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恋(16)
雪山运木
在北大荒,一月份的天气是最寒冷的。冷雪峰他们所在的八五二农场,平均气温都在零下二十多度,有时能达到零下三十七、八度。白天,虽然瓦蓝瓦蓝的天空清净如洗,即使是风和日丽,冰雪的大地依然散发着刺骨的寒气。人们最喜爱的太阳总是像个比较大的桔红色圆球,从东南的山顶爬出,而后渐渐变小成为银白色耀眼的光盘,在南面较低的天空由东南到西南地划着弧线,最后又变成桔红色的大圆球,缓缓地落入西南的群山之中。北大荒的太阳,也被这寒冷的天气冻得很晚才起来,又早早地睡去了。
由于木材加工厂抽调了人力和运力,去迎春林业局的“将军岭”,去伐、运红松木材了。十一月里,他们在“三不管”的“跃进山”上面,砍伐下来的一部分建筑用的木材还没有完全运回来。如果等他们完成在“将军岭”伐、运红松木材的任务后,再来运输这些木材,恐怕得到明年的四、五月份了。而开春后的“三不管”,就是一大片汪洋的大水面了。那是被山上融化的雪水,既是北大荒人所说的“桃花水”,汇聚而成的沼泽地。所以,那些木材就无法再运下山了。
由于近日来的几场大雪,机动车已经无法开进坡陡路滑的大山里了去运木材了。因此只能使用爬犁,把那些木材拉下山来“归楞”(把分散的伐倒的木材集中码放在一起)后,以便用汽车把木材拉回木材加工厂。因此这个“归楞”的任务,就交给了这些从北京来支援边疆建设的上山下乡青年学习队了。
青年学习队的领导,接受了“归楞”二百方木材的任务。决定组织同学们,劳动五至七天时间。这既是对结合学习雷锋和毛主席著作,进行一次实际考验,又是第一次参加在北大荒冬天的劳动锻炼。
这样的劳动,对北京的支边青年们来说,既是个新鲜事儿,又是件比较困难事儿了。他们谁也没拉过爬犁,来农场后,才看见过别人用爬犁拉东西。现在,一下子给他们弄来了很多的爬犁,大家都很兴奋。可是,如何使用爬犁去运送原木(被伐倒的树木,只砍去了枝杈,并且按规格锯成了一定长度,并没有深加工过的木材,被称之为原木),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呢。
爬犁,是马管理员从木材加工厂给他们弄来的,基本上都是新打做的爬犁。根据各个小队的人员与其具体情况,他们每个小队都分到了五、六个大爬犁。
这爬犁都是用两根一米来长,手臂粗细的木料制成的爬犁脚。而且有一端或是自然,或是人工制作的,向上弯曲的部分。并在其弯曲部位打了孔,是为了拴拉爬犁绳子用的。这爬犁脚的着地面,需要加工成比较平直的光面。再用四根十五至二十公分高的木柱,分别安在两个爬犁脚上,作为爬犁腿儿了。再用两根七十公分左右长的横梁,把两条爬犁脚平行地、用卯、榫结构相互连接起来,所以它们之间结构是相当牢固的,这就组成了井字型的爬犁。
这样的小爬犁要拉五、六米长,小头直径都是十几公分以上的原木。如何装好爬犁,对这帮头一次见到爬犁的北京青年来说,就是件伤脑筋的事儿。由于是新做的爬犁,还没有栓上拉爬犁用的绳子,只是给每付爬犁,配上了十来米长的捆绑木材的粗麻绳。冷雪峰他们只得拿出自己捆行里用的小细绳子,合起股儿来,做拉爬犁用的绳子了。
冷雪峰和小队长王爱娟一起,根据木材加工厂同志介绍的情况,进行了研究和分工。除了让四名身体不太好和体力较弱的女同学组成个后勤小组,让他们在运送木材的中途专给大家烧开水喝,并帮助因干活发热而脱掉外衣的人照看衣服外。又把其他同学按体力强弱,男女搭配地分成了五个小组,每个小组都是五个同学组成。
而冷雪峰特地找来肖广九和马文清。因为肖广九膀大腰圆,是小队里最有力气的人。而马文清不但身体比较强壮,更是个比较有生活经验的人(冷雪峰不但知道他家是农村的,通过与他接触,也知道他是个会干活的人)。与他们俩仔细研究了木材加工厂同志介绍的情况,分析了这次劳动可能会遇到困难与危险。所以决定由他们三人负责在弯道处和大下坡处,做指挥和接应工作。尤其帮助各个小组学习与掌握如何捆绑木材,与如何控制爬犁的运行等等,以使每个小组都能比较安全地把木材运下山去。
因为要到积雪比较厚的大山里去运木材,所以一定要打好裹腿。这对于冷雪峰他们这些已经踏雪进过深山的人来说,已经不是什么问题了。所以,其他小队的同学,就来找他们帮忙了。武建平就缠住了冷雪峰,一口一个哥的叫得可亲热了,非得叫冷雪峰帮助他学习打裹腿……
第二天,大家都比较早地起床了。这时,唯有小胖子常家廉还在被窝里不起来,别人叫他时,他非得要把冷雪峰找来不可,当冷雪峰来到近前时,他非常不好意思地说了一句,把大家都逗得哄堂大笑的话;“三哥,我来例假了……”
“哈,哈,哈……”
“你们笑什么!?真的,我裤衩儿都湿了。”
“什么?是尿炕了吧?”
“不是,还粘糊糊呢。”
“咳,你可真是的。那是‘跑马’了,是男人成熟的表现,小胖子,这回你才叫真正的男人了。快换个裤衩吧,没有关系,赶快起来吧。你不是想偷懒儿吧?”在他旁边正在打着裹腿的马文清,毫不忌讳地劝说着。
“女同学来事儿时,都可以请假,我为什么就不行?”
“得得,得了罢,这是两回事儿,想偷懒吗?我就给你记个旷工吧。”
“那可不行,谁想偷懒了?”他一边说着,一边赶紧爬出了被窝……
吃过早饭后,同学们都带上了中午饭和水壶,高高兴兴地出发了。
那些爬犁,是不会空着的,有人拉就有人坐,倒换着坐爬犁玩,很是开心。有挑皮的同学成心地使爬犁翻车,两三个同学就被翻到雪地上滚爬在一起了,惹得大家都捧腹大笑起来……
这回到了“三不管”,冷雪峰他们已经不很陌生了。但与上次来玩时有所不同,虽然头几天下过两场雪,但是有一条道路,已经被木材加工厂运木料的车压得又光又平了。这条路是穿过了盆地的草甸子直通到了对面的山上。站在山坡上看他们这一百多号人的爬犁队伍,三三两两地点缀在几里地长的冰雪道上,也是好不壮观呢!
木柴加工厂特地派了六位师傅,分到了青年学习队的六个小队里。在他们的带领下这帮北京支青沿着冰雪的山道,翻过两道山岗,进入了树木繁茂的山林。
那些二十多米高的大杨树,棵棵枝杈都比较并拢地,笔直地冲向蓝天白云。被间伐(为了保护林木资源,只砍伐生长过密的树木)倒在林地上的木材,横七竖八地躺在林间的雪地里,比较粗大的树根部位的木料已被木材加工厂运回了。冷雪峰他们则负责把剩下的树木的中、上部位的木材运下山去归楞。按小队把这片林区分成了六片,这一百多号人就开始了工作。
大家得先把埋在雪里的木材一根根地抠出来,再扛、或是两人抬着,运出树林,在工人师傅的帮助下,摆放到路边的爬犁上。每个爬犁上都要装上六、七根二十公分左右直径、五六米长的原木才成。
没干过拉爬犁的活,会以为很容易,不就是装满了木材在冰雪道上拉着走就行了呗。可他们实际上,操作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这山道不但弯弯蛐蛐,还要上坡下坡的走上五、六里路呢。
由于没有经验,有些同学还不会装爬犁,更不会捆绑。一位师傅又照顾不过来,所以,往往走不多远就散架了。还有的同学装爬犁时不注意重心,不是前边沉,就是后边沉的。木头总是拖地,拉起来很费力。更多的同学是没有捆好把握方向的舵杆,在拉起爬犁时,没法掌握方向,几个人一起拉爬犁时总是不走正道。尤其在转弯和下坡时,对前面的同学是非常危险的。
就如同马拉车一样,驾辕的马通过对辕杆的作用力才能控制车的进退和转向。在山道上拉爬犁没有舵杆或是类似辕杆的把手,就没办法安全地运行(这些情况,在劳动前木材厂的同志都讲过的,但是大家没有实践过,就没有很好地理解)。尤其在下大坡时,不但其他同学要到后面,向后拖住爬犁,以免爬犁下滑太快而失控,掌舵的同学还要抬高舵杆,使爬犁后边较长的木材拖地,以达到增加阻力而减速的作用才行。
所以,冷雪峰对大家说;第一趟运送木材的工作,都不要装得太多,是一次试运行。首先是为了安全,更重要的是从中摸索出一些经验和教训来。即使是没有装多少木材,也还是出现了很多问题呢。一路上冷雪峰、肖广九和马文清就帮着不少同学重新装或是重新捆绑过爬犁呢。
在下坡时,其他小队有个别的同学不听冷雪峰他们的劝告。以为下坡时,四五个人都在后面拽就可以控制住爬犁的下滑了。头两趟由于装得少,还没什么问题。后来大家伙都比赛着干了起来,爬犁上的木料也越装越多了。哪想道危险发生了,一组四人拉的爬犁在下大坡时,一个同学脚下一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旁边的女同学吓得一松手,爬犁顿时失去了平衡,越来越快地向坡下滑去。另两个同学腿都蹬直了,也无法控制,手握绳子的三个同学被拉下六七米远,冷雪峰离他们都比较远,是帮不上忙的,都在干着急。
冷雪峰看山坡下雪道上有几个同学拉着两支空爬犁正向山上走来,就高声喊道:“山下人注意了!快躲开!到雪道外的树后去,危险!上面的爬犁滑坡了!拉爬犁的同学快松手!危险!爬犁滑坡喽!”
山下的同学也看到了上面快速滑下的、装满木材的爬犁,都跑着躲开了。
真险啊,也多亏那三个同学及时地松了手,那爬犁却快速地滑下了大坡,在转弯的道上直冲了出去,并且撞在了山坡上的一棵大树上,爬犁上有十来根原木顿时四散横飞了出去。那么牢固的爬犁也被摔得四分五裂了……
多悬啊!很多同学都吓得捂住脸……
头一天虽然没干多少活,有的同学拉两趟下来,就已经是中午了,可是大家都积累了不少的经验。
虽然冬至已过,由于他们农场处于北纬46度以上,这时四点钟左右太阳就落山了,他们只好早早地收了工。
宿舍里,除了马管理员和为他们讲课与组织他们活动的高老师、刘干事外(那个李干事被调走后,新调来的生活管理干事)、还有为他们烧水的李大爷及一些老职工也都来了。这些老职工们一方面鼓励这些北京来的学生们,一方面帮他们做了第二天的准备工作。冷雪峰他们有的动手修理或是加固爬犁;有的到老职工家去借斧头和锯;有的在柴火垛上寻找拳头粗细比较直一些的硬木杆,修整树枝、扒净树皮,以便用来做拉爬犁的舵杆……
各小队同学的积极性都很高,互相展开了比赛。冷雪峰他们小队更不干心落后,虽然只有七名共青团员,听说还在团小组长马文清的组织下开会表了决心。后两天大家干得都比较顺手了,第二天出发前,徐大力和王志文同学不知从那儿又借来了三支比较大的用角铁加固过的爬犁,冷雪峰只好重新编了小组。为了安全,冷雪峰和肖广九和马文清还是作接应。尤其是下山道的两个拐弯处,坡陡弯急,是很容易出现事故的地方。
这天下来,冷雪峰他们小队拉的木材明显地比其他小队要多了,大队长和指导员都表扬了他们。
吃晚饭的时候,马文清有意地找到冷雪峰,开始是聊着拉木材的事,而后他突然问冷雪峰:“你怎么还不是青年团员呢?”
他们在一起学习和生活已经快三个月了,但是冷雪峰与马文清从来没什么深交。听说他是在农村长大的,给人们的感觉是为人老诚厚道,生活艰苦朴素,很会干活,别看他平时少言寡语的,却是个成府极深而有主见的人。经他这一问,冷雪峰真有些不知所措了,但却勾起了冷雪峰的回忆。冷雪峰低头三口两口地吃完了碗中还剩下的一点菜汤,停下了筷子说:“我们都是生长在红旗下的年青人,谁不要求进步呢?谁不想加入青年人自己的组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