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外科医生的红包[原创小说]

引言

     

    如果把一个外科医生同另一种可以想像的物质相联系的话，那会有多少人一定的说：“红包”？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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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小雨刚刚淋过，城市像被油漆浸过，坐落在北山脚下的新人民中心医院，迎来了她第一个最浓意的春天。

    胸外科老主任刁荣财才离退，我这个主任新官刚上任没多久。                                                                                                                                

    又是一个大早来到医院，打开办公室的后窗，正是春浪涌动，窗外燕子的几声呢喃，捣响我的耳鼓，此时我的心弦有着一种被拨动的感觉。

    护士长小兰姑娘，说要见证在今儿这个早晨，我们窗外雨檐下已待哺了二十一天的四只雏燕，该出飞啦！

    往时，她就是站在那株玉兰树下，瞧着这里的燕儿的。前不久一只让大马蜂唬得落地的雏燕摔伤，还得到她的救治喱！

    白玉兰花，开得透，香，朶瓣儿挂着晶莹欲滴的水珠，我好想用手指触浸感觉一下，但心的指令像有一点要责怪我，行将我手收了回来。

    小兰比往时更美丽，她着一件白里微透淡粉色的上衣，衣摆扎在浅豆绿的略短裙内，腰间的裙带从正中的扣环穿过，一头乌黑的发，流畅而顺理地搭起肩，人飘然欲仙，轻盈而至。

    不过，怎么能让我捕捉到了不快？跟着她身边的那女孩儿，她把她带来了？

    女孩儿十一二岁，随她妈妈住院来的。山沟沟里人，穷是她们的主要。家里真的再没别的什么人了，让个孩子来给患乳腺肿瘤的妈妈做护理，听小兰跟我学这话时，我还真当了谁在说梦呢？连住院费都是十里八乡给凑的，若不是小兰又一说，怕是我真能立马叫她住嘴：我不想听！

    我到是留意过，都大四月的天了，女孩儿身上却穿着件“二大褂”棉衣，并且由领口牵强地顺下来的五只扣子，各自千秋，够得上五品牌，玩笑点说该不会是钮扣厂打上去的广告吧？若不是病历上写着的病人五十六岁、亲属女儿的，我还真当她们是祖母孙女或外祖母外孙女了。

    小兰到是热了心肠，带着那女孩儿这科那室的，一揽子的化验检查单单，好不劳烦了这位护士长大姑娘。

    女孩儿被带到这里来，我何理由不高兴？我心里其一落眼上了她们母子，心就翻过五味瓶。

    我三岁没父亲，单跟着母亲过。我刚上大学，母亲就从工厂里下岗，我的五年大学那是靠母亲拣破烂帮我维持下来的。更难为的，我毕业后手里掐着张祖国最优秀的医学文凭，却苦于进我们这座市地级中心医院，要跟病人住院需付“门槛”费一样，这可大得如山一道门槛，压得我们连气也没的喘。家徒四壁，出得了人情费？我干脆了说：“妈，我决定了，去社区卫生院——谋职。”母亲握起她那怎么也聚不成拳的手，嘴出的话仿佛早经了深思熟虑：“不！我儿子的文凭是最棒的，我儿子有光为什么就不能照亮大地方呢？”

    她卖掉了拼上她拾荒老本才换得的我们两居室的动迁房，找了她的老同学刁荣财，十万块钱经刁一路打点，我才进了胸外科。

    牺牲了我们的住房，我只得同母亲另寻郊外一处棚厦里遮天，这一住就是六年。

    母亲把我交给了刁，是念她们还有着一丝老同学的面，再且，当年的“上山下乡”，他们邻着村，没多远。他是远近闻名的胸外“一刀”，六年里，我跟着他鞍前马后，辛勤苦钻终没让时间负我，继老师之后，我也小名气方圆了一边天。

    苦尽甘来，眼睜睜地有巴望自己能从穷苦人堆里翻出身来，不让母亲再去拣破烂，中止她那小脚老太跑马拉松的买房、娶儿媳妇的梦。

    “这新媳妇上花轿，偏是坐上了一顶破轿。”

    心情不好的我，邀上老师去喝米酒，他轻呷口看似混浊的米酒后，打了一个我苦笑不得的比方。他认宗这家米酒店，时常也带我来坐过。

    我并不喜欢这泔水一样的米酒，为了老师，没办法，那晚我多沾了。适量的酒精并没有让我睡眠多少，后半夜尽些想入了非非。

    外面疯传了老师有关红包的话，够刻版：

    “刁，这把刀，算够本，他收的‘红包’死了带到地狱里也花不完。”

　 “那么多的钱，下了地狱，要给阎王老子上足红包，说不上下辈子还落个好托生咧！”

　　“下辈子啊，还托生个‘割刀’的。没听人说，小小手术刀，腰斩一栋楼，病人身上割几割，‘奔驰宝马’不言愁。”

    “那呀，再托生就不住楼了。住皇宫！宝马奔驰算小‘围碟’，‘大餐’要上‘劳斯莱斯’了。”

    想起我立志学医的那些温文豪放，转念到她们寒酸的母女；到想起美丽的小兰，她每天都能闪现在我的视野里时，心，不免有些趋于平静。我这个新主任第一次“主刀”，该会像老师说的拿不到“红包典礼”了，而我的赊望所成，能让一对骨瘦如柴的母女来成就？

    我的白日回梦突然被小兰的一声惊叫吓回了现实。

    雏燕们该飞的都飞了出去，余下了一只也急于追逐同伴儿们，它到是由窝内窜出来了，却没那么幸运，只是微微的一瞬间，它失去自控，大头下栽。小兰有失声色，恨不能飞上天去施救。我心里很明白，一定是那只受过伤的燕儿，便速速冲去。说时迟，那时快，谁会令到一个往见被“二大褂”裹着卓显又呆又滞的女孩儿，反常得竟像一只猫鼬，好不赛人；也许正是她的超然速度，一点儿也没有“刹车”意识的我，正被撞了个“仰巴叉”。

    “眼镜，眼镜！”我的眼镜呢？

    她把落物抓在手，当稳稳站住时，我失落在地上的眼镜，让她踏了个正着。

    气、恨、怒，只好在心里强强地忍，我怎好当着小兰的面拿威捉气，好歹了得掖住面子是了。

    她木然了，瘦瘦的身体显然有点儿抽动，头缩起，深深地埋进去“二大褂”。

---待续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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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我的眼镜完了，我又不能没有它，但是我要更换新的，无疑要动一笔开销，像我和母亲这样的家庭，每化一分钱，都是要用手指来掰算的。母亲她的两项大工程，就连着做梦都能喊出房子和说儿媳妇的话来。她认定了拣破烂的死理，道理简单得拿供我上大学说例，真没办法。

    “妈知道，妈会使你的面子不好见人。谁会有一个拣破烂的妈呢？”跟着她一声长叹，仿佛让我觉得我们这个极不衬人意的小棚房，也动了，它微微的有呈雾状的土灰缓缓落下。

    那是个小雨霏霏的傍晚，妈一身湿漉漉，探头进屋，一脸毫无掩饰的喜悦，准是又大了“收获”。我猜。

    “比那更大的喜！”她边擦着一头雾水边神兮叨叨。我眼睛瞪得大大的。

    “你们科的小兰姑娘，”不由得我一个倏然动作隔住她的话，稍倾，她一点儿也没有收住话头，却语气又加重，“今天拣得多得多嘞，小车子扭着个轱辘就不肯走道，可都多亏了人家护士长哪！”

    听着听着，我怎么像在听妈说天那边的事。小兰，护士长，她是谁？别说人家是什么长，人家的爸妈当着部队里的高官，金枝玉叶的，我的妈，你这是让谁帮你推车，去废品站，缷破烂？

    越发激动的她，从未见过的亢奋，俨然无视这边我的感受，光顾掏心窝子了。

    “多好的姑娘呀！一问，也老大不小了。二十七，比你年少五岁，五岁啊！”

    “妈！”我脚把地跺得重重的，如果她不是我如般般含辛茹苦的妈，怕是拿不准我该会放出多大的脾气以待。

    小兰，我何尝不在想，与其当一闪念到家境，到是灰灰的心，如同没入了地球的冰河时期。

    曾几回，妈坐在土炕沿边，低低矮矮的棚屋里，周边一片漆黑簇拥起一团橘黄色的灯光，她像一樽被风拉朽了的木桩，一动不动。当下屋里还会有一点风，她整个发际边形如碎蜘蛛网般罩着，她的头影在墙上蹒跚摇曳，多形像是败而尚存的残荷在遭无情的风雨折打啊！

    数钱，她才有了快乐，尽管是那些卖废品得来的钱揉皱巴巴、又零又碎，和数着她生命往后的日子差不多，她会笑出一片云开日出。

    “够上三万啦！”

    就在前不久的晚上，妈振奋得似报个大喜，那一刻决不亚于我获取了大学通知书和我被提了主任。

    越是这样也越是像有刀子在刻我的心。三万块钱，对妈来说的大喜悦，殊不知刷我们这座城市的房价，怕是连个卫生间也够不上吧。

    妈老了，老得她跟这个社会不能俱进半步，固然我于心与她分道扬镳，但嘴上还应附她说：“铁杵若磨不成针，天下就不会出李太白了。”见她没言声，我又调侃地说：“怎么样？妈，感觉是您那上山下乡时的小妞，‘红色宝书’捧胸前，广阔天地炼红心。”

    妈随我的目光转向炕墙，那上面挂着妈的少女照。那年头能放一张八寸照，已够奢侈，且细品味，勘见主人的独钟用心，谁又何曾不想留住青春年韶？

    她穿一身军绿，头戴顶军绿帽，圆圆的脸，让人感受地看，那十足的孩子气活脱脱的显现，一双扫肩小辫，令人见方即想得到“拨郞鼓”的拨锤，大大的眼睛，咋看都是在向人们诉说着幸福和童真。

    “妈，你真是酷毕啦！”

    妈老眼里往时那些干浆糊也似的结晶，立时如久干涸了的湖泊，有了水的润泽，放起光来。

    “那才十六岁，上山背烧柴，两捆烧柴一搭，交叉，将头拱进去，再试着顶起，那罪受活跟古时候犯人被戴上了木枷。妈的个儿，烧柴多高妈多高，力气几试了试，那柴就像牢牢地长进了地。有人喊，脚蹬实，身子用力顶！怪怪的，我也不知哪就大了力气，战战兢兢似顶起非顶起的瞬间工夫，差点儿没要了我的命。 ” 

    妈仰身摔下，烧柴又砸在她的身上，好玄，好险，我好苦的妈，即便我没有落下泪来，可我的心好烫。山上刚割了树棵，到处留下尖尖的树茬，妈还幸运，只是左颈让树茬穿了皮。

    看妈脸上并没多少对那蹉跎时光回忆的痛楚，反挂着几分乐道，这时我已将相框摘下对着灯，指着像上妈偏红的脸脥说：“那时并没有彩照技术，黑白照也只能上色，看把您的脸涂得红红的。”

    妈笑出了声：“是你刁老师，他的手艺，也差不了照相馆多少。”话到这，她竟忍俊不住，把咳嗽也带了出来，我拍她后背以意她能把气顺下来。往下，她直裸径白的道出缘由：“我们那旮家家酿米酒，当地农民对我们知青编出一套话，‘不会喝米酒就不能接受好再教育’。那天，情奈不住大家，运尽了劲儿，喝了这么一大口，这不，立马脸上了红。你刁叔送与我相片时还逗笑说，既然能在这里炼红心，咱就现实主义一把。看吧，都表现在脸上了。”

    她咯咯笑起，让这低气沉闷了六年的小棚屋，好似在这一瞬工夫也升腾起来。

    我和妈说：“原来刁老师那么钟爱米酒，感情是在这里呀。”妈点点头。我想起，就在老师退下的那日晚，他喝着以往他最认宗的米酒却说，人外人，天外天，吾何日能饮焉？他有一点儿忧伤，不会为是要忌酒吧？也许是因退下的缘故，感伤罢了。

    妈干扰了我，她又关心起那只护身玉坠，我扭拗地埋怨她：“妈，人家都十足的大老爷们儿了，您还坠儿坠儿的让人家戴这孩儿玩儿艺。”

    妈眼脸朝下，一付装作生气：“你考大学，妈让你戴，你考上了，这回给人做的手术可是当主任后的第一次，妈，最该关问了。”

    妈的拗劲就像她执意要拾荒一样，容得了我万般奈何，千条江河终究是要归大海，不顺也得顺。

    妈看着我从内衣贴身处拖出玉坠儿，令我意感外的是，她并没有像以往的唠叨，只是用手一遍遍拂试盯盯地看着。

    传说中菩萨左右前一对金童玉女，这只玉坠儿刻的就是金童。听妈说，当初若我出生是个女孩儿的话，那外公给我刻的就一定是只玉女了。好端的玉，为啥它的背面要着意刻的两边台阶式的凸牙？我小的时候曾问过妈：童男的后面是这样的牙，童女的背面一定也会有同它能合上的牙？妈不语。有时我想起此情此景，却不敢再住深里去追，唯恐惹思起妈记忆里的最深处。

    当小兰出现在我面前时，午饭刚过，我正虑算着怎样从新武装起我曾经的一付旧眼镜时，她有些风尘仆仆进屋。

    她言不吭声，一脸疑惑的我，一脑袋懵懂的我，怔怔地看着她并不陌生的把一个新眼镜盒放在桌上，人没说话，想必一切的一切都在那双溶冰化雪的目光里。怎才是好，就像有一只圆规反复的划起我心中的圆，但却我怎么也圆不起来自己。

    她拾走了眼镜碎片，事过有细的为我打造了新眼镜，天哪！我可知道怎么接受？

——待续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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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病人手术先前准备已基本就绪，化验结果肿瘤为恶性，不过状体不算大，病灶的组织密度也稍差，能不能实施完整的保住乳房的新技术，尚待最后定夺。我想请老师参加意见，因为这项新技术的应用毕竟是在他的主导下，在我同他实施过的过程中，也没过五例，但目前她们的情况还好。

  时间还早，我想找个静地过滤一下大脑，以便梳理梳理手术最后方案的决定，我该倾向哪方意见。

  一个女孩儿的声音，好像噎噎的哭，旋将立马我止住了脚。好好的北山脚下，医院的后花园，这一大早的蛮该是鸟语花香的争宠地，得，准是哪个病人没了；家属报丧该选个地儿，别跑到这里来呀。我心里落着埋怨，但又念着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也罢。待我情不由衷地要离开时，绰绰让我听到是大人在和孩子说什么。我身处的梧桐林树小林密，待我近前她们一点时，自然的屏障谁也没理忽我的到来。

  小兰在哄那个女孩儿。女孩儿哭诉着：“我妈就要手术了，看我打坏了主……主任的眼镜……”

  小兰：“噢，别哭，别哭，主任不怪罪你，即便眼镜不坏，他也是要换的。

女孩儿止住了哭，撂下搓眼的手，大大的眼睛瞪起小兰，目光飞出疑问。

  “我妈说了，”继而她断续没完地“红红红”的，磕绊了一会儿，故意停住话，再不说了，低起头，一只脚情不由地踢地上的草。

  我心里不由着打了个愣，她“红红红”的，吭唔了半天，就没把红字往下的字说出，让我下意识到：不会是说红包怎的？小兰却一边哄她一边又圆着话说：“呃，洪主任哪，他不会的，他会好好给你妈做手术的。一会儿呀，他又要组织医生们开会，研究对你妈施用最好最新的手术方案。”

  小兰说的新方案，就是在病人乳房的局部动刀，完全排除了由病人腋窝到半部胸肋的肉组织扫除一光。病人半部胸的大肌与小肌都被手术拿掉了，即便是病医好了，人，跟半个废人差不多。没办法，对付肆虐如魔的癌细胞，老式手术也只好以大扫除的方式除恶务尽了。但新方案的人之忧忧，手术过程似简单了，病人也减少不少手术之苦，但术后的护理工作，像放疗了，化疗了，那是非常非常严格的。

  小兰求情般地和我说过，病人的孩子尚小，她又是唯一的持家劳动力，能保全她完整的劳动能力，再好不过了。

  何曾我不是？看着等我回话的小兰，她一双深情卓卓的大眼睛，温热柔柔的目光，简直似流淌的泉水，令我迟滞了多时。

  老师刁荣财的到来，仿佛让我觉得，我们这座医院就像有着美丽的北山庇护着一样。他几乎没说出什么异议，待后只是交待了说，手术是手段，阻和防就更重要了。阻防，无外乎是说阻断、控制住癌细胞的二次侵蚀和为期的术后护理。

  我又一次躺在小土炕上，白日里的那些历历在目卷着无端的失眠让我翻来覆去。妈在一边，累了一天的她呼起若大若小的呼噜，我不敢大动作，但还是惊动了她。

  “明天这么重要的手术，有难事？”

  每当临关紧要时，妈总是话语中的，用她的话说“儿的心思妈摸得准。”

  原本一个苦命的妈，又我一个苦命的儿，好不容易地打拼出了这点儿天地，得以有了改变自己的机会，让妈过上好日子，偏偏这根苦藤又多上了个苦瓜，本主任的首个手术怎么就不摊上个富阔，豪官呢？只有在这时，我真的成了孙悟空，被唐僧的金箍咒给困住了，左思右想着我的这个家，能用什么来救哇！仅凭一千多块的工资？我的才华能横溢，可又有什么用呢？

  “妈见你提主任的那些日子挺是兴奋的，咋从自接了那个山里的病人，脸锁着跟个面疙瘩？”外面无光的夜，小棚屋里更是黑压压的，窗户上那张一年四季为挡储煤场煤尘的塑料布，也被风掏了个洞，哗嚓哗嚓的，像拍我的心。我没回话给妈，她到打起责备，“山里人怎的，想当年我们这些城里的学生还接受人家的再教育呢？”

我确无力回妈，情有些不耐烦：“妈，这哪跟哪呀，现在不是老黄历年月；与时俱进，妈，你懂吗？”

  “妈是不懂，妈若懂，就不去拣破烂了。”黑暗里虽没见妈的表情，但隐约觉得妈是生气了，我心有一点触痛。静谧的黑夜紧紧地把我们包围着，过会儿妈才开口，“我们这个家，妈不拣破烂？妈还能找着什么道呢？”

  我无言，从旁边的被子里传导过来一鼓一鼓妈吃力的呼吸，猛然间让我触觉到黑黑的夜里多了些可怕，这可怕能否像当年让我失去父亲那样，天再对我妈怎么样？我不能让妈再有一点儿闪失，妈，我再依了您一百一千就是了。

  妈的话使得小棚屋从新柳暗花明，那是她说起了小兰：“看人家小兰姑娘，啥条件不具备呀！姑娘见了我这个破烂不堪的老太婆都不嫌，也没说低头掩过。和你说了吧，一连有几天了，她下了班都是等在我去废品站的路口，帮我推车，缷车。我说，‘看你娇枝嫩叶的，别弄脏了衣服。’‘伯母，那您把我当成您的女儿看，是不是就没外道了？’说着还向我扮了个孩子脸儿。”

  妈最幸福了，我能感觉到。

  当不知不觉中说道了刁荣财时，妈没声了，过了好一阵子她开口道，竟是并不平和于她平时一再嘱咐我师长、师尊那样话的语气。妈说：“医生医德，古人训；替人家免灾，积德，收人家红包，缺德。咱洪家主辈不缺德——”

  “德”字被她拉得长长的，我听得出妈话语中的味儿。

  “妈让你跟刁老师学，这没错，但外面传的那些，是学不得的。你便医术再高，道德了出了底线，老百姓就拿唾沫星子淹你。”

  听着窗户被不大不小的风拍打，那节奏般的声音，吸住我的目光，豁然透过塑料布的洞，让我看到外面一方朦胧的天。

  妈意味深长：“古人说医生父母心，你手中的手术刀能救人一命，就是救活人一家。若你爸爸还在，妈也不用去拣破烂，你也不用跟着妈受苦了。”

  妈不无遗憾地说，若有我今天掌握的医术，爸爸的命也许就不会丢了。是啊，妈之所以那么支持我学医，她是深痛过来的人。

  黑夜拉着我一颗沉默的心，在听妈唤我一声“光儿”（我的乳名）时，我真想把自己缩得很小很小，小到刚会懂事，委曲地拥在妈的怀里，痛痛地哭上一场。

  妈说的：想开，做上一个平平淡淡的人。

——待续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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