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 海 的 回 忆
——记我的中学班主任陈由仲老师
岳允富
我在海边长大，从小就喜欢大海。每每眺望大海的时候，无不赞叹大海一望无际的壮阔，特别是初次扑进大海游泳的那一刻，那份沁人心脾清凉的感觉使我终身难忘。我爱大海，还因为大海边至今住着我少年时代的老师——陈由仲。
陈由仲老师是第一位走进我记忆中的中学老师。记得1964年夏天，我从厦门铁路小学毕业后考进厦门四中，新生尚未入学，我不知四中位居市区何处。陈老师家访到了我家，带来了四中老师第一份的问候和关怀，带来了只有盛夏酷热中才能感知的那种清凉的爽意。从此，陈老师进入我少年的生活中，成了我中学时代的第一位班主任。
陈老师为班级工作倾注了全部心血。他不仅因为性情温和，平易近人，与班级学生下了忘年交的情谊，更在于他把原本枯燥无味的地理课讲授得有滋有味而倍受同学们的欢迎，从而赢得大家的敬仰和尊重。陈老师为初入中学大门的我们，打开了世界地理的大门，他广博的学识犹如簇簇浪花，折射出五光十色的光彩吸引着同学们，世界各地的山山水水、气候物产、风土人情……他如数家珍不看讲义便脱口而出。听过他讲课的学生无不对他超强的记忆感到惊讶，更对他罕见的大脑容量感到叹服。
那场文化大革命扯断了我们师生的联系，1969年3月，我随学校同学到闽西上杭县中都公社插队。斗转星移，花开花落，当年陈老师眼里少年郎的我，如今成了两鬓染霜的中年汉子。告别了母校的日日夜夜，我未曾忘过陈老师的身影，就像蓝色的大海从未在我的大脑中消逝一样。当年陈老师被批斗的情形时而闪现在我的眼前，每当这个时候，便徒生陈老师是否仍能平安地度过那段艰难岁月的念头。即便度过了难关，捏指算来无情的岁月也将陈老师推进了风烛残年光景。我时常不忍心想下去，更愿意让记忆停留在我的学生时代，在早已逝去的时光中，追寻陈老师当年的风采。
1995年9月，从龙岩回到厦门母校，参加老三届联谊会成立庆祝大会。向同班同学提起陈老师，同学们告诉我，“陈老师生活得很好，越活越年轻了。”“同学聚会，我们都邀请陈老师参加。”有的同学还问我，“文革时有没有对不起陈老师的地方，如果有，一定要当面赔礼道歉。”可见，这么多年了，厦门的同学像我一样没有忘记陈老师，也和我一样深深地敬爱着人生经历中的第一位中学班主任。
在厦门军人俱乐部的会场上，我终于见到了阔别近30年的陈由仲老师。陈老师已经70多岁了，可脸庞红润，少有皱纹，身板硬朗，讲起话来依旧声音洪亮，中气十足；而且记忆清晰，思维敏捷，全然不像古稀老人。他不但准确地说出我的姓名，还记得我原来的家是住在梧村，这使我惊叹不已。我说，陈老师，“文革”时你受苦了，在学校里我也参加了批斗你大会，我向你道歉。陈老师说，这不怪你们这些学生，其实“文革”中受苦的人很多，也包括你们。陈老师对那段刻骨铭心的往事一语带过，如同漫不经心地摸去身上的蛛丝。“我们班上的同学对我都很好。”陈老师如此评价我们班的同学。交谈中，得知陈老师后来也下放到龙岩山区劳动，以后才调回厦门重执教鞭。
岁月沧桑，坎坷的人生五味俱全，特殊年代则辛酸胜于甜美，然而这一切从陈老师口中说出很平淡。应该说，生活在那个时代的学生和老师共同经历了悲欢离合与喜怒哀乐。可喜的是，我们都拥有了今天，有了师生的重逢相聚，有了师生的同欢同乐。
庆祝会后的晚宴上，陈老师与我们班近30位同学共进晚餐，同学们频频举杯祝福陈老师健康长寿。陈老师红光满面，神采飞扬，面对人到中年的一个个学生，仍然像当年一样兴致勃勃地侃侃而谈。席间，陈老师还饶有兴趣地与当年的学生探讨起喂养信鸽的技巧。令人感叹，年迈的他，生活的热情丝毫没有减退，硬朗的身体里流淌着的依然是年轻的血液。
我想，大海之所以存在，是因为它有容纳百川的阔大胸怀；陈老师能踏平岁月的艰辛，越过越年轻，就因为他也有大海一样的胸怀。
原载厦门知青小报《老三届通讯》第13期1998年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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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2013/5/9 13:32:00 [只看该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