说下,让她来陪你几天,我得和民警同志出几天门儿去呀。”老妈一听就又慌了神,赶紧胳肢窝挟着个棉大衣跌跌撞撞地摸了出来,忙不迭地问:“咋的了?你是不是又犯啥事了?这才刚学几天好,你……”一个警察连忙拦住话头说:“哎,大妈,没事没事。就和我们出去几天就回来。放心吧老大妈。”说完带着王长生就走出了院子。

    要按警方原来的安排,本来是应该先给他送到铁路公安段拘留所,可是到那里一看,拘留所早已经是人满为患,押送的人互相一商量,只好先寄放到车站派出所住一宿,等第二天这里腾出房子再说。

    到了车站派出所值班室,恰好是一个老警察值班。一问送来的是什么案子,来人说得干脆:这小子有技术偷盗前科,眼下还没犯案。是个危险分子,先在这看管几天过完节再放他。

    “技术偷盗?”老警察满眼不屑地一拍桌子:“妈的,我当了这么多年的警察了,还没碰上什么技术偷盗!你能偷都是偷没长眼睛的,有眼睛的谁能让你偷去?这么的,”他顺手把桌子上的烟荷包拿了起来:“你不是有技术吗。你要是真能把我的烟包偷去了。就算你是技术偷盗,我就认可犯错误也放了你!”

    长生耷拉着脑袋低声下气的说:“别,叔啊。那都是别人瞎说的,您可不能因为我犯错误啊。”老警察把烟包往怀里一揣:“谅你小子也没这个能耐。”说着,又喝了一杯水后,就走到王长生跟前,把他的手用铐子铐在了靠墙的暖气管子上。然后,又回到桌子前喝了一杯水,就放心地坐在椅子上打起了磕睡。

    天将亮的时候,老警察从桌子上抬起了头,先看了看铐在墙角暖气管上的王长生,一看长生靠着墙角也在酣睡,就放心地掏出了烟荷包,想卷一棵大炮筒旱烟抽。可是他翻遍了烟包的夹层,也没找到一张卷烟纸。咦,他心里纳闷了。昨晚上新裁的两张信纸呀,自己亲手放在里边的,怎么就一张也没有了?他又拉开了抽屉看了看,还是没有。正在狐疑的时候,就听铐在墙脚的王长生说话了:“叔啊,想抽烟了?卷烟纸我这有。”老警察上前一把抢过一看,正是自己裁的那摞卷烟纸。这不,还带着“××铁路公安处信笺”名头的字样呢!这可倒好,一下子就把老警察同志给弄傻了。

    当然,老警察不可能放他;他也不可能和人家较真要人家放他。所以等过完大年放回来以后的很长一段日子,王长生每天都到生产队出工干活,再没出过屯子。在大街上遇到大人小孩的也都主动打招呼,一副特别谦恭的样子。本屯的人们也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看来这长生子的确是改邪归正了,不会再重操旧业了吧。可是王长生后来还是又偷了一次,也就是在这一次以后他才彻底地绝了再去当贼的念头。

    那是一个开春的晚上,长生妈伺候下工回来的儿子吃饭,当她刚把饭菜做好端起饭盆想往炕桌上放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接着便一头载倒在地不醒人事了。在外屋洗脸的王长生闻声进来,一看见这样可怕的情景大惊失色,便赶忙喊来西院的大妞子,又找来几个人套上马车就急三火四地就把长生妈送到了县医院。县医院里恰好有一个从城里下放到这里的老医生值班,他迅速的给长生妈作了一下检查以后,严肃地对长生说:“看来你母亲患的是脑出血,应该说是十分危险,得赶紧住院观察治疗。你们赶快去办住院手续去吧。”

    等长生办完住院手续回来,大妞子姑娘和几位亲友就已经把他的母亲推入了病房。整整一夜连续打了两瓶吊针,可是长生妈还是昏迷不醒,丝毫没有一点要清醒的迹象。等第二天检查的结果出来后,大夫告诉他们说,长生妈的病非常严重,脑部的出血面积较大,搞不好有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最后的办法,就是吃一种中药安宫丸试试吧。可这药很昂贵咱县医院又没有,你们还是自己想想办法买去吧。

    事不宜迟,救命要紧。长生就立马开始满城的跑药店,四处打听哪里有安宫丸卖,结果终于在老城里一个老字号药店里看到了这种药。可是一问价钱,说得60多元一丸,长生一听立刻就懵了。他翻来覆去地数着手里所剩无几的几张票子,心里盘算着赶紧回去借钱。可是等他回到屯里找到那些亲友一提借钱的事,那些平常没少受过王长生接济过的人却没有一个人肯吱声,为借钱跑了一天的王长生磨破了嘴皮却一无所获。这一下可让王长生的心都凉透了,他什么都没说扭头就出了屯。

    回到医院已到了中午,依然在这里看护着长生妈的大妞子急切的问长生,钱借来了没有,长生只是咬着牙摇了摇头。大妞子叹了一口气,从贴身的衣袋里掏出了一个薄薄的手绢包打开,拿出了自己仅有的二十元钱要交给长生,可长生只是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又推了回去。他定定的看着昏迷不醒的母亲半天,突然牙关一咬,和大妞子说了句:“你在这等着我”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大妞子姑娘望着依然在昏睡中的长生妈心急如焚。她不知道王长生到那里去了,她只道是长生一定是另找以前的朋友想办法借钱去好去买药。好容易熬到了快到傍晚的时候,饥肠轳轳的大妞子姑娘才想起,从昨夜到现在为止,王长生和她还没吃过一点东西。她站起身来到走廊上的护士站和值班的护士打了声招呼,委托她暂时照顾长生妈一下,她好出去到外面买些吃的东西和其他别的日用品。可就在大妞子走到医院门口在小吃摊上买了几块油盐烧饼准备回病房的时候,突然听见一阵嘈杂的“抓住他!”“打小偷”的喊声从远处传来。

    大妞子停住脚步循声望去,只见一大群拿着棍棒锹镐的人正追着一个满脸淌血的青年人向这里跑来。还没等到近前,大妞子就从他身上穿的熟悉的蓝工装上猜出,这人一定是王长生!待那人跑到近前的时候,大妞子从他猛然一愣的神色上看出果然是他,而且他也看见了大妞子,就在大妞子惊愕愣神的功夫,他猛地转弯向她跑来,用胳膊肘一抡把她甩了个大跟头。然后连脚都没停向远处飞快的逃离,跑进对面的胡同里窜墙上房,一会儿就没了踪影。等到大妞子惊魂未定地爬起身来,在拍打身上的灰土时,才觉得衣服的口袋里鼓鼓地有东西。等她悄悄的掏出一看,发现是一个纸包,再撕开一看里边露出了两个六角形的小锦缎盒,上边都赫然印着“安宫丸”三个烫金字。

    一看到这个,大妞子心中不由一阵乱颤,她顾不得想别的,捂住口袋就往医院的病房跑。可是当她气喘吁吁的跑到长生的病房的时候,却被里边的情景弄呆住了。在不大的单人病房里边挤满了医生和正在忙碌的护士,他们都围在脸色青紫的长生妈旁边,看到大妞子姑娘进来,老医生冲着他沉重的摇了摇头。大妞子猛然向着床上的长生妈扑了上去,她拼命地哭喊着:“大妈,你挺一下呀,药,长生把药买来了呀。妈……”

    十几天后,头和右手上缠着绷带的王长生回到了屯里,他是办完母亲的丧事后回来的。而且回来后就闷在家里连续一个多月都没出过屋子,满家沟的人们也没人想起去看他。只有隔院的大妞子姑娘天天端着碗筷或拿着两件换洗衣服穿过墙豁过来看看长生。而每到这时,大妞子的身后都传来了她母亲的埋怨和父亲狂燥的喝骂,可大妞子向来都是充耳不闻,我行我素。

    忽然有这么一天,王长生家的大门挂上了一把硕大的铁锁,王长生的本人也不见了踪影。奇怪的是,没过两天,大妞子也莫名其妙的不见了。她痛心疾首的爹妈在闺女住屋里发现了一张字条,上边是这样写的

 

    爹娘二老:请原谅女儿的不孝,女儿和长生走了。没办法,女儿偏就看上了这个任谁也看不起的贼。虽然连你们也看不起他,可我总觉得长生是个好人,最起码他是个孝子。

    他原本不应该当贼的,那都是被生活所迫,他要吃饭,他要养活自己老妈。在他老妈住院生命垂危的时候,他曾回来找人借钱,可是满屯子的人却没有一个人借他哪怕是一分钱。偷最后一回钱是为了救自己老妈的命,还差点没让执勤的民兵把他打死。现在,他的老妈没了,他用菜刀砍掉了自己的一根手指,他不用再偷了。他要远走高飞了,要离开这块给他很多伤痛的伤心地了。他是一个好男人,女儿也相信他。爹娘二老再见了,我们这一走不一定是什么时候回来,但是我们一定能够回来。到那时,女儿会给你们带回一个有出息的长生,一个干干净净的女婿。


                                   你们的孝顺女儿   素华上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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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帖心情 Post By:2010/4/17 16:50:00 [只看该作者]

    这是当时那种社会环境把人逼到那份上,长生知道孝顺母亲,知羞耻,绝对有改邪归正的希望,妞子姑娘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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帅哥哟,离线,有人找我吗?
龙行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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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级:超级版主 帖子:56738 积分:311513 威望:0 精华:76 注册:2008/5/15 8:39:00
  发帖心情 Post By:2010/4/18 10:38:00 [只看该作者]

被逼无奈学偷技,

一份孝道在心底,

邻居大妞爱上他,

双双重新做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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帅哥哟,离线,有人找我吗?
穆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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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帖心情 Post By:2010/4/19 12:46:00 [只看该作者]

可怜长生苦命的孩子,从小被迫离乡背井,在生活所迫之中,走入了谁也不愿意走的路。遇好心人妞子愿与其终身为伴。一个好结局,终让人舒口气。好文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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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女呀,离线,留言给我吧!
嫣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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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级:五星会员 帖子:1267 积分:7073 威望:0 精华:4 注册:2010/3/13 23:30:00
  发帖心情 Post By:2010/4/20 15:32:00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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